灵凡:一切从捕妖开始

第十六章 灵物

    两人上了二楼,选个能观水的雅座坐定,风铃儿点了一尾鲜鱼,并六个菜品。小二哥见二人都是少年人,便说有新做得的百果松糕,风铃儿点点头,命做一盘尝尝。

    小二哥连连应声,下楼去了。风铃儿道:“你看。”

    李慕远眺大江,不远处停着三条白帆渔船,渔船四周是几条小舟。小二哥在江边喊了一声,一名渔汉拉动拖网,又有一人抄起一尾大鱼,跳上小舟,向江边划来。

    原来这望江楼的鲜鱼都养在江水之中,那渔汉扳动双桨,小舟如离弦之箭,快捷无伦,只见一条直线划破江面,涟漪还未散开,已把大鱼交给小二。

    不过多时,两个小二将菜品一一端来,李慕本就饥馁的紧,闻见鱼香扑鼻,按捺不住,夹起一块鱼肚嫩肉送入口中,连连说道:

    “果然鲜美,果然鲜美。”又连吃了几筷菜品,也是称赞不已。

    风铃儿微微一笑,吃了几筷松糕,几筷鱼肉,就停箸不吃了,她吃了一路糕点果品,早就不饿了。

    李慕一面将鱼肉往嘴里送去,一边道:

    “风姑娘,你怎么不吃了?”

    风铃儿道:“吃饱了,喂,这个松糕你还吃不吃了?”

    李慕嘴里嚼着鱼肉,摇了摇头,风铃儿舀起一匙鱼汤,浇到松糕上,却也不吃,只将盘子推到一边。

    李慕奇道:“风姑娘,甜的配咸的么?这是什么吃法?”

    风铃儿瞪了一眼,道:“管得着么,吃你的饭。”

    李慕轻轻一笑,心说这疯丫头总是让人意想不到,也不再问,仍旧埋头吃饭。

    一阵风卷残云,李慕将满桌菜品吃了个七七八八,擦了擦嘴,笑道:

    “多谢风姑娘请客。”

    风铃儿“嗯”了一声,看着江面出神。

    李慕看了看大江,但见水面金霞瑟瑟,浩浩汤汤,到尽头处天水相接,江鹭竟食,渔舟如点,远山如画,不由得心中大快,意气磅礴,有感而发,说道:

    “天地一丹青,小舟若游萍。唯见青山远,不闻江风声。”

    风铃儿道:“这是谁的诗?”

    李慕笑道:“在下不才,有感而发。”

    风铃儿“呸”了一声,道:“你还会作诗?我才不信。”

    李慕笑道:“我在山上时,师兄总是教我读诗,有时也写诗,若是他来,做的还要更好。”

    风铃儿道:“这就叫不务正业,修灵就修灵,偏要读诗做文,难怪你只能修到第二层。”

    李慕笑了笑,也懒得与她争论。

    风铃儿又出神半晌,轻声道:

    “江风终有岸,小舟伴晚灯,关山路难越,萍水不相逢。”

    李慕沉默不语,心道:风姑娘何尝不如这浮萍一般,江湖夜雨,孤身摇曳,却不知何处是落脚之地。

    李慕抬头看看,风铃儿仍是望着江面出神,似有万般心事,心说:她一定是伤心了。想了一想,道:

    “风姑娘,你方才所说的用灵物吸引妖邪?”

    风铃儿回过头来,道:“人得了天地灵气,就能驻颜长生,物得了天地灵气,就可以开智慧,晓人心。”

    李慕奇道:“那不就是魂器么?”

    风铃儿点点头道:

    “也可以这么说,灵物认了主人,就是魂器。

    但也不全然相同,物本无心,魂器有主,与主人心意相通,就有了心,妖邪因其无心,便能观心,一察觉到魂器有主,就会避而远之,不会轻易靠近。

    灵物则不同,灵物无主,便也无心,常人不知其有灵慧,只当是个寻常物件,但妖邪能感知灵物所在,就会被灵物吸引。”

    李慕细细思索一番,道:

    “风姑娘,你是说灵物与魂器都是有灵慧之物,但魂器有心,因此妖邪惧怕,灵物无心,便吸引妖邪,是这样吗?”

    风铃儿翻了个白眼,道:“还不算太傻,还算能想明白。”

    李慕道:“所以我们需要找一件灵物,吸引妖邪前来?”

    风铃儿一脸讥讽,道:“傻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李慕愣了一下,旋即想通,沉默半晌,道:

    “风姑娘,你是说,幽琴就是灵物,对吗?”

    风铃儿点点头,斜眼看着李慕,脸上似笑非笑。

    李慕低头沉默不语,心想:幽琴就是灵物,但她连生人都害怕,忽然让幽琴去吸引妖邪,岂不是要吓坏她。心中恻恻,只觉让幽琴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只身赴险,实在不忍。

    风铃儿忽然脸色一沉,满是不悦,低低说道:

    “你在疑心我要害幽琴,是不是?”

    李慕怔了一怔,忙道:“没有没有,风姑娘,我没有这样想。”

    风铃儿哼了一声,道:“呸,你一定是在这么想,我骗了你一次,你就觉的我又在给你下圈套,是不是?”

    李慕正色道:“风姑娘,我对天发誓,我没有这样想。”

    风铃儿急的连连跺脚,道:“你一定是这样想的,你一定这样想了。”

    李慕哭笑不得,道:“好好好,风姑娘,我是这样想的。”

    风铃儿长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瞪大双眼道:

    “你居然真这样想?你居然真这样想。”她心中一急,站起身来就要动手。

    李慕又气又笑,道:“风姑娘,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这样想你,如若有违,让我掉到江里去。”

    风铃儿瞪了李慕一下,缓缓坐下,歪着脑袋半天,忽然垂下脑袋,轻声说道:

    “我不会再骗你的,你不要那样想我,我就是怕你多心,才一直不愿意跟你说。”

    李慕看了风铃儿一眼,轻轻低下了头,脸直红到耳后根。风铃儿也不敢抬头,一阵江风吹来,二人都觉脸上发烫,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过得许久,风铃儿抬起头来,轻轻“哼”了一声,道:

    “谅你也不敢。”

    李慕挠了挠脑袋,道:

    “风姑娘,用灵物吸引妖邪,那灵物会......会......”

    风铃儿道:

    “我方才说了,灵物无心,因此无善无恶。无善无恶,就有可能沾染妖气,一沾邪气,便即堕落。”

    李慕低头不语,风铃儿道:

    “你愿意让幽琴去吸引妖邪么?”

    李慕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风铃儿冷笑道:“是不舍得?”

    李慕道:“我要去问问幽琴是否愿意......”

    风铃儿“呸”了一声,道:“不舍得就是不舍得,说什么问问幽琴愿不愿意,幽琴不是只听你的话吗?”

    李慕道:“那也得幽琴同意呀。”

    风铃儿道:“你若是愿意,幽琴自然也会愿意,她不是能读人心吗。”

    李慕被她一阵抢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沉默不语。

    风铃儿哼了一声,讥道:

    “方才还说什么,不能任由妖邪再害一条性命,怎么这会儿有了法子,却不愿意了?被害的人跟你无亲无故,死了就死了,也算不到你头上,傻子,别把自己想的太正道。有时候心狠一点,万事皆允,老把自己当成大侠,小心被累死,再说了,轮得着你当大侠么?”

    李慕忽道:“我愿意。”

    让幽琴孤身犯险,他心中实在一万个不愿,但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私心,会有一条无辜性命被戕害,总也无法说服自己。若是没有避免的法子,那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出此下策,但明明可以避免,却只顾己而不管他人,哪里对的起师门教诲。

    他蓦然想起江濯曾对他言道,宋时范希文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乃世间真大儒也。一腔热血起,心道:若是幽琴遭了不测,我穷一生赎罪便也是了。抬起头来,斩钉截铁道:

    “我愿意。”

    风铃儿怔了一怔,道:“那不成,得幽琴愿意才行。”

    李慕道:“我同意了,幽琴自然也同意。”

    风铃儿道:“呸,你说了不算,我要听幽琴亲口说。”

    李慕啼笑皆非,道:“风姑娘,您到底是愿意让幽琴去,还是不愿意?”

    风铃儿两眼一瞪,道:

    “当然不愿意,我要是同意了,你又会想我在设圈套骗你,还有——”

    她拿起筷子一指,道:

    “你别忘了,幽琴是我从张大川府里偷出来的,我才是她主人。幽琴,滚出来!”

    她伸手在知吾琴上一拍,琴弦铮铮乱鸣,李慕忙道:

    “风姑娘,这里人多,幽琴不敢出来的。”

    风铃儿低声笑道:“幽琴,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把你扔江里去了哦。”

    李慕又气又笑,看了看四周,见无人看向他们这边,小声道:

    “幽琴,你出来吧。”

    “李慕哥哥。”幽琴笑靥如花,已坐在了李慕身边,看了看风铃儿,鼻孔一出气,歪过头去。

    风铃儿瞪了一眼:“叫姐姐。”

    幽琴嘟哝一声:“姐姐。”

    风铃儿点头笑道:“真乖。”

    幽琴没好气道:“你干嘛总要欺负我。”

    风铃儿笑道:“我喊不出来你呀,你乖乖听话,我就不欺负你。”

    幽琴撇撇嘴,心道:是因为李慕哥哥对我好,所以你总欺负我。但李慕交代过,不许随便感应别人内心,又怕风铃儿揍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没有说出口。

    李慕道:“幽琴,这家酒楼的百果松糕味道很好,你尝一尝。”他取出一双筷子,细细擦了擦,递给幽琴,拉过盘子来,却见松糕上淋了一层鱼汤,登时啼笑皆非。

    风铃儿得意洋洋,好似恶作剧得逞,笑道:

    “幽琴,你的李慕哥哥要让你去办一件事。”

    幽琴道:“我都听到啦,李慕哥哥,你愿意我就也愿意,你放心,幽琴不会被沾染妖气的。”

    李慕忧道:“幽琴,我还是怕的紧,万一你被妖邪伤害,我万难赎罪。”

    幽琴摇摇头道:

    “没关系的李慕哥哥,我不怕,李慕哥哥不愿意再有人被妖精害死,幽琴愿意帮李慕哥哥,再说,幽琴知道李慕哥哥会保护幽琴,啊哟——”

    幽琴眉头紧蹙,咬着下唇,满脸委屈,道:“风姐姐,你干嘛踢我?”

    风铃儿瞪大双眼,恶狠狠道:“什么哥哥哥哥,我才是你的主人,以后不许喊他哥哥。”

    幽琴垂下脑袋,轻轻哼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李慕道:“风姑娘,还要请你指明,咱们去哪里吸引这妖邪?”

    风铃儿打了个呵欠,道:

    “就在西街,离妖邪炼化人血的院子不要太远,随便选个地方,到时让幽琴运转灵力,就能将其吸引了。”

    李慕心中一奇,他自从与幽琴认识以来,只知幽琴是古琴得慧根而生的灵物,却还从没见过她运转灵力,轻声问道:

    “幽琴,你会运转灵力吗?”

    幽琴歪歪头,想了半天,道:

    “李慕哥哥,什么是运转灵力?”

    李慕道:

    “天地万物都有灵气,日月土石,风气水火,一草一木,都有灵气,去感悟万物的灵气,化为己用,灵气在自身体内积蓄,就是运转灵力。”

    幽琴点点头道:“那我应该是会的。”

    李慕笑道:“应该会是怎么讲?”

    幽琴道:

    “我有时看到鸟儿,想跟鸟儿一起玩,就有一股力量把我托上去。有时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就能变成一阵风。天黑的时候,我怕撞到东西,就能感受到身边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有一回有个人发现了我,想把知吾琴砸开,我心里害怕,就想着不要伤害我,身体里面就有一股力量打了那个人一下,那个人就莫名其妙晕了过去,我......我也不想打他的。”

    风铃儿瞪了一眼,道:“小丫头,你敢威胁我。”

    幽琴委屈巴巴道:“风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是七十年前的真事儿。”

    幽琴又说道:“我总是心里想做什么,就能做到什么,李慕哥哥,我这算是运转灵力吗?”

    风铃儿笑道:“喂,傻子,幽琴的灵力修为比你强一百倍,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偏偏听你的话。”

    李慕微微一笑,道:“幽琴,这样说来,你把妖邪吸引过来的时候,就把它打倒。”

    幽琴摇摇头,小声道:“李慕哥哥,我不敢。”

    李慕道:“不用怕,你只要想着打倒它,体内灵力运转,就能做到了。”

    幽琴垂下脑袋,半晌才抬起头,眼里含着泪珠,咬着嘴唇,呜咽道:

    “李慕哥哥,你不愿意保护幽琴吗?”

    李慕哭笑不得,忙道:“我愿意我愿意,你不要哭了幽琴,我当然愿意保护你。”

    幽琴“嗯”了一声,用力点点头,道:“幽琴相信李慕哥哥。”

    风铃儿狂翻白眼,怪声怪气道:

    “你的李慕哥哥是个废物,能不能保护你还两说呢。”

    幽琴摸摸脸,认真思索许久,道:“李慕哥哥不会骗我的。”

    风铃儿哼了一声,道:

    “姑娘累了,回去睡觉。喂,傻子,你回衙门去,摸清楚上次妖精吸血是什么时候,然后去福临客栈告诉我,时候快到了,我会去找你。”

    李慕站起身来,双手一拱,道:“这次多亏风姑娘了。”

    风铃儿走出两步,看了看李慕与幽琴,心里又气又酸,却不知因何而起,伸手拽了下幽琴的头发,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日后,西街,申时。

    李慕在西街富贵客栈开了间上房,把知吾琴置于桌上,点亮两排烛火,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又将窗户大开,反复嘱咐幽琴数遍,忧心忡忡离了客栈。

    客栈对街则是瀚河府有名的妓馆香兰坊,李慕来回看了看,伸手一指,道:

    “风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只有去那里的房间,才能时时看见幽琴。”他手所指之处,正是香兰坊二楼。

    风铃儿嘻嘻笑道:“那咱们就去那里。”

    李慕脸上一红,道:“不好不好,香兰坊是......是......”

    风铃儿笑道:“是妓院,咱们快去。”

    李慕又羞又臊,心说:这丫头怎么着急巴巴的去妓院。

    风铃儿拍手笑道:“公孙叔叔跟我说妓院不好,一直不许我去,今天正好去看看,有什么不好。”

    她又催了几声:“快走快走。”拉着李慕一溜烟跑到妓馆门口。

    此时还是申时,天色大亮,妓馆都是天黑之后才热闹,眼下半个客人也无,后厨忙着整治酒菜,几个龟公在大堂内闲谈,一见二人跑了进来,都转头来看,又见风铃儿是个妙龄少女,几人相视一眼,脸现淫笑,一人喊道:

    “喂,小子,我们这是官府挂牌的坊子,姑娘都有名册,不买良家女子。”

    又一人笑道:“不过老子倒想把这小娘们儿买了,自个儿快活。”一言说出,众龟公无不哈哈大笑。

    若依风铃儿的脾气,只怕这间妓馆要给拆了,但她懵懵懂懂,竟没听懂几个龟公说些什么,只道不接待自己,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晃了晃。

    风铃儿想说些什么摆个谱儿,若到客栈,则可说要最好的上房,若是酒楼,则是上最好的酒菜,以此示阔,但她也不知到妓院里应当要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哎哟——”

    一声怪音,楼梯上走来一个中年女人,头上插红簪绿,衣着五颜六色,脸上一层厚厚的脂粉,白的吓人,摇着团扇,一步三摇,满脸堆笑,边走边道:

    “这是哪家的公子和......姑娘,到我们香兰坊了,一定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正是这妓馆的老鸨。

    李慕早已红透了脸,小声道:“我们要二楼最中间的房间。”

    老鸨怔了一怔,从来到妓馆只有点名要哪个姑娘,还没听说过点名要哪间房,旋即又是满脸堆笑,道:

    “是五号还是六号呀,五号是小红,六号是兰芳。”

    风铃儿道:“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