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件事林逵没有想清楚。

    那个丫鬟为什么一定要去死呢？

    林逵说过要帮那个丫鬟向王夫人求情，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她呢？

    林逵想不通。

    林逵一个人趴在井边，呆滞了好久。

    众婆子吓坏了，忙去拉林逵，劝林逵，生怕这林家二小姐出事，连累到她们头上。

    “逵儿姑娘！”

    紫娟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了。

    “逵儿姑娘，林姑娘还在等着你，我们先回去好不好？”紫娟耐心道。

    “……”

    半晌，林逵抬起头。

    “紫娟姐姐，你来了。这太吵了，我想回去了。”

    “好好，我们这就回去。”紫娟忙上前，拉起了林逵。

    林逵牵着紫娟的手，穿过用锦衣罗锻包裹住满身横肉的看客们，绕过在地上捂着脸呻吟的婆子，走了出去。

    林逵回屋了。

    黛玉不在屋里。林逵不用想，便知道她被贾母叫过去了。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地去寻林黛玉，而是默默坐在了床边，看着前方发呆。

    对于林逵来说，那个丫鬟的死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作为自小在林家锦衣玉食长大的二姑娘，归云宗最受宠的小师妹，林逵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

    也正因如此，林家二姑娘被养养成了个直率纯真的性子，自小便有一颗稚嫩的侠义之心，林逵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连一个无辜的女孩子都救不下。

    泪水糊住了林逵的眼。

    “为什么？”林逵突然大吼一声道。

    “小姐，有什么事么？”紫娟忙走进来问道。

    “……没事。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林姑娘去老太太那了，大抵得晚间才回来呢。”紫娟道：

    “知道了。”

    林逵淡淡点头。紫娟见林逵不再说话，便出去了。

    林逵突然感觉累极了，便歪在了床上，渐渐睡下了。

    ……

    “寒鸦渡鹤影，”

    “冷月葬花魂。”

    林逵被吵醒，迷迷糊糊之间，她隐约看到了两个女子站在一个湖边。

    林逵奋力地睁开眼，那两个女子的形象却更加模糊，渐渐的，两个女子在林逵眼前消失，一副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出现在林逵眼前。

    上一次噩梦里出现过的，一片血迹的尸堆旁，却站了几个面孔陌生的人。

    那几个人看着面前的模样，几次做呕状，却还是坚持着跨过一具具尸体，往前走去。

    这时，那群人前面出现了一个女子。

    女子身姿如弱柳，神色却十分坚定，她似乎在和那群人说些什么。

    林逵惊讶地看着那女子，那张脸她在熟悉不过了。

    是林黛玉！

    林逵拼命地往前凑，想要听清她们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

    这时，几个人突然停止了谈话，一齐往身后看去。

    顺着那群人的目光，林逵的视角往后转换，只见一个小子急匆匆跑来。

    “那……那群匪队又来了！”

    不知为何，这小子的话林逵倒是听得很是清晰。

    那几个人脸色大变，忙跟着那个小子出去。

    林逵也马上跟了上去。

    “你们要是能乖乖交出我们要的东西来，兴许还能放你们一命！”

    大门外，一个男声嚣张地响起。

    “不开门是吧？那可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兄弟们，冲！”

    紧接着，大门发出了“咚咚”几声，仿佛有重物撞在了门上。

    大门边，几个家仆手上拿着器械，严阵以待。

    这时，黛玉领着一队人匆匆赶来。

    黛玉身后，跟着面容沧桑的王夫人，邢夫人，并一众贾家的女眷。

    “不孝子！”王夫人对着门哭喊道：“我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我以前可曾亏待了你？我贾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原来是太太啊。”门外那个男声响起：“太太这会子别光忙着喊，还是留些力气劝劝贾家当家的，快把我们要的东西给我们，不然一会流了血，吓着太太可怎么办！”

    “你！”王夫人怒道。

    “少废话。这贾家的家产怎么着也有我的一份儿，你们一群姑娘太太压着财产，不让给我这个贾家的正统儿孙，这才是好笑，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自己拿！”

    门外撞门的声音更大了。

    林逵听出了这门口叫喊的声音正是贾家公子贾环。

    林黛玉气的几乎仰倒，指着门道：“给我拦住门，贾家一个子儿也不能落到畜牲手里！”

    “有我林黛玉在一日，你这辈子都别想踏进贾家的门。”

    “姑娘。”旁边一个女子忙扶住黛玉：“姑娘别气，身子要紧。要是姑娘倒了，这家门就更守不住了。”

    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贾家气派奢华的大门几乎要被推倒。

    一个家仆腿一软，手中的器械掉在了地上，他跪着朝林黛玉道：“二奶奶，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一会他们进来我们都要完了！”

    “放一条生路？守住门就是你们的生路！”黛玉怒指着那家仆道：“你当真以为我们把东西交出去他就能放我们一命了？真真一个蠢人。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打死，贪生怕死之人也配给我拿主意？”

    “姑娘，这人一向是个厚道的，这会子叫猪油蒙了心说出这种话来，自然是该罚的。姑娘打他几下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何必沾了血呢？”黛玉身旁女子劝道。

    “我今儿饶了他，明儿他跑去跟那群匪军通风报信怎么办？明儿有人学他临阵脱逃怎么办？”黛玉冷冷道：“这些刁钻人是一向难缠的，如同大树上的蛀虫，是要把树拖死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不死，今后死的就是我们！”

    那女子听了不好再劝，只好放任着几人把那个家仆拖下去。

    “少奶奶饶命啊！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那个家仆哭喊着上去拽黛玉的裙子，却被黛玉闪开了。

    黛玉只冷冷撇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

    几个家仆上前控制住了那人，把他压着去后面了。

    “今日之事，全当给你们的警示。”

    “从今以后，谁再提给外头那群土匪好处的事，结局就是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家族如此，家族中的人更是如此。这个道理你们要记得！”黛玉冷冷对众人道。

    “……”

    四周的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参差不齐地响起一片应答的声音。

    “哎呦，这门还挺结实。”外头贾环道：“砸不开，咱们就耗死她们！贾家的东西，我迟早拿在手里。”

    砸门声果然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耗着？那咱们就耗着。”黛玉率先打破了沉默：“放心，贾家府内还有存粮，够支撑各位吃用一年，要耗，也是我们耗死他们。”

    “贾家若能保下来，我林黛玉定不负各位舍命相护之意。”

    黛玉郑重道。

    有些家仆神色微微动容，还有的家仆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林黛玉转身，带着一众女眷走了。

    林逵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

    这样的贾府，这样的黛玉，这样的王夫人，这样的贾环，对她来说都是十分陌生的。

    林逵忘不掉那个被打死的家仆被拖下去前那个绝望的眼神。

    绝望。

    不管是眼前的贾府，还是眼前熟悉或陌生的人，都让林逵感到十分，绝望。

    流匪，家贼，内忧外患。

    贾府已经是悬崖边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的一颗野草，马上要掉下去了。

    林逵看不到半点希望。

    在林逵听到流匪撞门的时候，就想冲上去把他们全打成残废，以免伤了黛玉。

    但林逵却做不到。

    在这里，林逵碰不到任何东西，自然也不能出手打那群流匪，只能在一旁干巴巴地看着。

    林逵看到黛玉孤身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贾家时，她很想上去拉住黛玉，然后把黛玉带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样黛玉就安全了。

    但林逵碰不到黛玉，也救不了她。

    如同那天林逵眼睁睁看着女孩跳井却救不了她一样，林逵也救不了眼前出现的黛玉。

    渐渐得，林逵的视线渐渐变暗。

    天色黑了。

    门口的家仆哈欠连天，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还有家仆直接躺在大门旁睡了，鼾声震天。

    门外，却依然是一片寂静。连一声脚步声都不曾闻得。

    林逵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贾环他们，或许走了？

    难道是他们放弃了对贾府的进攻？

    林逵正想着，却看见贾家坚固的大门正在渐渐打开。

    “！”林逵着急地跑上去抵住，竟奢望将大门推回去关上。

    但可惜，她碰不到门。

    几个家仆被惊动，忙跑去报信了。

    一个睡着被吵醒的家仆骂骂咧咧的起来，脖子就被一把白刀顶上了。

    “玩的开心啊，兄弟们！”

    贾环挥舞着一把大刀，狂欢似的大喊道：“这府里头的东西，随便拿！算是不跟着我白跑一趟了！”

    “哈哈哈哈！”

    门那一块儿的家仆们被贾环打得措手不及，直接溃散了。

    贾环一行人很快冲到了府内。

    黛玉带着一众家仆严阵以待。

    “哎呦，林姑娘啊。”贾环笑得猥琐：“林姑娘，这是我贾家的家事，你林家一个女子来掺合什么。还是快快让开，免得一会伤了姑娘了。”

    “我是府里头的二奶奶，怎么管不了这事儿了？”林黛玉冷冷道。

    “哎呀，果然是个美人儿，真是便宜了宝玉那个废物东西了。”

    “这样吧，美人儿，你乖乖地让开，一会你环大爷还能好好疼你呢。”

    贾环看着黛玉，眼中几乎发出光来。

    “果真是个没教养的流氓地痞。三姐姐走之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了。”黛玉冷笑道。

    贾环听到探春，神色明显一慌，转而镇定下来道：“什么姐姐不姐姐的，我哪有个姐姐？甭废话了，兄弟们，上！”

    贾环身后的人瞬间扑了上去，同贾家家仆撕打在了一起。

    林逵急地跳脚，恨不得冲上去把贾环撕碎丢出去。

    双方打的正焦灼，一道声音如雷落地，打断了他们。

    “我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