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之声

第十七章 红纸

    (一)

    第一个学期很快便结束了。

    班主任特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张红纸,上面写了一些注意事项和下学期开学的时间。

    我一回到家,便把书包丢在厨房的悬板上了,然后和小伙伴们疯狂地玩了一整个假期,作业也全部抛至脑后。我每天都在想着,假期可真好啊,如果再久一点就更好了。

    在每一天疯玩过后,都会拖着疲惫的身体思考,明天一定好好写作业!然后制定了严苛的学习目标;

    可是到了第二天,听着叽叽喳喳的欢快鸟叫声,看着外面明媚热情的太阳,闻着伴着清冽冷水的花香,再和多看一眼就哈欠连天的枯燥作业相比,我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多加思考一秒,脚步便已经迈出了厨房门,甚至连手都还没有机会碰到那个书包。

    这样欢脱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伙伴们也不再出来玩了——她们都被家长束缚在家里写作业。

    我渐渐感到无聊,心里焦急不安的感觉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而愈发强烈,但是我的手仍旧没有要去碰那个书包的冲动。

    终于有一天,我下定决心打开书包,拿出书,看了不到十分钟,我却感觉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还伴随着越来越沉重的脑袋和再不努力就睁不开的眼皮,然后我就直接在桌子上睡了好几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我手里还握着笔,本子在不知不觉中被画上了莫名其妙的图案,于是我决定放弃挣扎,把作业本重新放回书包里——我已经做好了开学后在门背面站着,然后不被允许吃午饭的准备。

    日子就这么惴惴不安地过着。有一日,我正坐在坪沿玩,听见奶奶在与路过的邻居攀谈,她家的小孩刚上幼儿园。

    奶奶忽然转过头来问我:“禧梅,你们是不是也快开学了哦?她家小朋友都报完名了。”

    我心里一惊,日子居然过得这么快?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红纸,心里又安心了些许。

    因为我记得幼儿园的时间比其他年级的开学时间要早,而且我们的报名时间足足有三天。

    我故作淡定地回复奶奶:“我们还没那么快开学。”

    奶奶却不放心:“你们老师不是发了一张红纸吗?你现在去看看开学时间,免得错过了。”

    我只好起身走进厨房,拿起已经落灰的书包,手伸向那个熟悉的角落,但却摸了个空,我心里咯噔一下。

    红纸不见了!

    我心里不停地安慰着自己,红纸肯定还在书包里,再仔细找找。我把书包拎到了甘房,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那些切得稀碎的橡皮,卷成麻花的本子,稀稀拉拉的纸屑,以及断成两半的铅笔,全都散落在床上,可就是不见那张本该很显眼的红纸。

    我又把我的书打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可我仔仔细细地翻了好几遍,都没看见里面有夹着的红纸,此刻我的冷汗冒了出来。

    我在放假前就看了一遍开学时间,于是开始在脑海里拼命地回忆起那张红纸的内容,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天。我的脑子嗡嗡的,感觉要爆炸了。

    席间,我无精打采地扒拉着我碗里的饭菜,爷爷也开始问我了:“脓包,你是哪天开学?”我慌慌张张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含糊地说道:“还没那么快,还有几天...”

    爷爷继续追问道:“几天?我昨天都好像看见你同学背着书包去报名了。还有,你作业写完了吗?”奶奶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见我一直不说话,爷爷说:“你把那张红纸拿出来给我看看,万一错过了报名时间,就上不了学了。”

    我此刻彻底急了,放下碗就往房间里跑。我把我能想到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遍,可就是找不到那张红纸。趁着爷爷在客厅看电视的间隙,我又偷偷跑去厨房,找了窗台、桌子下面,可还是一无所获。

    那晚,我连最喜欢的电视也没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房间,脑子里不停地回忆那张红纸可能在的地方,但就是想不到了。我又把书包待过的那几个地方找了十几遍。

    不知过了多久,我实在是找得太困了,只好忧心忡忡地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想着这个事情,在梦里,我居然看到了那张红纸,它就完好地放在厨房的窗台上。

    我兴奋地跑过去,拿起红纸翻到反面,想看清楚开学时间,可是我居然看不清那里写的是什么。我又揉了揉眼睛,拼命地睁大双眼仔细看,但上面的字越来越模糊,最后居然变成一张空白的红纸了。

    正当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我醒了,看着漆黑的房间,脑海里仍旧在不停地回忆那张红纸的内容,但毫无头绪。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多希望早上爬起来发现那张红纸真在窗台放着。

    此后我又睡不着了,悲伤地想着,我不会是已经错过了报名时间了吧,我再也见不到同学们了,再也不能去上学了!想到这,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就这样想着想着,我的眼皮又越来越沉重。

    第二天我直接睡到太阳晒屁股。正当我沉浸在寻找红纸的睡梦中时,被着急忙慌的奶奶摇醒:“禧梅,你同学们都报完名了!你老师都打电话来问我怎么禧梅还没来报名,快点起床!你这个人真是的......”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听着奶奶絮絮叨叨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太好了我还能去上学。

    就这样,我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哈欠连天地被奶奶牵着去学校报名了。

    因为作业没写完,又被训了一顿。在回去的路上,奶奶又开始唠叨了:“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全班就剩下你一个人还没报。唉,你可真不让我省心......作业也不写,如果你爷爷知道了,又要骂你一顿......”

    (二)

    我特别喜欢去学树下玩。学树有几根粗壮的枝干,很好攀爬。我会上去摘那些长长的、新鲜的嫩叶子,叶子的味道独特又好闻。

    我还会跑到梅子树下,把粘在树干上的亮黄色透明树脂摘下来。没有干的树脂很粘手,但是漂亮极了。

    我有时把摘来的树脂放兜里,晚上睡觉时忘了拿出来,第二天早上起来一摸,兜里便黏糊糊的,树脂化了。

    奶奶说:“以前梅子树上挂了一个秋千,你爸和你叔叔每天一大早就爬起来玩,天天都能听到他们疯闹大叫的声音。那个时候特别的好玩,现在不知道梅子树能不能受的住,那个秋千被玩坏之后,就没有再装任何东西在树上了。”

    我突然就很想玩秋千了。那种自由自在地荡到空中去的滋味是不是很爽呢?

    我到了学校,忍不住把这件事跟班上同学说了。他们也蛮想玩的,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做秋千,我心里有点失落。

    外面忽然一片嘈杂,有同学赶回来通风报信:“顺九老师在变魔术,快点走!”我们一听,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兴奋地跑了出去。

    学校走廊和小泥坪中间隔了三级台阶和一条水沟。顺九穿一件款式教旧的西装站在台阶上,我们在操场下挤作一团,抬头看着他。

    只见顺九张开一个巴掌给我们看,又张开另一个巴掌给我们看,证明他掌心没有任何东西,然后他一只手包成拳头放在嘴边,另一只手托着拳头。

    我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只见他往拳头缝里吹了一口气,然后张开另一只手,结果那上面居然多了一枚一元硬币!我们全都睁大眼睛小声惊呼。紧接着,他抓拢手掌,又张开时,硬币居然不见了!

    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乱。同学们全跟长颈鹿似的极力踮起脚尖探着头,方便看清楚顺九的手。

    接下来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顺九把两个巴掌合在一起,放到嘴边吹起,不一会儿又张开手,这下他的两只手上都盛满了硬币!

    同学们彻底沸腾起来,全都跑上台阶,围着顺九,央求他再多变一些硬币分给我们或者教教我们怎么变出硬币。

    我在下面看得入了迷。那段时间,我们把顺九奉为自己的偶像,一致认为他有超能力,回到家后也要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跟家人说上几遍,顺九的人气也因此暴涨。

    那天回去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顺九变了好多个硬币给我,然后我拿着这些硬币去买了一个秋千。秋千装在梅子树下,它载着我荡啊荡,自由自在地飞上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