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公侯

第十三章-路遇故人

    太子自去岁婚冠后便风波不歇,梁苍在在冠礼前已然回京在太子身边打理,原打算冠礼后便回汜水,谁承想一桩接一桩地出事抽不开身便耽搁至今。且情况棘手之处就在于,应是有人使绊子但却不知是何人,是那些势力,所谋为何。此番国公府回京梁苍无疑是愉悦的,谁不喜欢身边都是自己人呢,宋让有勇有谋,关键时刻从不拖沓,梁苍这个心软世子非常需要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等他回京,太子身边也能安稳些。

    宋让在马上看着京城街头,看起来也无甚变化,可人心难测局势移转,早与三年前不同。京城,看起来繁花似锦,权力中心的人才知其中周旋,更迭动荡时,靠近权力中心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进漩涡,甚至难逃一死,可就算如此京城却依旧是那个夜不闭户的繁华模样,与平时并无二致。每念及此宋让都不禁觉得许多所谓权贵不过是一群趴在王朝功劳簿上吸血的蝼蚁罢了,真正有价值的人死去,就算是在权力倾轧中死去,也不会是悄无声息的,那必然是轰隆巨响,掀起一地烟尘。

    酒肆包间里,一身月色的青年背着手看着窗外车队。宋让一身枣红色在马上,神色肃然,比离开时多了几分冷冽和淡漠,这个神情不禁生出几分陌生感,还没离开的时候从未见过流露出如此模样,即使是拿主意打算盘的时候也是温润笃定而已,个子又高了不少也黑了,不知在汜水经历了什么,看到这些实实在在的变化才恍然,原来真的离开了很久,一个人也可以变得熟悉又陌生。

    待车队缓缓走近,那马车里显然是女眷,鹅黄色的马车,四角垂着穗子,马车外壁都镶嵌着珠翠,可见其装点豪华。暖黄色的植绒保暖防风,一路风尘仆仆那马车外部居然依旧保持干净,这国公府的后院果然不同凡响,赶路还能保持干净整洁。宋谅和马车并行,挂着笑应是与车内聊着什么,除了长高了神色倒是没啥变化。

    “这么入神,看情郎呢。”

    程见芝接过递来的茶杯,不理会友人的调侃继续看着窗外,李肖顺着程见芝的目光看过去,那祁国公一家子浩荡回京了。“呵...这等煊赫公侯门庭,还真不知低调为何物啊,程兄何时爱凑这等俗气的热闹了。”李肖轻轻扇着扇子,一眼就望见车队中的宋让,这人还是幸福还是不幸呢,生在炙手可热的世家,生来什么都有了,只需安然长大接手父辈的权力与财富,天生富贵,大抵如此吧,眉眼倨傲,无所牵绊,为所欲为。

    “这等门庭,怕是想低调都低调不了吧。”程见芝把茶杯端起轻啜,才入口就皱眉拿开,李肖拿出盐瓶加了些在里面,程见芝笑了笑虚抬了下杯子,算是致谢。李肖拧紧瓶盖:“程兄还是这么口重。”

    “习惯了,懒得改。”

    李肖看这下面的车队与看热闹的人流,乏味得很,正准备招呼程见芝回座,见一人影从酒肆楼下摔到车队前,李肖挑眉,是个女子呢,那女子身上干干净净穿着半臂,倒也不像碰瓷的。李肖笑着收扇:“看来是风流债。”

    那名女子从地上爬起便恭敬行礼:“来者可是祁国公府上。”宋让从戒备的侍卫后走出来,在马上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眉头紧皱:“何事?这是国公家眷,陈情也不该拦车驾,很危险。”说罢示意侍卫轰走此女。

    “让公子,您不记得妾身了吗?”那女人挣扎间一句话犹如惊雷在街上炸开,侍卫也不敢做大动作。宋让勒马回身,眼神森然:“我不记得。”那女子起身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宋让,算不得绝色,不过清秀俏丽,唇红齿白的。宋让在马上睨着那女子,微眯着眼睛冷笑:“若人人都拦下车驾问一句莫须有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到不了家了,这位女公子我们刚回京不想坏了心情且与你好说,不要逼我动粗。”那女子被两名侍卫锁着胳膊,笑得落寞,风吹起刚刚挣扎间弄散的头发,竟让人有一丝怜惜之感:“公子这不是已经动粗了。”

    此时人群早已躁动不安,很多过路人也都停下来看热闹。“你说这女人是干嘛的,碰瓷吗?”“我看那就是这国公府什么公子哥惹了风流债,又不想承认呗。”“那女人看着也像体面人,在这当路拦车成何体统。”“在马上那是谁啊,看起来像说得上话的。”“刚听那女人叫他公子,应该就是这位的风流债吧。”......此时酒肆二楼李肖也看得正开心:“真没想到这才回京就唱了这出戏,这出叫什么‘佳丽误闯公子心’,有趣有趣。”

    “一年前,白水河,达莎。”那女人看着宋让的背影缓缓开口,果然宋让勒住了马。“小谅。”招呼宋谅到身边来,“你护着马车先回,我有些事要办。”宋谅侧目看了眼那女子,点头应下,出发时顺便差人把围观的人群都遣散了。

    程见芝见状拿起随手放在窗台的茶杯:“热闹看完了,我们也回吧。”说着就往外走,李肖追了上去:“别啊,还早呢我们换个地方玩。”

    小厮引着二人上二楼包间,宋让恍然间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身而过,不觉回头,却已消失在楼梯尽头。“公子,今日之事是我莽撞,只不过我若不...”宋让抬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待到二人坐定上了茶后宋让方开口:“你现在在京城看起来和雍国女子无二了,是何时到的京城?”

    “那日从公子处离开后遇到了做生意的商队,我看他们穿着我家乡的打扮又拉着香料,便躲进他们的货车里,谁知他们去的不是家乡反而到了雍国京城,到了京城我的银子很快就用完了,没办法就去找工,就在一家布坊工作,前几日听闻公子要回京,便打听了在这里等公子。”

    宋让听着不觉好笑,明明是偷跑,训练回营发现人已不在,还挺聪明卷了些金银细软跑了,就这么不信任自己,若要戕害何必救她呢,但也没戳破,端起茶假意喝水:“你在何处听说我们要回京的?”达莎看着宋让无波的神色,低下头答道:“到处都知道,就是打个酒都能听到排队的人议论,这段时间京城里都在议论您一家回京。”宋让点头:“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怎么回事?”国公夫人一下车就问宋谅。“大哥似乎认识拦车的姑娘。”宋谅说着就牵着宋谨往里快走一步。宋夫人轻哼:“哼,我看有蹊跷,老大这几年越来越沉默,那个嘴谁都撬不开。”宋谧接话:“就是,还越来越严肃了。”“你二哥也是,都不知道留个人给小让,一股脑全带回来了。”宋谧笑嘻嘻地:“娘,你别埋怨了,肯定是大哥故意的呗,别的不说那序乙都回来了呢,说不定有啥不可告人地秘密。”“别胡说!”宋夫人马上板着脸。“娘,我是不是胡说您心里也有数,别气不顺就凶孩子呀,有损您当家主母威严。”宋谧说完撒丫子就跑,“二哥,等等我!”

    国公夫人看着没心没肺的女儿一回家就撒欢,也懒得管束,先快活两天吧,到了京城就得收束自己了。不过刚女儿说的话多少有些戳宋夫人肺管子了,这几年宋夫人一直观察宋让身边的人,汜水民风野蛮,宋夫人就怕自己儿子在那边沾上什么不好的习气,毕竟是国公府,大家族的未来当家人一定要品行端正,知礼守节,若是这套东西都乱了,那就是败家之相。怎么也没想到,才刚回京就惹这么一出,女人拦车,最后儿子还真和她走了。这让别人怎么想,怕是过不两天了,国公府都能传出孙子来。稍微想想宋夫人就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这个儿子她是放心的,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可名声这个东西在京城圈子里混,那也是很重要的。马上就要加冠了,有好名声才觅得到好姻缘。

    “什么?你荒唐!”国公府回京的第一顿晚宴,就在夫人这声呵斥中凝滞了。宋让不动声色地安排整理自己,一下午哪也没去就在书房捣鼓,国公夫人便把那件事彻底翻篇了,儿子不说自己也不主动问,就这样相安无事。可谁承想晚上吃饭时宋让提出找个院子给那女子,国公夫人当即变了脸色。

    宋让一脸无所谓:“如果家里不方便,那小谅你另给哥哥找个宅子,不用太大一进的院子就行。”宋谅也不敢应,低着头冲宋谧挤眼神,宋谧几度想开口看到娘亲铁青的脸色也不敢上赶着找骂,罪魁祸首宋让反倒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就和没事人一样。

    本以为只是一出闹剧,可好像真的有什么一样,还要接近宅子,那是什么,外室?还未娶妻就豢养外室,成何体统。国公夫人气得在园子里打转,已是深夜看见宋谧房间还亮着灯进去就看见女儿趴在桌边看着书,旁边的忍冬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宋夫人轻声进门走到女儿身边小声问:“在看什么呢?”宋谧见是娘亲便把刚刚整理的笔记递过去:“我在整理本朝开国以来的勋爵和中枢的背景。”

    “你整理这个做什么?你大哥让你做的?”提到宋让气氛又有些凝滞,宋谧笑嘻嘻地接过谱册:“这是女儿自己要做的,娘我觉得大哥不是那种不稳重的人,我明天去和大哥聊聊,您也别太上火,许是有什么误会呢。”“能有什么误会,这口子开了是不是人都要接回来了。”一提到大儿子宋夫人就气得直拍桌,“丢人真丢人啊,这些年我就防着这些事儿呢,还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