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受惠赠
来人径直而入,二三息就到了跟前。
草堂不大,以陈兰的眼光来看也就八、九十平。
老雷早已把脸面擦拭干净,除了眼睛有些泛红之外,看不出来刚刚还曾落泪。
臆想中丈八的大汉没有,但一米七总该有,身材有些瘦弱,但臂膀青筋根根虬结,行走间虎步生风,却是非同一般。
老雷挺直了腰板,见着自家孩儿无礼闯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陈兰才堪堪站立起身,两手就被这位年龄十七、八的小伙双拳紧紧抱住。
“大哥可是庐江来的兄长?”
此人生有悬胆鼻,五官饱满,双目有神,说话间惊喜万分。
双手宛如被铁钳夹住,微微摇晃,陈兰都不自觉随之摆动。
从未见过如此自来熟的陌生人,陈兰往后轻移半寸,不想这人跟着进了一步。
“休得无礼!”
斥责一声,老雷指着陈兰道:“这是你大伯家的孩儿,陈…兰。”
陈简才是真正的侄儿,而这陈兰相识不到半天,冒名顶替可以,让老雷指着陈兰说他就是陈简,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
反正他本名是陈兰,让人家改名估计也不太乐意,不如将错就错,就如此罢。
“陈兰?”
松开手掌,这小伙后退一步,满目都是疑惑,扭头望着他爹。
“父亲,大伯的孩儿不是叫陈简吗?”
“难道他是另外一个?”
“大伯家还有其他孩儿吗?”
老雷涨红了脸,这孽子想要拆穿他的把戏吗?
费力咳嗽着,双眼一瞪,老雷唾骂道:“你懂个屁!”
“小时候叫陈简,长大了就该取正名!”
恍然大悟,小伙开心叫道:“原来如此!”
“我现在也长大了,父亲!我也要改名字,取正名!”
“雷绪,雷绪多难听!”
“不如叫雷…”
越讲越不像话,气的老雷火冒三丈,回首拿起一根藤条,冲着他就打!
边打边骂,“你这混账小子,我让你躲起来,你非要跑出来!”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下回里正过来,我看你怎么办?”
雷绪东躲西藏,不服气还嘴。
“里正来了就来了,我巴不得去当兵打仗!”
“窝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
“进了营,至少一天能管两顿饭。”
“我可以敞开肚子吃!”
“待在这里,每天被你这个老东西指着鼻梁骂,我窝囊不窝囊!”
老雷忽然停住手,满面铁青,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雷绪骂痛快了,心头舒畅,见他老爹不语言,冷哼一声,拂袖来到陈兰面前,以礼相见。
“陈家大哥,我是你的兄弟雷绪,今后我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完他哈哈哈大笑起来。
之前一阵闹腾,陈兰置身事外,彷如在看一场戏,等到雷绪施礼,他才喔哦哦反应过来。
看着面前之人,陈兰自忖二世为人,年纪肯定比他大,但若有个万一呢?
不如先问问看,省的闹出笑话。
“不知…贤弟今年多大了?”
雷绪呵呵傻笑,一脸促狭,反问陈兰道:“以兄长的眼光看,我今年多大?”
在陈兰印象中,古人男子十六及冠成年,女子十五及笄,方才他自说长大了,那么结论就很简单的得出了。
“十六?”
雷绪正想答是,余光瞥见他老爹那张臭脸,心说算了算了,也正经了一回,摇头答道:“兄长猜错了,兄弟今年十五。”
久久不说话的老雷,此刻深沉叹气。
“贤侄,你别看他长的人高马大,雷绪他今年才止十四岁。”
陈兰有些惊讶,后世十四岁长成雷绪现在这模样的不是没有,但那时候,营养丰富,不像现在这古代吃都吃不饱,却能如此茁壮成长,这算不算是天赋异禀了?
十四岁,还只是少年啊。
就算是陈兰这个后世人,也觉得不妥当。
“十四就去参军?”
“会不会早了些?”
雷绪满脸不在意,“现在又不是从前,从前还按章办事,现在个头够了,里正一量,非但不会嫌弃我年纪小的,还会充当中间人,拿上好一笔大钱…”
老雷听了这话,暴怒异常,顿足喝骂道:“孽畜!你懂什么!那是买命钱!”
雷绪撇撇嘴,不说话了。
见陈兰茫然,知道这一位估计弄不清状况,老雷消消气,方才解释道:“这是纳钱代役。”
所谓纳钱代役就是更赋制度的应役方式,除了可以亲自前往服役,也可以出代役钱,雇人代替自己前去服役。
而更赋是一种代役税。规定二十二岁到五十六岁的男子,都要服更赋。更赋包括“更卒”、“正卒”、“戍卒”三种力役或兵役。
解释起种种,老雷信手拈来,雷绪有些奇怪的望向陈兰,心说这些人所皆知的事,这一位兄长怎么看起来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架势?
老雷一句话,就打消了雷绪所有疑虑,顺便还解释了陈兰的来由。
“绪儿,你这位兄长早年被异人收入门墙,隐世不出,最近才下山,要不然,贤侄怎么到了今日,才寻亲找上门来?”
陈兰口称便是如此,雷绪双目发光,高人异士哟!
看来自己这一位兄长来历不凡呢!
说完这些,心里烦躁的老雷交代他孩,“绪儿,你引陈兰去老屋吧。”
回头过来,老雷对陈兰道:“贤侄,那草房虽有些破损,但能住人,今后便是你的家了。”
点点头,陈兰就要跟随雷绪而去,老雷提醒了一句,“你身上的穿着,还是换一换。”
现在的穿着打扮,的确有些扎眼,其实不用老雷提点,找个机会陈兰也会换下。
“绪儿,你去把你大哥的衣衫拿出来,让陈兰换上吧。”
满口答应,雷绪兴冲冲地的进房找去了。
老雷想的周到,陈兰感叹古人纯朴,心里面的疏远感一点点消融,不像个外人那么冷漠。
向老雷躬身一礼,在老雷罢手间,才跟上雷绪向外走。
外面庭院前站着老方,他笑眯眯微微点头示意。
再外一些,有不少营养不良的老人跟老方闲聊,在他们后面,有若干妇孺,各个面黄肌瘦。
他们各个伸长了脖颈向里面观看,像极了鲁先生书中所说的看客。
“这一位便是陈忠的孩儿吗?”
“长的可真俊俏。”
“陈老汉他那模样能生养出这样的孩儿吗?”
“我看这一位跟陈忠长的不太像啊?”
听着这样的语言,看着他们的模样,陈兰才深刻理解到,自己真的来到了东汉末年,三国时代。
这里没有电脑网路,这里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品,这里只有一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百姓,这里比贫民窟更像贫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