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我心故我
微微抬眼,陈兰发觉此刻的孙坚竟然闭上了双眼,而那侍立在后的大将,此刻一副置身事外的疏远模样。
有一个明悟,这都是安排好的,这是孙坚他设下的局!
“血口喷人!”
“没有这样的事!”
张咨忽然站立起来,剑指指向那名文吏,他满目喷火,恨不得剐了当面之人。
此刻,张咨在陈兰眼里就是一只掉入陷阱的老虎,他愤恨,他徒劳数说着,一桩一桩,一件一件,想要挣脱罩向他的大网。
“鄙人自到任以来,未曾懈怠半刻。”
“乌程侯致函于我,我立即大发徭役,征募人手,招募良才,向淆阳、棘阳、涅阳三县征调粮草…”
“粮草已运至宛城,乌程侯若不信,可随我到城外一观!”
说着话,张咨抬脚就想往外走,可不料,突从帐外鱼贯而入进来不少虎贲之士!
陈兰眼睛猛然睁大,额头开始冒虚汗。
孙坚真敢干!
这些人虎视眈眈重重把张咨围住,不管张咨往哪里走,他们以刀相拒,使得张咨一步一步被逼退回席前。
“这是图穷匕见…”
眼前走脱不得,面色惨然一片的张咨喃喃自语,颓然瘫坐回座位上。
他再也不是陈兰初见那时,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的脸苍白至极,浑身像是被打湿了一般,流淌着冷汗。
赵舒牙齿像是打着针,哆嗦说道:“他孙坚想要做什么…?”
没有人在意三名小小的佐吏,他们三人好像在旁人眼里根本就不存在。
那文吏忽又幽幽道:“淆阳来的辎重队,于半途遇贼匪,死伤无数,失却粮秣不少,此皆是南阳太守之过。”
“是他治下无能,才导致郡内盗匪横行。”
“小人请大人将张咨拿下,军法从事以正视听!”
这人讲完,众人全都屏息,等待着孙坚的发落。
悬着的心忽然噗通坠落下来,狠狠砸在地面上。
张咨在陈兰眼中原就是必死的结局,想不到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
这便是历史的真实走向吗?
最让人难受的是,此番情景远不到结束的时候,张咨受难,难保自身不受牵连,陈兰突起心思,暗道我若是一位武功盖世的绝顶高手该多好啊!
一个身法传到孙坚边上,一把擒拿住他,然后以他为要挟,号令众人让道,冲出军营…
听见这般言辞,张咨突发疯般狂笑起来。
他指着孙坚骂道:“狂妄!”
“我是南阳太守!”
“你孙坚只不过是一介武夫,窃据高位。”
“没有朝廷的旨意,你孙坚有何德何能敢杀我?!”
“你就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整个大帐内,只有张咨一人的话语声,听似震耳发聩,却带着几分绝望萧瑟。
有人对此冷笑,有人难堪望着张咨,有人保持沉默,然而,还是全都不说话,不反驳,不附和,就等着孙坚如何处断。
睁开双眼,缓缓站立起来,孙坚看着被逼入死地的张咨,脸上慢慢泛起一丝笑意。
他这笑容落在别人眼中,意会不明。
但在张咨的眼中,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丑陋面容。
“天下人?”
“悠悠之口?”
“张子议,你不懂,你们这些站在庙堂之上的人,是不会懂我们这些从底层爬上来的人…”
“推出去斩首示众。”
好似不屑向一个死人解释什么,孙坚直截了当下了命令。
“尔敢?!”
张咨气的全是颤抖,但不知从哪的勇气,大骂孙坚。
然而,他就骂了一句,就被那大块头的勇将,一下敲晕了过去。
一众虎贲凛然领诺,行动迅速,架起张咨就往帐外去。
就看着这一切发生在眼前,就看着张咨像条死狗被拖出去,陈兰扶着佩刀的手开始发抖,心也逐渐发冷。
身为入册在淆阳的住户,张咨这一位太守算是父母官。
身为押解辎重粮草中行伍一员,陈兰本身隶属太守张咨管辖。
现在上官要被斩了,难道就这么无动于衷?
要拼命吗?
这大帐内有孙坚,还有疑似是黄盖的猛将,外面守着的不知是祖茂还是韩当,程普就在左近,更别提,这是军营重地,大军数万屯兵于此!
拼命拼的过谁?
陈兰唯有苦笑以对。
现在他深刻理解了白门楼时,看着吕布被斩,高顺的心情了。
憋屈,难以言尽的悲凉。
陈兰只能用我本来就是一个穿越者来说服自己,我本身就与众不同,这时代的礼法不能约束我。
可不管如何自我安慰,陈兰发觉,假如不做点什么,真的是会良心不安。
这决断来的如此突然,但也如此的理所当然。
做人就该这般!
或许觉得时事太过无常,或许觉得都临死了,不放肆一回,怎对的起穿越这一档子事。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有如龙吟,长刀缓缓出鞘,低着头慢慢吟出唐寅的诗。
这首在后世脍炙人口的诗句,在这略显谎缪的场景中道来,有种穿越时空的恍惚感。
一束阳光打在陈兰脸上,让他看起来充满了活力,使得所有认得不认得他的人,全都记住了这一张清秀、绝然的脸。
“我听人说,孙坚孙文台是盖世英雄,令人崇拜。”
“在我没有见到你以前,我曾设想过无数不同的景象。”
“想不到…”
“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
将刀完全拔起,指向孙坚,陈兰脸上带着微笑。
“大胆!”
“快快放下武器!”
还留在帐内的众多虎贲之士,齐声怒斥。
孙坚摆摆手,让他们退后,留给这少年一点时间说话。
“在下陈兰,希望在将来某个时刻,你会想起我这样一个人。”
陈兰的话语不是用普通话讲出来的,孙坚的吴郡口音很浓,地域方言,为了不让对方曲解,陈兰也是用的家乡话。
卜一听,孙坚就感亲切,这是乡音。就是因为这,他才令人退下。
他负手而立,睥睨顾盼间自有豪情。
他从未见过陈兰,在外的时候,程普还曾留意过,这是因为陈兰、赵舒俩人属于意外插进来的人,他不得不仔细。
但孙坚身为一方主帅,怎么可能对一个无名之辈,且是张咨的随从感兴趣?
这等人,杀了就是!
何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