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的日子

2010年抢救实况记录(七)

    我又一次地冲进去,有人试图阻止我闯入,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退缩了。其实他是可怜我。

    爱人身上被各种管子包围,一群白衣们围着床进行又一轮抢救,他们在忙的顾不得我这个家属还在这边,我很镇静,没有打扰他们,我只是心里嘱咐自己,我们的最危急的人生关头,一定坚强。

    爱人处于危急状态,这时候一位医生离开爱人的病床,来到我的面前,问,你是家属?是!跟我来。医生带着我来带ICU里面的办公室,我俩开始了医院行使的职置范筹的例行公事的常规签字手续——签订生命的协议。

    医生告诉我,目前我们并不知道这是哪里出血,这种凶猛的大出血估计是哪根血管破裂了,是哪根呢?无法知晓。库房的全血供应已经用完,在没有全血补充的大出血情况下,凶多吉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看了一下手表4:30分。

    抢救还在紧张地进行着,他们就这样一次次地把我的爱人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这里的抢救只是意味着生命体征的抢救,由于找不到出血点,休克,昏迷,抢救,不断交替进行着......。

    我趁着医生们去吃饭的档口,我进去玻璃隔断,我摸着我的爱人额头,脸贴在他的脸上说:“我在这里,你不要怕。”我的爱人竭力地睁开他的双眼说:“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几次,他的神志是恍惚的。我看着爱人越来越白的脸色,越来越微弱的生命体征,我恨不得和我的最爱一起深陷休克,和他一起昏迷,和他一起深陷即将停止的生命体征......。

    又一次对生命体征的大抢救后,我又一次签署了死亡协议(病危通知、气管切开、重大手术的责任自负......。)我不知道自己在短短的24小时签署了多少张的死亡协议,我只有一个信念,你们只管救,什么样的字我都愿意签署,什么样的责任我都愿意自负。这时候已经进ICU整整24小时,昨天下午3点左右进来的,病危通知书已经签署了三次。

    抢救仍旧一次又一次的在继续,已经是29小时,出血点仍然没有找到,外科大会诊专家他们也束手无策,即使下刀子也无目标,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输入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输进我爱人的血管,已经输入四千毫升的鲜血,但是流出的血在与输入的血比赛跑着。

    医院阴暗的ICU抢救中心,大夫专家们的无奈眼神、我的爱人张大的血口、苍白的脸颊......。

    医生又开始填写各种的单子,最重要的那张“病危通知书”放在我的面前。在医院临床工作的我,并没有被这张病危通知书吓到,这是例行手续。我一口气刷刷刷地签着这些我看都没看的文件。我知道,这些签字都是责任的推诿,危险是必然的,抢救是积极的,责任是病人的,所以医生需要的签字我很快签完,交给医生,说,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继续再找出血点。

    后来才知道找我谈话的这位医生是急救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林勇,急救科负责人。我抓住这个机会,给爱人的老板打了一个电话,通报爱人正在医院抢救,老板吃了一惊,问是怎么了?我跟老板说,我请抢救室主任跟你通话。

    我赶紧把电话交给林勇,并向他介绍了老板的身份,我说,这是爱人的老板,上海生命科学研究中心的博士生导师,美籍华人。简单的介绍,林勇主任知道,电话那头的对方是一位科学家,对生命学科有着比他更高级别的学识和认知。林主任很礼貌地与老板通话,老板也很认真地咨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这一通骚操作使ICU对爱人的处理和急救有了更进一步的态度。下午五点不到,是医生们准备下班的时间,但是这里没有下班的时间表,因为林主任还在与老板通电话。他们通话长达20多分钟。

    至于那些对医学术语的描述和可能发生的预后,林主任表达的一定比我准确,老板向林主任表示,你们尽力找出血点,我也尽力找官方做出对你们相对的支持。林主任表示首先是用血困难,血库已经没有全血,需要动用紧急备用库存,可是我没有这个权限。老板说,我来想办法。

    后来才知道,当时的全血是最紧张的物品。老板动用了院方的关系下达指示,保证用血。就这样,在没有找到出血点的情况下,这边流淌,那边输入,一共用掉6400毫升全血。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和林勇回到抢救房间,我隔着大玻璃,看见生命监测仪还在呼呼地响着危险的信号,爱人满嘴是血的张嘴呼吸,这张口呼吸是医学上的危险信号,医务人员没有下班,忙乎着。林勇走进大玻璃隔墙,与在场的医生们做了安排,安排留守的人员继续寻找出血点,安排监督人员不停地向他汇报进展,安排好一切的林勇走了,他急着去参加晚上的一个重要活动。

    后来才知道他的搭档抢救中心主任陈德昌,抢救中心副主任徐良当时都在场,一起参加了抢救和制定方案。他的助手抢救中心副主任医生袁震(郑)。这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其实她是一名人才引进上海的外来人,今天她休息,晚上唤回到医院值班,她专门负责不停地向林勇做抢救汇报。

    管军博士一直在生命监护仪屏幕前,监视着生命体征,他是可惜了这位生物医药研发人员,国家的栋梁。管军博士在国内急救文献上有他的著名论文。

    林主任的安排和指示,申请用血得到批准,又一袋新鲜血液进入爱人的血管,由于补充了大量的体液和全血,爱人张大的嘴又有了稳定的呼吸,这时候我看到生命检测仪的呼呼叫声安静下来,屏幕上的数字也缓缓下降,心率也渐渐平缓,血压也在慢慢上升,由原来的20升到60。

    我又一次与抢救小组的博士生、博士生导师们做了沟通,又一次签署了很多份的死亡责任自负的生命协议,他们将我的再次胃镜冒险要求上报院方,院方立即派遣了胃镜专家夜里3点赶到医院准备做最后的冒险措施。由于再次做胃镜会再次损害胃粘膜再次造成不可收拾的大出血,此举风险极大。还有一个风险就是胃镜进去不但再次大出血,还会由于胃内血海一片仍然找不到出血点。这是最后的一搏了,我将我们的决定与即将进行的最后一搏贴在爱人的耳边告诉他,他点头说:“要快、要快”。我说:“院方已经派了最好的胃镜专家,马上就到”。爱人还在微弱地咕嘟着:“要快,要快。”

    这时候,输血量已经达上六千三百毫升,出血量是远不止这个数的,输进去的血、包括自己身上的血都流掉了。院方还在积极地给予备血,真的很感激院方的积极抢救,真的很感激参与关注的中科院的两位院士,和二军大的校长,真的很感激在ICU抢救中心已经连续奋力抢救了12小时的徐博、管博、袁博、ICU的主任以及小博士生、小硕士生们,ICU的护士长也连夜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