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壶间醉

第67章 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

    他只是感叹一句,温慎听了却奇怪:“我?此话从何而来啊?”

    “从你大闹了仁意合而来呗。”万亨理所当然:“这么多年,在仁意和里砸了椅子、踹了伙计、绑了掌柜还能平安无事,大摇大摆的,也就你温掌柜了。”

    温慎明显茫然起来。

    白堕也很茫然,那雪初之明明知道自己是谁,怎么还对外把这笔帐算到了温慎头上?

    以那天那个局面,她没有到处嚷嚷林三少爷回来了,就已经很是难得了,如今看来,竟然还帮着把这事瞒下了?

    在他没理清之前,温慎的眼睛在他脸扫了半圈,便已经先反应了过来。

    他低头笑笑,算是把这事应下了,又说:“万大夫,我家大师傅虽然有法子能让味觉暂时恢复,但比较伤身,您若是能治,今日便帮着想想法子吧。”

    在这事上,他俩的态度截然相反,万亨有些不太乐意:“您家那位信不着啊。”

    “那是他不懂事,”温慎的语气强硬:“这事由不得他。”

    白堕刚要说话,温慎像是感觉到了一样,立马转头瞪了他一眼,“别逞强。”

    不远处的陆云开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白堕不得已,从善如流,点头算是同意。

    万亨见状,捏着自己的八字胡,身上的草莽之气抖落,整个人瞬间就变得高山流水起来。

    都说变脸如翻书,在他两种身份之间可以转换得如此之快,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只见他从后腰处拽出一个小布包来,展开是两排长短不一的细针。

    白堕一看到这东西,立马向后躲了一下,“你要行针?”

    “对,”万亨点头,“你头上的伤有些奇怪,大约是伤了之后也没找人医治,杂乱无比,又有瘀滞,行上针就好。”他说着招手,“你躲什么?”

    “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法子了?”白堕又往后躲了两步。

    还没等万亨答话,温慎便起身,绕到白堕身旁,扬手对着他的后脖颈敲了下去,干净利落。

    白堕声都没出,便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嘴里苦得厉害,连牙根都泛着酸。他四周守着挺多人,不知道是谁递了一盏茶过来,白堕仰头喝下,急忙忙地说:“再来。”

    “看样子是不灵啊,”沈知行的声音跟着就传了过来,“我记得大小姐上次讲,东西入了口,直接就能吐出来的。”

    一群人原本满怀期待,听他说完,便都有些泄气,唯独温慎又递了茶杯过去。

    白堕连饮三杯,才抬起头,皱着脸问:“那姓万的把我怎么着了?”

    “行了针,”温慎简单地回完,又关切地问:“感觉如何?”

    “你没让他给你试试?”白堕极为嫌弃,“跟嚼了黄连一样,原本还能尝到些,现在可倒好……再给我拿杯清水来。”

    沈知行转身去倒,边递了杯子,边抱怨:“那人看着挺像回事儿的,谁知道是个花把式。”

    白堕颇为赞同:“以后可让这种不着调的人离我远点儿。”

    温慎却不死心:“求医生病,总得需要些时日,也不必如此灰心,等万大夫下次来看了再说。”

    一众人不好驳他的面子,便都没有作声。

    白堕这会儿终于缓了过来,往四周打量一眼,发现自己已然回了宅子,外头天都黑了。

    “最后你们怎么谈的啊?”他活动了手脚,下了床。

    温慎吩咐其他人散了,才同白堕一起坐到桌边,“暂定的是后天,请的都是四九城有头脸的商户,我已经请姨丈帮忙看了名录,人虽然不多,但都是有分量的。”

    “嗯?”白堕倒茶的手顿了顿,“请谁?”

    温慎:“我姨丈,两相酬的东家,年延森。”

    白堕手里的茶杯不稳,水渐了满桌子,“年延森是你姨丈?”他惊讶完,复又想起之前温老夫人似乎提过,说自己有个妹妹嫁到了京城,而且很不待见自己妹夫的品性。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北平最大酒坊的当家。

    温慎点头:“我们两家离得远,这些年来也仅靠着书信往来,不过姨丈很疼子辈。”他略带自责地笑了一下,“我到了北平便四处奔忙,也是今天才得空去拜会了他老人家。”

    白堕思忖片刻,笑着打探:“他没怪你过来和他抢生意啊?”

    “哪能呢,”温慎也笑了,“姨丈的为人,同林大人颇为相似,始终教导子辈同行间要相互扶持,更何况我过来,能承欢膝下,他自然高兴。”

    “对,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白堕想到了什么,放在嘴边的茶杯再一次停了下来,“也是位难缠的。”

    “你认识?”温慎奇怪起来:“我也是赶的不巧,明明是自己的妹妹,这么多年却一次也未见过。”

    白堕抬手将茶饮了,“那你日后可有得见了……”下一秒,茶水被直接喷了出来。

    温慎反应迅速,只湿了半只袖子。

    白堕咂嘴,好半天,才说:“姓万的,还是有些本事的。”

    温慎听了,瞬间激动起来:“可是能尝出些不同来了?”

    但白堕却迟疑了起来,“确实有些不同,但是……”他没把话说完,“明天再说吧,你不也说了么,瞧病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温慎原来就很是担心,见他吞吞吐吐,顿时紧张起来,直说要寻万亨过来瞧瞧。白堕看着外头挂满枝头的星星,好说歹说把人劝下了。

    怎奈一大早,泰永德的东家便匆匆找郎中去了。

    白堕夜里并没有睡好,眼下乌青严重得像是被谁狠打了一样,陆云开见了便笑:“怎么着,近乡情怯啊?”

    白堕咬着筷子,摇头。

    陆云开把包子夹到他的碗里,自己却不吃,“老大,这个事儿啊,昨天我就想和你说了……”

    “先生是觉得操之过急了?”白堕抢了话。

    陆云开摇头:“不管万亨和洪门是因为什么搅和到这事情里面来的,单从眼下来看,你二哥内忧外患,正是回去的好时候,只是,你心软的毛病得改改了。”

    “有完没完?”白堕嫌他罗嗦:“我就那么让你不放心啊?”

    陆云开诚恳地点头。

    白堕瞪了他一眼,一口咬下去半个包子。

    “你那舌头……怎么样了?”陆云开不跟他较劲儿了,“明天若是出了岔子可不好收场。”

    白堕向左右瞧瞧,突然神秘兮兮地往陆云开跟前凑,“以防万一,今晚还是想招让我先烧起来吧。”

    陆云开也压低了声音:“我看后院有口大缸,入了夜,水冷得刺骨,你干脆趁着没人,往里一跳。”他说着,一拍巴掌,看起来很是得意:“这事就成了。”

    “估计也只能这样了,”白堕深以为然,“不然这时好时坏的,不太把握。”

    两人正商量着,温慎已经带着万亨回来了。

    白堕以为又要行针,自觉地往他的东家跟前一站,冲自己的后脖颈比划着:“来吧。”

    万亨先笑了,“今天不扎你了,过来,先诊个脉。”

    他也不坐,直接伸手过来,白堕抬腕,给他搭上,两人屏气凝神一会儿,万亨突然闲聊起来:“帖子都送出去了,就定在明日申时。我打着摆擂的名头,逼林家答应比试,你可别折了我的面子。”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能听出来威胁的味道。

    白堕抽回手,眉目傲然,“在您的面子前面,还有泰永德和我自己的脸面呢,把心放肚子里吧。”

    “也是,”万亨转了口气,“我打听过了,小白师傅在黔地是大有名望的,我自然信得过。”

    顺嘴就能胡扯,两地隔了那么远,上哪打听去。白堕明白其中的道理,却没戳破他。

    万亨又同陆云开聊了几句,留下了方子,才告辞。

    温慎命人按方煎药,白堕捏着鼻子灌了几口,偷偷拿眼睛去看陆云开。

    对面的人挤眉弄眼,示意他先忍下这一时。不巧这么点动作还是被温慎抓住了,他狐疑起来:“你们两个背着我密谋什么呢?”

    白堕心里一虚,仰头把碗里药干了,“琢磨着能不能把这药扔了。”他苦得直发抖,寻了个借口糊弄。

    还好温慎并没有深究,不多时便去铺子里照看了。

    入夜,白堕一狠心一咬牙,直扎进了冰凉的大水缸里,迫着自己在里面扑腾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撑手哆嗦着往出爬。

    陆云开一边于心不忍,一边又不放心:“能管用不?别再遭了罪,却没发烧。”

    白堕上牙磕着下牙,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陆云开看着他惨白的脸,打消了把人重新按回去的想法,裹了件干衣送回屋里去了。

    白堕草草擦着自己的头发,问:“先生,之前我给过你一个红布小包,也就两指宽,三指长,你带过来了吗?”

    他说的是自己刚刚从付绍桐手里救下陆云开之后的事,那时两人还不相熟,他求人解温慎的燃眉之急,那东西算是交出去的回礼。

    给人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还会回来,是故混不在意,如今再问,却多少有些担忧。

    陆云开想都没想,走出去门,不多时再回来,手中握着一块玉佩,“说的可是这个?”

    白堕顿时安下心来,喜道:“还以为你多半是留在当铺里了呢。”

    “你一身落魄,当时只有这一个东西值钱,必然是有些缘故的。”陆云开在他对面坐下,“老大,我看这背后的雕花,刻得极细级深,不像是装饰啊。”

    白堕将玉佩拿过来,摩挲片刻,点头:“这是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