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名录

雨落狂风之啸(十七)

    BJ,一座古色古香的典雅宅院中,庭院里摆着一副石桌,两人面对面而坐,一人身穿西装,衣扣大开,另一人穿着做工精细但样式简朴的古代白色长袍。

    灯笼里闪动着火光,悬挂在不远处的廊道,石桌上的香烛随风的轻拂似欲熄灭,却飘散出淡淡清香环绕着整个庭院,使人清心愉神,这两者便是此处除月色以外,唯二的光芒。

    白袍男子将杯中茶满上,轻抿一口。

    “怎么有兴趣来我这了,这种时候,你应该很忙才对。”

    坐在对面的众神会副会长没有直接喝,把玩着茶杯,晃动着杯中清茶,似闲烫。

    “求个清净。”

    “哦?”霍长生呵呵一笑,“什么地方不能清净,来我这岂不多此一举。”

    “问你个事,这次,我希望你能明确告诉我。”副会长看着他,藏有暗疾的左眼依旧炯炯有神,“距离预言中的那天,还有多久?”

    霍长生沉默了一会儿,说:“短则半个多月,长则不超两个月,七月初,这是原话。”

    “原话?”副会长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不妨告诉你,数千年前预言者写下预言时,用的就是现代汉字,当时刻在青铜上,我见过,可惜那东西不禁留,在岁月中遗失了。”霍长生淡淡一道,饮尽茶水。

    “难怪,你总是最坚信预言的人。”副会长若有所思。

    “不,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见证过,见证预言者的预言一一应验,直至今日,预言到了将要画下句号的时候。”

    “所有的预言都在灾乱中收尾,为什么?”

    “你似乎对人类的未来并不自信。”霍长生点破他的担忧。

    “很难,不是吗?”副会长坦然承认。

    “兴许只是预言者到达极限了呢?”霍长生含笑,“预言者的最后一个预言,其实与灾乱无关,但却将发生在灾乱之中。”

    “是什么?”副会长急问,像是个求知若渴的孩子。

    霍长生摇头,“我无法给你解答太多问题,但有关预言的一切,都会在最后一个预言中揭开,包括预言者自身,我们应该做的是顺应,而不是打破,这也正是我一直在做的。”

    “所以,你才这样活了上千年。”

    “是啊,并不短暂的光阴。”

    副会长在沉闷中又喝了数杯茶,两人不再开口,壶中茶慢慢见底。

    副会长起身准备离去。

    “今天你没戴眼镜,一开始差点没认出你。”霍长生忽然提起。

    “耍帅的时候扔了,现在也没心思戴新的眼镜,新的再好,也不是原来那副了。”想了想,副会长又说,“那个孩子,前段时间意外组进了南宫权的队伍,我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霍长生打断了他,“心理上的问题,有时候就是要顺应自然才好,有时候意外也是自然发生的一部分。

    “另外,南宫权和楚湘湘的预言时间已经十分接近了,不会相互间有影响么?”

    “无妨。”霍长生低头收拾茶具。

    副会长犹豫着,终究还是没再多问。他看不懂霍长生,这个活了上千岁月的人,也是知晓预言最清晰准确和最多的人,却只是隐于尘世中。他在霍长生口中得到最多的回答,便是顺应自然,正如他所做的一样,从不过多干涉世事,枯燥地活着,日复一日,总像是……在等待什么。

    灯笼里的蜡烛随着客人的离去而燃尽,霍长生收起茶具,轻吹石桌上的香烛,庭院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无比静谧。

    S市光明物流地下深处,冰冷的走廊里拥挤着十多个人,破开一扇扇密封的铁门,探查一番后,来到了尽头处的金属门前。

    “破门。”为首的人身穿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黑色面甲,腰间挂有两柄长刀,左手搭在一柄刀上,食指轻轻敲打着刀柄,目光平静,站得笔直。

    人群中一个无精打采的阴沉男子抬眼,撇了眼金属门,金属门的内部迅速升温,使得金属门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干燥而灼热。

    “寒。”为首之人的声音从面甲下传出,沉稳威严,但从外表上看,应当是极其年轻的。

    不知又是谁出手,烫得发红的金属门被施加以严寒,崩裂声不断响起,裂痕在表面上迅速浮现,极大的温差使金属门濒临报废边缘。

    金属门的温度进一步下降,为首之人抬手右掌前切,身后冲出一个壮汉,猛地撞在门上,冻得如玻璃脆弱的金属门,被轰的一声撞开。

    没有了金属门的阻挡,怪物凄厉吼叫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但没有一人产生惧意,十七人有序进入其中,打开随身的照明设备。

    “杀。”

    一声令下,众人散开,长刀出鞘,怪物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为首之人颈部和脸上生出红色细鳞,眼睛变成璀璨的黄金之瞳,一步踏出,脚下溅起染红的不明液体,地上迸裂出细纹,身形如炮弹射出,腰间一柄炼金长刀出鞘,拦腰斩断畸形的怪物。

    “队长……”

    “是家里人,他们来增援了。”南宫权长刀斜指,将楚湘湘护在身后,近旁的怪物竟似乎不敢上前,只是不断嘶吼。

    楚湘湘手中的手枪弹匣已经打空,炼金刀掉落在不远处,她脖颈和锁骨处有道数极深的抓痕,左肩衣物和模糊的血肉粘在一起,这是一只变异的猴子从天花板扑到她身上所致。

    他们确实大意了,对方比想象中更狠,居然胆敢向众神会成员出手,一定有所倚仗,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最深处的墙壁上,那庞大的玻璃柱里,狰狞的雌性鲛人长发散乱,满口锐利的尖齿咬破了舌头,蓝色血泪融入混沌的溶液中消失不见,锁链禁锢她的身躯,她像是竭尽了全身力气,张开双臂,仰起头,不顾身躯的撕裂,要以最美的姿态在溶液中唱出最后的悲歌。

    与最开始鲛人在溶液中无声的尖叫不同,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

    那是传说中人鱼的歌声,能使人沉沦梦境,或使人陷入疯狂,亦或使人平静的天籁,不同的是,这天籁中蕴含着……满池的悲怆。

    似乎一切嘈杂都陷入沉寂,怪物们停止了嘶吼,呆呆地望向歌声飘来的方向,为首之人眼中闪亮的金色渐渐暗淡,他们血管中沸腾的神血也逐渐平息。

    天籁婉转,触碰着他们的心弦,他们似能听到,那少女的悲切的诉说。

    抗拒、愤怒、悲伤、不解……汇聚成河流,涌入大海,与歌声一同冲刷着礁石上无尽的肮脏,少女的倩影从此不再停留,与歌声一起,淹没在礁石下的暗流之中。

    S市海岸边,金发青年的脚步顿了顿,又继续朝着大海走去,只是右手小指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牺牲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他从来就是这样的冷血、无情,在千年前,他也是这样做的,不是么?

    他这样告诉着自己。如妹妹生命的流逝一样,身影消失在咸湿的海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