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开会
翌日,天还没亮,柳怀便从被窝中清醒了过来。
“没有手机就是他妈睡得早,起的早。”
柳怀撑起身子,望着墙壁上挂着指向六点半的钟,忽然有些怀念后世的那一堆电子产品。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起身,然后熟练地换上运动服,到外头打了一套拳。
当他喘着粗气回到宿舍时,许是动静太大,高欣也顶着一双熊猫配色眼从床上迷迷糊糊直起身子,嚷嚷道。
“几点了几点了!”
“九点了,会都开完了!”
高欣猛然一惊,他连忙揉搓着眼睛往窗外望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旋即一个绿色枕头直奔柳怀面门而来。
“哎哟,看错了看错了。”
柳怀侧过身子,躲掉枕头,笑着拿起面盆,往洗漱间走去。
这栋赫鲁晓夫楼老式归老式了些,但每个宿舍还有独卫已经算是不错,不然零下十几度的天气跑房间外洗漱,怕是还没出门就被冻傻了。
很快,洗漱好的一行仨人便顺着楼道扶梯哼哧哼哧的往一楼跑。
干饭永远是最快乐的时刻。
剧组惯来是提供食宿的,仨人到食堂时还没几个人影,柳怀从窗口拿了三碗白菜,又打了三碗豆汁儿,找了个地方坐下。
“吃啊,怎么不吃?”
正当柳怀大快朵颐之际,却发现面前二人毫无动作,抬头一看,高欣正拿筷子戳着豆汁碗,极为嫌弃地蹙起了眉头。
而耿快的脸色更是比屎绿色的豆汁还难看,勉强咽了一口又立马吐了出来。
得,一看样子就知道是吃不惯了。
柳怀瞄了眼四周,虽然此时来食堂的人不多,但零星的几个大多也面露为难之色。
于是他只用片刻功夫便呼噜呼噜的解决了两碗美食,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皮后,这才直起身子,走向窗口。
“大姐,就没有包子啥的么?”
“莫得,姜导嘱咐过了,来《动物凶猛》剧组就得整点京城的东西,说啥子人要入味,菜要对味。”
食堂窗口的大妈咧着大嘴笑道,满口川普。
“姜闻……”
柳怀眼珠子一转,思维立马活络了起来。
“大姐,我是帮姜导拿的早餐,光只有豆汁白菜,怕姜导不乐意吃啊!”
……
……
早上七点五十。
102会议室。
不算大的会议室里满满当当的坐满了接近百来号人,编导组坐在最前边,右边的是剧务组,左边的是演员组,再往后便是一水的其他工作人员。
柳怀拿着满满一塑料袋装的酥肉,在柳怀和耿快馋坏了的目光中,到演员组第二排里随便找了个位置,脱掉大衣坐了下来。
然后他将一整袋小酥肉放在手边,刚准备动手,只是忽然间,他的手指仿佛戳到了另外的两根冰凉手指,把他吓了一跳。
柳怀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他身侧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儿,正侧对着自己正和别人聊着天,可手却是毫不客气地伸进自己的袋子里摸了摸,顺走了一块小酥肉。
他有些目瞪口呆。
“啥玩意儿?”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那只带着油香和焦香的酥肉已经塞到了女孩的唇里,柔嫩的唇瓣在春日的微光照拂下,显得格外粉润。
柳怀咽了口唾沫。
然后赶紧也拿了块酥肉塞进了自己嘴里,仿佛生怕自己吃亏似的。
炸过的酥肉极脆,又很香。
也就在柳怀大口吃着酥肉的这一瞬,女孩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放下啃了小半块的酥肉,转过身子,略带疑惑地望着柳怀。
“好好看的眼睛。”
这是柳怀见到这女孩时的第一印象。
一对极为标准的桃花眼,外眼角却又带些细长的上翘,犹如桃花的花瓣一般。
“这是我的……”柳怀此刻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道。
女孩白皙的脸蛋上瞬间浮现一抹绯红,微垂脑袋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是剧组给每个人都发吃的了……”
“没事,不就一点吃的么。”男人对妹子的宽容度往往与妹子长相呈正相关,柳怀也不例外。
他大手一挥,先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柳怀,来自于京影,这次扮演的是马小军,请多指教。”
许是因为正对着窗户,陶红此刻脸上的绒毛在阳光照耀下几近透明,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美感。
她侧着脑袋,露出一抹带着腼腆的微笑。
“你好,我…我叫陶红,来自于国家花样游泳队,演的是于北蓓,初来乍到,也请多指教。”
陶红?!
柳怀望着面前少女极为精致的眉眼,打量半天,这才与后世的记忆对上了号。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于直接,看的陶红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到底是国家队,里边妹子就是漂亮,我刚才还以为见着仙女了呢。”
柳怀连忙打着圆场。
陶红的俏鼻可爱地皱了皱,刚想回应些什么,却见着门口进来一行人,所有人立刻啪啪地开始鼓掌。
于是俩人也只能正襟危坐,不再言语。
为首的走路带风,虎虎生威,正是姜闻。
姜闻是导演兼编剧,算是剧组里的大脑和话事人,后边的便是刘小庆,文俊,顾常卫、三勇等人,都是剧组核心成员。
王硕有事不在,姜闻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席位置上,精干而有神的眼睛只是一扫,台下的鼓掌声便随即消散。
原本嘈杂的会议室里瞬间只留下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或紧张、或期待,但所有人的眸子里,都亮堂堂的。
“嗯嗯。”
过了片刻,姜闻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经过一系列复杂而艰苦的前期准备工作,今天,是《动物凶猛》剧组正式集结的日子!”
啪啪啪,又是一通鼓掌。
片刻之后,姜闻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直到会议室再次归于平静后,他才开口道。
“这部片子说到底,是我的一个梦。”
“梦呢,源自于王硕的小说,《动物凶猛》,讲的是七十年代军队大院里一群孩子成长的故事,想来大伙应该也都看过。”
“说起来,我和王硕有相同的经历,都是大院里出身的孩子。第一眼看见这小说时,我内心就有一种强烈的涌动,就像针管插进我的皮肤般,血液“滋”地一下冒了出来。”
“我不是什么文学大家,总自觉不自觉地把文字翻译成电影,一看到这小说,就闻到了味儿,就出现了音乐。”
“青藏歌和大食堂的味儿。”
“《动物凶猛》演员是三十三人,加上剧组工作人员一共是七十九人,今天大半都已经到场。”
“在这里,我要感谢在坐各位,替我圆梦。”
这场面话说的极有水平,面面俱到,顿时,会议室里便再次响起了如潮水般的掌声。
“时间关系,这七十九人,我就不一一介绍了,因为在接下来剧组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要在这汽车团的大院里呆上至少半年时间,到时候你们会比我更熟相互间的情况。”
“很多演员,确切的说都还只是孩子,你们是我从京城的各大中小学学生花名册里选出来的,比如饰演童年马小军的韩东。”
“还有饰演童年刘思甜的孙静,饰演大蚂蚁童年的王福等。”
“你们都是80年代出生的孩子,还都是独生子女,没有感受过小说剧本里那年代的氛围,所以我和你们的家长也好,学校也好,都通了气。”
“一个月!”姜闻伸出食指道。
“就这一个月,我要把你们所有的这帮生菜帮子,都腌成酸菜,酸到牙酸的那种!”
“文化课表演课也好,形体课也好,自行车也罢,所有演员都得学,一个都不能少!”
“接下来,有请副导演张桦给大伙讲讲学习安排,大家掌声欢迎。”
啪啪啪。
这下掌声小了不少。
不少人埋头翻开笔记本,准备摘录。
张桦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带着个墨镜坐在副座上,等掌声稀稀落落后,才拿过话筒清了清嗓道。
“其他我就不多说了,接下来一个月,每天早上八点集合上文化课和表演课。”
“文化课的学习内容呢,和学校里不一样,就是看六七十年代的新闻还有报纸,还有唱红歌,为此,我们专门请到了人大以及北音的两位教授。”
“此外,每天下午就是形体课,包括军队的军训,拉伸,骑自行车等。”
“我知道现在有很多孩子已经习惯打的,不习惯自行车,这不行,我们小时候哪有人不会骑车的,得一点一点抓起来。”
习惯打的?
柳怀在场下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
要知道直到快十年后,自己在魔都已经混上了剧务主任,这才有了打的的习惯。
这才九十年代初,许多人连温饱问题都没解决,现在剧组里的孩子都已经开始习惯打的了?
合着确定是我重生了?
张桦并没有在意柳怀的面部微表情,他抿了口水,继续道。
“晚上的安排,周一到周五是对剧本,背台词,排演,周六晚和周日休息。”
“丑话说在前头,一个月后连台词都背不出来的,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借口理由,立刻给我滚蛋!”
张桦望向台下逐渐肃容的众人,不紧不慢道。
这话舒坦。
柳怀在场下眯起了眼。
后世自己为了恰饭,着实接了不少烂片,不谈那些个资方安插进来的关系户,就是许多年纪稍大点的演员,都已经习惯于对口型了。
甭管台词写的是什么,反正片场里我就念一二三四五……
恰烂钱嘛,不寒碜。
“此外,还有三件事。”
“一个是离开剧组,不管什么理由,必须报备,第二个是剧组里,不能自己瞎吃东西,第三是不准谈恋爱。”
“剧组不是大学,谈恋爱分心太多,这也是我和姜导商量后的结果,有什么意见的,可以现在提出来。”
这还哪敢有什么意见?这语气就是告知,不是商量。
柳怀在台下轻声吐槽着。
再接下来张桦又把剧组里的几位大佬,包括文俊和二勇等人介绍了一遍。
只是张桦的口才显然还没姜闻的一半,直到柳怀在台下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张桦终于讲完了几位主任,定了定神,开口道。
“最后,有请我们的主演团队上台和大家见见面。”
“分别是饰演于北蓓的陶红,饰演刘忆苦的耿快,饰演米兰的宁婧,以及饰演马小军的柳怀!”
“大家掌声热烈欢迎!”
“可算结束了!真他妈折磨。”
听见张桦在喊自己的名字,柳怀眼眸一亮。
动物凶猛就是部青春片,自然,几位主演也都是半大的孩子,除去作为室友的耿快,刚刚见过面的陶红,剩下的就是饰演米兰的宁婧了。
虽说宁婧是西南人,但无论是说话还是长相都一典型BJ大妞,见着柳怀投来的好奇目光,俏皮地眨巴了左眼,便踩着台阶登登地往上走。
柳怀站在主席台的最中间,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长枪短炮,也不怯场,微笑着露出了一对洁白的门牙来。
而身侧的陶红,有些羞涩,但又不好意思躲在众人身后,只能微微垂下脑袋,不安地摆弄着她的双马尾辫。
至于耿快倒是大咧咧的靠在宁婧身边,还比了个耶的手势,看起来特滑稽。
“咔嚓。”
在“硕爷永远牛逼!”的横幅下,四位主演和《动物凶猛》的第一次见面会的照片,就这样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