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为慕

心悦

    夜色深浓,清幽的月光宛若银河一般从天边倾斜而下。

    他充满磁性的话语如同一阵酥麻的电流一般通过她发红的耳尖直窜入她的整个身体,使得她浑身一激灵。

    黎渃初茫然地眨了眨眼,生平第一次懂得了何为怂。

    她虽然不是很了解什么男女之情,但是这种颠鸾倒凤之事她还是知晓个大概的。

    虽说她先前还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稀奇的,但等到她真正涉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可控制地觉得羞赧。

    果然还是因为她先前的见识过于短浅么?

    她脑子里如同浆糊似的混乱得不行,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套起绣鞋赶紧撤:“我去睡了。”

    本来只是想好心好意慰问他一下,结果竟然发展成这样,她哪里还待得下去。

    见少女慌乱得光速逃离了卧房,夜溟痕并未追上前,而是抬手一挥将门窗给紧紧关上了。

    确认黎渃初的气息渐渐远去,夜溟痕这才垂下眼不紧不慢地拉开便服衣襟。

    里面肌肉线条流畅漂亮,曲线硬朗分明,可唯有一处却显得格格不入,那便是处于正中间的那块被烫伤的奴字形疤痕。

    这疤痕是他自幼时起被仙界之人抓去后硬生生烙下的印记,此印记一旦烙上便终身无法将其抹去。

    仙界之人表面上光鲜亮丽,风光霁月,但背后却是做着这样一番残忍无比的腌臜之事。

    并且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极其隐晦,只有权倾天下的仙帝和诸位狡诈阴毒的长老才知晓此事。

    而夜溟痕也是当年的实验体之一,至于残留在身体内的毒素也正是那时候受尽百般折磨虐待后所落下的。

    这余毒虽不致命,但发作的时候却能让他痛不欲生,就好似有万根灼热的尖刺直直刺入身体的每一寸,至使每一根神经都强烈得叫嚣着疼痛。

    这种情况并不算乐观,所以面对黎渃初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时,他才不打算说出口。

    她的姑娘已经受尽了这世间的残忍虐待,故而他又何必将这不好的事情说出来,这样只会平添她的难过和担忧罢了。

    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触上那丑陋可怖的疤痕,夜溟痕难免回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回忆。

    所幸一切伤痛都已成过往,他无需继续停留在那段黑暗的记忆之中。

    沧雪被暗卫杀死的那一日,她冰冷的躯体还是被侍奉她的侍女给发现的。

    沧雪是一剑封喉而导致的死亡,她死时的神色还停留在难以置信的惊恐之中。

    冰冷的地板上全是从她被划破的脖颈处流出来的殷红鲜血。

    她就那么安静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而后被循声赶来的侍卫给处理掉了。

    沧雪突然被杀害的这件事,无疑在仙界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骚动。

    其一是因为她才刚带来异瞳邪物还活着的消息没多久,就惨遭他人杀害了。

    其二是因为她贵为堂堂帝姬都难逃死难,更别说其他的黎民百姓了能在这仙界安心活着了。

    仙帝因为这一事无疑更加焦头烂额,不用猜都知道这事究竟是谁干的了。

    这黎夜城实在是过于胆大妄为,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整个仙界动手,真当他不敢发兵攻打是吗?!

    仙帝暗自思考着该如何部署接下来的计划,这时守在寝殿外的仙侍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他恭敬道:“陛下,有一位自称是从魔界来的人找上门,说是想与您商量一件要紧的事情。”

    仙帝这时候哪还有心思与那无关要紧的人讨论别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直与仙界势不两立的魔界之人。

    他坐在椅子上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说:“不见,让那人走吧。”

    仙侍迟疑了半响,而后又说道:“那人说他有法子对付异瞳邪物,陛下当真不见吗?”

    仙帝瞳孔骤缩,无比震惊地看了一眼仙侍,也顾不上那人是不是魔界的了,赶忙命仙侍将那人带来。

    没过多久,穿着一身玄色劲装的高瘦男人就出现在了仙帝的视线之中。

    目光触及到他冷峻的面庞,仙帝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底盛满了惊讶之色:“墨翎?来的人竟然是你。”

    这种时候墨翎不应该正在与另一位候选人竞争魔君的位置吗?怎么还有闲情时间跑这来。

    墨翎慵懒一笑,自顾自地坐到了桌案前的红木椅上,以一种上位者的态度睥睨着他:“好久不见啊,仙帝大人。”

    见他如此散漫无礼的模样,仙帝当场就想对他破口大骂一番,但想起他有对付异瞳邪物的法子,仙帝只好硬生生将怒火憋在肚子里。

    仙帝深吸一口气,板着张严肃的老脸看向墨翎,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当真有法子对付异瞳邪物?”

    “自然是有的,”墨翎往椅背上一靠,修长的双腿懒懒交叠着,“陛下或许不知,帝姬殿下生前所带来的那个木盒,正是我给的。”

    “你?!”仙帝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想起沧雪先前说过的话,他不由得惊呼出声,“沧雪所说的那位故人竟是你!”

    墨翎懒懒应了一声,白皙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身前的桌面。

    “我可以帮你对付那异瞳邪物,只不过…”他稍稍停顿一番,染了墨般的眸子里带上几分玩味的笑意,“她的命得归我。”

    仙帝下意识怒声反驳道:“怎么可能?这邪物一日留在这世上,本帝就一日难解心头之恨!”

    那邪物的身世于仙帝而言,简直就是久久都无法忘怀的耻辱。

    墨翎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而后弯了弯唇,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手中灵活把玩着桌上的青瓷茶杯:“倘若陛下想让那邪物改日联合黎夜城血洗整个仙界的话,那我倒也无所谓。”

    这般赤裸裸的威胁摆在眼前,仙帝感觉一股无名之火正在心头熊熊燃烧,随时都有可能如同火山一般爆发而出。

    他可是足以只手遮天的仙帝,夜溟痕不把他放在眼里就算了,现在就连眼前这个还未当上魔君的毛头小子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还胆大包天的想要威胁他。

    这让他堂堂仙帝的面子往哪摆?!

    仙帝面色气得通红,绷着脸说:“你敢这般威胁本帝,就不怕本帝让你有来无回?!”

    墨翎不以为意,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半响微微瞥了他一眼,嗤笑出声:“我既然敢孤身一人来这仙界,自然是有恃无恐的,只是不知陛下你这条老命还能活多久呢?”

    “你!”仙帝眼里燃起不可抑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若非此人有法子对付那异瞳邪物,他早就命人宰了墨翎了,又何必忍受这番嘲讽之言。

    为了顾全大局,仙帝只得被迫答应。

    半响过后,仙帝忍下满腔怒气,极为不悦地说:“行,本帝答应你的条件。”

    “仙帝果然是聪明人,”墨翎将手中青瓷茶杯放回原位,站起身道,“那就请仙帝暂且先等待几日,届时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便可。”

    虽说黎渃初那晚怂得逃跑了,但想起夜溟痕身子里的余毒,还有那个无法祛除的奇怪疤痕,她还是有些担忧,思来想去之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南炀问问情况。

    南炀想起夜溟痕以往的嘱咐,只得抱歉地对黎渃初说:“黎姑娘,主子不让我透露,你就别为难我了。”

    黎渃初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紫金异瞳紧紧盯着他看,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透露一点便可。”

    南炀简直欲哭无泪,这透露了一点夜溟痕都得要他的命啊。

    一边是可怕的主子,另一边是主子捧在心尖上的姑娘,被左右夹击在中间,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终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南炀还是选择了拒绝黎渃初:“抱歉黎姑娘,你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说罢,他撒腿就想跑,然而黎渃初眸子一眯,快速施法变了一堵空气墙,阻挡住了南炀逃跑的去路。

    南炀见自己硬生生被空气墙给弹开了,头疼得不行,他这是遭了什么孽啊!

    黎渃初一个闪身出现在南炀身侧,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看着他,仿佛他今日若是不告诉她的话,那她就哪都不让他去。

    南炀简直是要败给她了,这不明摆着为难他么。

    经过一番长久的僵持,南炀只得帮她出出主意,他不方便向她泄露,但是想法子让夜溟痕亲口告诉她还是可以的。

    南炀细细给黎渃初分析了一波:“黎姑娘,你听我说,主子好歹也是男人,身为他心悦的姑娘,也就是你,对主子撒个娇卖个萌什么的,说不定主子心情一好就愿意告诉你了是不是?”

    “撒娇卖萌?”黎渃初沉默了,以往她身为黑瞳的时候对这种事情倒是信手拈来,但是要让此刻的她这么做恐怕就有点困难了。

    虽然她如今的性子因为黑瞳的影响而开朗了不少,但却依旧很难像黑瞳那样嘻嘻哈哈的。

    “还有别的办法吗?”她问道。

    “没了,”南炀朝她讪讪笑了笑,挠着脑袋纠结了几秒,“不过我觉得黎姑娘你若是和主子……”

    见他卡壳不说话了,黎渃初眨了眨眼睛淡声问:“什么?”

    南炀视线飘忽了许久,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而后换了个较为委婉的话语说:“就……讨主子高兴就好。”

    黎渃初沉默了一会,她拿不定夜溟痕的喜好,便继续问他:“怎么个讨法?”

    南炀感觉自己快疯了,这种事他属实不好跟她说啊,搞个不好他就得被主子给弄死。

    他摸了摸鼻子,只得干巴巴说:“这个还是靠黎姑娘你自己琢磨吧,主子的性格阴晴不定,我还真不清楚。”

    黎渃初只好放弃追问。

    天色明亮,云层淡薄,寸寸日光大片大片地落在融化的积雪上。

    黎渃初边琢磨着如何能讨夜溟痕高兴,边心神不宁地再一次找到了他。

    昨夜的窘事仿佛还历历在目,以至于黎渃初现在见到他,心里都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

    院落内,正双腿交叠着坐在石凳上的夜溟痕瞥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紧紧盯着他看的黎渃初,由衷的佩服她的胆子是真的大。

    昨夜那么吓唬她,她竟然都还敢再找过来,难道就不怕他动真格的吗?

    夜溟痕将桌前摆放好的糕点推到她身前,放下手中的文书无奈开口:“小姑娘还是省省力气吧,别什么事都想知道。”

    黎渃初垂眸看了一眼糕点,没动。

    倘若是其他人有着一样的情况,黎渃初或许都不会这么上心,但偏偏就是夜溟痕有这种情况,一想到他随时都有可能余毒发作,她就感觉自己没法置之不理。

    这种感觉就很奇异,她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何缘由。

    “那你怎样才肯告诉我?”她目光平淡地注视着他,想起方才南炀对她说过的话,黎渃初试探着说,“讨你高兴可行?”

    夜溟痕眸光微闪,而后无奈笑了笑:“初初,你为何这般想知道?”

    黎渃初被他忽然喊出口的亲密称呼搞得一愣。

    之前听到他这么喊的时候,她都没什么感觉,只是疑惑他为何要那么喊,可如今被他告白了后,她再听到这种称呼,就感觉心中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奇异感。

    黎渃初愣了半响,而后面不改色地回答:“因为担心你。”

    这倒是真心话,毕竟他先前那么照顾她,她适当的担心一下也是合理的。

    然而夜溟痕显然是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而后又更加得寸进尺了些。

    “那么,”夜溟痕染了血似的眸子浸上几分近乎严肃的认真,继续追问她,“初初是想以何种身份来担心我?”

    他薄唇轻言:“你若是回答了这个,那我就告诉你我以前的事情。”

    黎渃初身子一顿,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对于两人较为暧昧的关系,她一直都没作出明确的回应。

    但这真的不能怪她,因为她真的不清楚这种感觉。

    不过见男人万分执拗地看着她,黎渃初就知道这件事今天是肯定绕不开了,说来无奈,明明是她主动想问他有关余毒的时候,可到头来却被他反客为主了。

    她凝神认真想了想,刚想着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夜溟痕抢先一步说:“想清楚了再说,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黎渃初见他一副表面冷静,实则紧张不已的样子,无奈的同时又莫名觉得有些想笑。

    她自然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并非简简单单的喜欢,而是深入骨髓的爱意。

    想到这,黎渃初的心口处像是淌过一阵阵暖流,而后激荡起层层波澜,久久无法平静。

    她曾独自走过漫长的黑暗,走过寒冷的冰天雪地,饱受着世人对她的厌恶与唾弃。

    原以为此生注定是天煞孤星的命,却不料眼前的男人带着一整个世界的温暖与亮光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至使她孤独寒冷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她从未肖想过的。

    虽然俩人相处的时间很短暂,短到好像只是弹指一瞬般的感觉,但夜溟痕身上却好似有某种特殊的魔力,能让她与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感到格外安心,也格外轻松愉快。

    她想,她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感情了。

    阵阵微风轻轻拂过少女耳边的碎发,夜溟痕看见她眉眼弯起,眸光温柔明亮,好似含着璀璨的万千灯火。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以紫金异瞳的模样对他展眉笑开。

    她轻声开口,短短四个字宛若阵阵温柔至极的清风,一次次地拨动着他的心弦。

    “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