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外称公司，但阳子没有注册。注册需要资本，还需要专门的办公场所，阳子办不到。好在客户一般不上门，把文件翻译完毕后，拷个盘，打印出来，送到客户那边就是。大多数客户也不需要发票。不过个别客户财务制度严格，需要发票。

    M市真实个神奇的地方。只要你有任何需要，你就能找到提供需要的地方。电子市场那一带，许多人明目张胆对着匆匆忙忙的行人喊着：“发票，发票。”是不是真发票，阳子不知道，也不想深究，反正提供给客户后，没有遇到投诉。

    女友暂时没有上班，给阳子帮忙，接电话或者送文件。阳子凭借外语专业，基本上在M市稳定下来，再没有另外找工作。

    由于总是有客户需要发票，阳子会定期去电子市场购买。他在电子市场车站下车，像做贼一样溜到站在拐角僻静处的一个卖发票的人那里。卖发票的好像是一个地方来的，都是老乡，他们之间说同样的家乡话。有时谁缺货，会从另外的人那里调集。大部分都是中年妇女，精瘦。是不是常年需要躲避警察，有情况时需要飞快逃之夭夭？阳子猜想，但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原因。

    他向拐角的大姐买了几张发票。大姐信誓旦旦说发票没问题，去什么单位都可以报销。交钱后，他迅速把几张发票折起来，放进公文包，然后沿着街边，准备去附近的电脑城去逛一逛。

    电脑城是个好地方。他会买一些各种各样的盗版软件光盘，在空闲的时候，安装在电脑上学习，当做是一种打闹的休息。光盘不贵，每张几元钱，软件产品琳琅满目，有平面设计的，有影视编辑的，还有系统盘等等。反正他喜欢鼓捣电脑，重装系统，安装各种工具软件，后来甚至把电脑拆开，又组装，水平和电脑城那些组装电脑的专业师傅差不多了。

    他正要踏进电脑城的大门，后面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警察，刚才你买假发票，跟我走一趟！”

    他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从小到大父母教他做人的原则时，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做违法的事，因为被警察抓紧去坐牢，可就毁了一世清白。他只得乖乖跟着那人走。

    那人矮胖，腋下夹着手包，便服，走路沉稳有力，不慌不忙，从背影看，一副得意的样子。

    “警察不应该穿警服吗？”他闪过一个念头。但马上又说服自己：“不是有便衣警察吗？”

    那人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大太阳的，阳子背上出汗了。天气确实闷热，但主要是因为阳子心中慌乱。

    他跟着那人走入一栋破旧的办公大楼，没有走电梯，沿着楼梯往上走。这么热的天，应该是没有人愿意爬楼梯，楼道地面除了烟头和散落的快餐盒外，空无一人。楼道外车水马龙，人声嘈杂。楼道内，安安静静。他能够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

    在二楼楼梯拐角处，那人停下来。阳子这时才看清他的脸。黝黑，坑坑洼洼，牙齿泛黄，大概五十来税。那人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靠墙站好，把公文包给我，检查！”

    阳子沉默地把公文包递给他。那人拉开拉链，一只手在包内搜索。找到钱包和手机。那人把钱包内几百元钱全部拿走，连同手机，放入他自己的手包内。但是阳子买的发票，那人没有没收。

    “发票给你留着，下不为例。”

    有那么一瞬间，阳子感激涕零：“幸好没有没收发票。”

    那人用他自己的手机说了几句话，阳子听不懂，然后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有事马上就来。”说完，那人几乎是跑着下楼了。

    阳子继续呆站着。一分钟后，他清醒过来。“骗子！”可是，他跑出大楼，面对大街上的人流，去哪里找那个矮冬瓜呢？他又去买发票的地方找那个大姐，没人。去其他卖发票的人那里问，他们都用奇怪的方言应付，阳子听不懂。

    有什么办法呢？阳子垂头丧气回家，又被女友数落一顿。但是他不服气。接下来几天，每天下午，他都会在电子市场这边呆大半天。他手中拿着用报纸包好的铁棒，一米多长。眼睛搜索走过去的每一个人，胸中燃烧着报复的怒火。可是找不到那个人。

    他本来想去报警，但他没法说清楚买发票的事，也许警察会追究责任，想了想，他没去派出所。找了几天，那个卖发票的大街和那个矮冬瓜男人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件事发生之后，每当他经过电子市场，他都会有意放慢脚步，希望在人海茫茫中看到那个矮冬瓜。别人以为他在寻找以为消失多年的恋人，没有知道他在找报仇的对象。

    在电子市场买发票的风险太高。无论如何，阳子决定倾其所有，注册一个公司，这样就可以在税务局领发票了。他去工商局咨询时得知，除了注册门槛高的公司，还可以注册个人独资企业，不需要什么注册资本，有个办公场所就行了。

    家门口是工业园的宿舍楼，一楼商场，二楼以上是宿舍。管理处的人告诉他，二楼宿舍可以用于企业注册地址。价格不贵，一个月几百元。办好租赁合同，不久阳子把工商执照办下来了。

    买了几张简陋的办公桌和凳子，挂上招牌，阳子人生中第一家工商企业就顺利开张了。不过，为了省钱，他没有装空调。天气热，只能吹风扇。办公室两边都是工人宿舍，有人甚至在走廊上做饭。他一般不去办公室，喜欢在家里用电脑做事。偶尔有客户，或者合作的其他译员来摆放，就在办公室接待一下。

    刚开始，阳子以为能够从此赚大钱了。他甚至豪情满怀向女友宣告：“你等着，我们很快就能买房买车了。”但过一段时间后，他明白，翻译只能赚一些小钱。一般一单几百元，多的有几千元，上万元的单已经算是极品大单了，一年到头可能都碰不上。

    渐渐地，阳子身边聚集了十多个译员。有翻译的活，阳子就按照每个译员的专长和时间排单。译员其实都是穷人。有时阳子算工钱时，少算了文件的字数，因为工钱是按照字数计算的，有译员甚至争吵得面红耳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