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叔屁股没动弹，抬头瞅了一眼，问：“你妈叫李桂香，嫁到了桃花坪村？”

    程帆应了一声：“叔，你认识我妈？”

    胖大哈哈大笑，像极了寺庙里的弥勒佛：“认识，我们是小学同学。你妈那会是学习委员，现在是老师，天生是管人学习的。”

    说完，捏着吃到的棋子，跟着李克琴的曲调哼哼。

    听着《红日》，程帆唏嘘不已，站在一旁观棋。

    一个多月前，他正是听着这首老歌，做题、备考，用的同样是老旧的复读机和磁带。

    现在，命运就是这般奇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有了黑雾，有了进化后的微信，瞬间从穷光蛋变成了隐藏的富豪。

    也许在城里不显山露水，算不得什么。

    但是至少在十里八乡的，七十多万绝对碾压九成九的人了。

    花钱，使人快乐，使人幸福。

    即使不是给自己花钱。

    想到这儿，他去搜寻李文宏的身影。

    只见小屁孩手里提着塑料袋，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食品。

    “叔，给你一个，”他机灵得很，从冰柜里拿出两个东北大板，好似他在请叔叔吃。

    程帆瞥了一眼，笑问：“买的啥？”

    李文宏老老实实地背诵道：“果丹皮、超人泡泡糖、阿尔比斯棒棒糖，薯片，可乐……”

    “给我一个泡泡糖，”程帆颇感兴趣，打断了他的采购员式的冗长陈词。

    自从上了中学，他就没吃过泡泡糖了。

    结完帐后，李文宏彻底被程帆的财力折服，乖巧地不像话。

    每每打开一个小零食，先礼貌地问程帆要不要来一口。

    他已笃定程帆不会抢食，所以就耍小聪明，以示尊重。

    程帆看破不说破，笑着摇头。

    路过荷花沟中小时，篮球场上，几个小朋友在玩丢沙包。

    李文宏走不动了，他抓耳挠腮，苦着脸，挑挑拣拣，选了几样不那么心爱的零食，然后叮嘱程帆：“叔，你帮我把这些带回去，藏好了，别叫我妈看见。”

    程帆答应了，慢慢走着。

    李文宏带着薯片和水果硬糖，雄赳赳气昂昂地跑过去，叫喊了一声。

    那边，玩丢沙包的小屁孩儿们立马停了活动，团团围着他。

    程帆又拍下了这一幕。

    他小时候懂事的很，家里条件差，不得不过得清心寡欲。

    也是后来父母的事业有了起色，他才在青春期的末尾，尝到了一点生活的甜。

    有人说过，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程帆的童年不至于不幸，但总和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多数时间都处在羡慕别人的情绪中。

    稍微长大了一点，和父亲读一些世界名著，总算看开了一点。

    程帆依旧记得，当年读书，特别喜欢那篇《送东阳马生序》：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

    如同书中所写，第一次进城读高中，同学的衣着当真的是华丽如神人。

    自己却很难像作者宋濂那样，心静如水，丝毫都不羡慕。

    他也羡慕，只是他不说。

    程帆不表现出来，是免得父母为难。

    谁知道，已经老成淡定的他遇见了黑雾科技。

    终于，不用再过这种小心翼翼、乖巧禁欲的生活了。

    发了点感慨，程帆踏进了大门。

    把东西放到了李文宏的床下，打开手机，贴吧已经弹出了十几个弹框。

    在贴吧的轰炸下，程帆又开始了健身。

    ‘彭于晏’蹦跶出来了，他一边深蹲，一边讲解动作要领。

    经过几次纠正，程帆终于做对了动作。

    ……

    慢慢地试了几大组，语音播报里传来喜讯。

    ‘彭于晏’恭喜道：“祝贺玩家，体脂率来到了19%，距离14.14%又近了一步。”

    “呼，”程帆吐了一口气。

    掀起体恤，看了一下肚子，又摸了下。

    很遗憾，仍是一整块腹肌，但手感已经能摸到腹肌的轮廓了。

    体脂率再降一点，估计就能显形了。

    短短的二十分钟，练得他的额头、背部、大腿根满是汗水，便去冲了个凉水澡。

    刚出了表哥自制的浴室，听见街上传来动静。

    他穿着凉拖，一出大们，就见李文宏和小朋友们跟在人群后面。

    “李文宏，过来，”程帆招手。

    李文宏四处张望，放弃了小伙伴，跑过来：“叔，干啥？”

    “那伙人干吗去啊？”

    李文宏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云上人家门口有人在干架，都去看热闹。”

    恰好，对门的几个小孩回头喊道：“李文宏，快来啊，一会就不打了。”

    程帆哭笑不得：“看那干啥？以后别凑那热闹了。”

    李文宏嘟着嘴，猛地摇头：“叔，咱们去看一看。要是本家人，得帮忙！”

    “咋可能，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有你爸和你几个叔伯在，咋会是你本家人，”程帆说道。

    他对此深有体会，农村人干架也讲究兵法，群殴才是王道。

    “八成是本地人欺负外村的，”程帆断定。

    “呀，叔，呀，”李文宏急了，拽着程帆胳膊：“叔，快走啊，一会不打了。”

    “行行行，”程帆答应了，他也从这个年纪过来，晓得他们看热闹的心态。

    两人闻讯向荷花沟处走去，那里已经围着乌压压一群人。

    “叔，叔，抱着我，我看不到，”李文宏急得不行。

    程帆抱起了侄子，撑的老高：“看到了？有意思吗？”

    李文宏不说话了，瞅了半天，弱弱地问：“叔，那人是不是死了？”

    “没死，鼻血打出来了，看着吓人而已，”程帆回道。

    他一下认出了斗殴的一方，荷花沟的一个泼皮，名叫王憨憨，疯疯癫癫的，像是阿Q一样的人物。

    一直被看不起，一直打不过人，但一直在挑衅，永不言弃。

    被打的人像是城里来的，穿戴时尚又齐整，那男的躺在地上抽搐，女朋友在旁边哭。

    “咋了这是？”旁边有人问早来的群众。

    另有人回答说：“那对小情侣来玩儿，吃完饭出了门。憨憨给那女的吹口哨，女的不乐意了。

    上去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憨憨嘴巴不干净，两个人就对骂。

    那男的拉架，劝他媳妇少生事，赶紧走人。

    女的不高兴了，骂男的没出息，激了几句。

    男的抹不开脸，和憨憨打起来了。

    打又打不过，牙都打掉了。”

    程帆听得百无聊赖，这场面他见得多了。

    不知怎的，听着看客的描述，他突然想起了表姐竹雅。

    竹雅应该也是这般厉害人物，只不过她只招惹厉害的社会青年，不会逼着文人打架。

    不一会，村长和书记来了，后面跟着两队人马，一队是医疗救护队，两个小伙提着担架。

    另一伙人押走了憨憨，那个傻不愣登的二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