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干涉已死之人的命运……忠告……”

    羽在心底将这几句话反复咀嚼，不仅因为其中的深意，更因为其透露出的信息。

    他将目光投向正打着盹的老人，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浮现在他的脑海。

    “如果只是认为命运存在也就罢了，但‘忠告’，她怎么这么坚信她说的是对的，谁给了她这种信心？”

    “那个神秘人？”

    羽想到了方才对话里对方主动提到，但在他追问时却又绝口不提的神秘人。

    “应该是了，但……对方是谁呢？”

    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羽果断选择了放弃。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想了也不明白。

    “至于父母的事……”

    他又想到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

    “他们不应该回来，那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一笔勾销，重要的是未来要路。”

    释怀的摇摇头，顿时感觉身上的枷锁轻了不少——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顿悟”？

    虽说过去的心结已经解开，但未来的路仍不明朗。

    作为一个理论上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的命运本来已经终结，但现在却由于舰长的缘故仍存活于世。

    既然他的命运已经更改，那他的未来仍是一片未知，他要去做什么，他会去做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想好。

    “算了。”

    羽直接梅开二度，

    “不想了。”

    远远地望一眼仍在墙角emo的小金——它不会睡着了吧！

    调整一下快要从腿上滑下去的苗刀，羽掏出手机，点开了苏的头像。

    老实人羽：在吗？

    实习医生苏：在，怎么了？

    实习医生苏：凯文嗦面•jpg

    老实人羽：……叶老太太要捐献遗体，没问题吧。

    实习医生苏：……正常来说，如果她的家属同意就没问题。

    老实人羽：她不是没有家属吗？

    实习医生苏：那没问题。

    老实人羽：谢谢了。

    实习医生苏：没事。

    读完最后一条信息，羽点击退出聊天，一边留意着周边的动静，一边刷起了新闻。

    《议员先生太帅了！我是克瑞泽的gou！（震声）》（账号已封禁，文章不存在）

    …………

    随意点开几条，大多是关于最近奇怪的季风的，还有少部分是营销号和发癫。

    季风变化的原因大概又是什么崩坏的影响，但羽决定不管——高层都没动静，他操心个什么劲啊。

    至于其他的……说实话，没啥意思。

    尤其是发癫言论，看的他直接扣穿圣托尔斯医院的水泥楼板。

    揉着眼睛关掉手机，羽只感觉无数油腻的词汇正以一种卑鄙的方式入侵他的大脑。

    该说不说，那个发表逆天言论的小编实在是勇，不知道现在蒸发了没有。

    托着下巴，心事重重的羽又一次进入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中。

    ～～～～～

    转眼间，两天的时间又是匆匆而过，羽再也没有听到叶老太太像两天前时说过的那样多的话了，好像那是他偶然间听另外一个人说的一样。

    对方好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带着复杂的心绪，蹒跚着走向一切的尽头。

    羽正靠在门口，现在是通风时间，窗户微微打开，丝丝缕缕的寒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带着冬日的凉意，带着肃杀的气息。

    没有朗照的伏阳，没有拂面的柳风，只有暗沉沉的天空和隆冬时节里特有的干冷空气。

    就在这样的一天里，眼前的老人即将走上那从未有人返回的旅途。

    本就不大的病房因为加了不少医疗设备更显的拥挤，羽看着几个医护人员团团围在病床边上，一会儿检查这个一会儿检查那个，忙的不可开交，好像经由他们的治疗，患者就一定能康复一样。

    但他知道这都是徒劳——如果崩坏能的侵蚀这么容易解决的话，之前的病房里也就不会那么空旷了。

    “好了，不用了。”

    叶老太太躺在病床上沙哑的开口，声音时高时低，还不间断的伴有破音，简直就像是一台老旧的收音机。

    听闻此言，正在墙角探头探脑的小金立刻遵从主人的命令，将围作一团的医护人员挤开，白大褂们还想再努力一下，但拗不过小金半崩坏兽的力气，纷纷被挤走，远离了墙边。

    羽抬头望去，叶老太太的眼皮触电似的抖动几下，终于还是颤颤巍巍的睁开了。

    对方注视着羽，眼睛滞涩的转了转——羽知道她的意思，这是让他过去。

    羽轻轻走上前，眼前的老人已经憔悴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面有菜色，嘴唇发紫，头发稀稀疏疏的几乎快要掉光，就连身上也是皮包骨头，锁骨肉眼可见的高高隆起，衬在病号服里面像是一个怪异的衣领。

    “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羽凑上前，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一句话。

    “呵……”

    对方似乎是被其木讷给逗笑了，但没能成功笑出声来，只发出了痰阻塞在喉咙里的“饸饹饸饹”声。

    几个医护人员又趁机一拥而上，为其戴上面罩作雾化，舞弄了半天，终于是化解了盘踞在嗓子里的那口痰。

    在对方的示意下摘去面罩，医护人员们又一次不情愿的被小金挤走，空出了让羽近前的位置。

    羽俯下身，将耳朵贴近老人的嘴边。

    “我就想说：‘我不了解你之前经历过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向前看，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沙哑的声音传来，虽然杂音几乎没有了，但轻的几乎像是蚊子叫——也就是羽这种被崩坏能改造过的超人类，要是换一个普通人来的话，可能都分辨不出说的是什么。

    “我已经想明白了。”

    羽略微抬起头，直视着叶老太太的眼睛，郑重的点了下头。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钻牛角尖呢。走不出过去的人，也注定无法走向未来。”

    对方青紫的唇角费力向上勾了勾，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微笑。

    “能扶我起来吗？”

    她的声音不知怎的好像更有中气了一些。

    “……好。”

    羽伸手将叶老太太托起，扶着她慢慢下床，

    “你疯了！”

    一个年轻的男声响起——是一个情绪激动的医护人员。

    “我要求的。”

    叶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

    那人嘴张和了几下，终究是没有在小金核善的眼神下再说什么，

    羽扶着叶老太太又坐回到他们初见时的那张躺椅上，藤条编制的躺椅在阳光的照射下下发出神圣的光辉，使得躺在它上面的那个老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

    好像一切真的又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那个早晨——老人安详的躺在躺椅上，手捧书本，神采奕奕，富有智慧。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羽深知一切都只是回光返照罢了，马上——可能几分钟后，可能就是下一刻，眼前这个老人就会停止呼吸。

    羽束手站在叶老太太身边，看着对方望向窗外——那支风筝一如既往的挂在那边的天空上。

    “说不定……还真……找……呢……”

    随着一声几乎无法辨别的喃喃低语，这位神秘的老人安然的合上了眼睛，好像仅仅是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