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点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羽才缓缓转过身道：

    “请你们把她带走吧，她说过要捐献遗体。”

    “对不起，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

    那个年轻的医护人员好像职位不低，一边示意其余医护人员将老人的遗体抬上推车，一边和羽道歉。

    “没事，我不在乎。”

    羽只是淡淡地摇摇头——他现在没有说话的心情。

    “哦，谢谢，你们小心点！”

    对方见他并不打算追究也是连连称谢，还赶忙提醒搬运遗体的人小心些。

    羽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们正搬运的那个人，像是个雕像。

    但下一刻，他的瞳孔猛的一缩，向前扑去，将一名医护人员摁倒在地上。

    “你干——”

    被按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喊了出来，但紧接着，他也不吱声了。

    他身后的墙上印着一个巨大的抓痕，他敢肯定，就是大象长出爪子来也挠不出如此惊人的痕迹。

    就在他发愣的同时，羽已经冲到了桌子后面。

    “铿。”

    一声金属的脆鸣声，苗刀出鞘，泛着光泽的修长刀刃直指向留下抓痕的生物——小金。

    此刻的它已经找不出一丝狗的特征了，整体的样貌和之前相差不大，但体型却直接膨胀到接近四米，原先布满角质的地方此刻遍布着铁灰的鳞片，愈发厚重的鱼鳃状骨板在后背发出危险的“咔哒”声，利爪轻而易举地抓穿了地板，獠牙呲出唇外，两只血红眼睛的菱形瞳孔中散发出凶狠的光芒，好想要择人而噬一般。

    羽和其小心的对峙着，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了那位被吓瘫的医护人员的身前，吸引住了小金的注意。

    “你还能听懂我说话吗？”

    羽没有选择直接动手，而是先开口发问。

    他知道这显得很蠢——跟没有理智的崩坏兽说话无异于对牛弹琴，但如果小金真的已经失去了理智，那么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救下那个医护人员。

    更何况眼前小金所拥有的崩坏能总量分明已经接近崩坏帝王级——它没有畏缩的理由。

    排除所有的可能后剩下的那个，不论它有多么离谱，也一定是正确答案。

    是的，羽怀疑小金还存有理智。

    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盯着羽，眼眸闪烁，身躯颤抖，仿佛在忍受着某种莫大的痛苦。

    “你们先走，动作小点，带着她一起。”

    羽见小金一时半会没有攻击的打算，便微微侧头叫医护人员带着叶老太太的遗体先行离开，自己则和已经变成崩坏兽的小金继续对峙——他要一直等到支援的到来。

    身后的医护人员似乎已经惊慌的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手忙脚乱的就要爬起来，但在听到了羽的话后终于回过神，他放慢了速度，浑身上下抖得像筛糠，手脚并用了一通才终于成功站了起来。

    就在前面的医护人员战战兢兢地同时，后面有一个胆大的医护人员一边盯着小金一边缓缓的靠了过来。

    在裤腿上随意擦了擦早已布满汗水的双手，他于一双血红色眼眸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向叶老太太的遗体。

    眼见着自己已经碰到了遗体病号服的衣角，而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小金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几乎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此刻，变故骤生。

    “铛——”

    上一瞬他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下一瞬就感觉一阵厉风扑面。

    刚才还一动不动的小金终于在此刻发动了攻击，羽双手紧握苗刀挡住它拍过来的爪子，居然发出了金铁相击之声。

    “跑！”

    羽大喊一声，更多的崩坏能注入刀刃，奋力一推，将小金震的倒退了一步。

    如果说刚才的情况下他还能保证安全掩护众人离开，那么现在的情况——在小金发疯的状态下，他只能保证与其势均力敌，若是想要完全将其杀死，那么他可能就得又一次光荣住院。

    此刻对医护人员们顾不上太多。

    羽不敢托大，

    连忙让两个前来搬运遗体的医护人员先行撤离。

    身后的两个医护人员也顾不上什么遗体了，连滚带爬的窜出了门外，只留下羽和小金一人一崩坏兽刀光爪影不断。

    羽快速向侧面翻滚，顺便用苗刀在小金的下腹部留下了一道狭长的刀痕，但对方也不甘示弱，随后便用尾巴将羽抽飞了出去。

    伴着“咚”的一声闷响，羽撞在了病房的墙壁上，他没有任由自己像一张纸片一样慢慢滑落，而是立刻蹬墙起跳，充盈着崩坏能的刀刃狠狠的劈砍在小金仓皇抵挡的前爪上，没入进去，完全看不见了。

    “呜——”

    一声凄惨的嚎叫刺痛耳膜，小金像疯了一样猛烈的摇晃着前半身，将堆放地一众医疗器械撞的东倒西歪。

    “铿”

    手腕外翻，羽将刀刃从小金前爪中抽出，抬刀格挡下对方胡乱拍来的另一只爪子，后退几步靠墙站好，看着对方那小山一样的身体像奔驰的坦克一样碾碎可怜的医疗器械，深吸几口气，终于调匀了呼吸。

    刚才的一切仅仅发生在十几秒内，这一套快速反应和反击的动作下来，即使有着崩坏能的辅助和长期的训练也让他颇感压力。

    这可是真正的殊死搏斗，其难度可比和模拟出的战车级崩坏兽战斗大得多。

    “不过……”

    羽内心有些疑惑。

    “我才感觉出来，它怎么……越来越弱？”

    毕竟以他初步的判断和门口崩坏能测试器上显示的数值来看，小金的实力应该和他相差无几才对，但如果真是这样，哪怕是刚才他占据了地利的一击也不会对其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除非它在压抑着什么东西，导致实力的削弱，或者有所留手。

    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一战会打的比预想中轻松这么多。

    但事实是不会骗人的——他要赢了。

    眼前的小金虽然看似还有一战之力，可实际上已经山穷水尽——它本身实力就因为不断下降而比不上羽，现在又受了伤，毫无疑问，它将要面临的结局只有死亡，只不过是待在原地被羽砍死和扑过来被羽砍死的区别罢了。

    除非它能在短时间内摄取大量的崩坏能用于战斗，否则毫无胜算。

    但哪有崩坏能来供它摄取呢？

    感受着小金的气息逐渐衰弱下去，羽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放松了一点。

    “结束了。”

    羽喃喃自语，缓缓地向着低吼的小金靠近，苗刀扬起，像是一口高高悬挂的铡刀，马上就要削下它的脑袋。

    回应他的是小金拼命的一抓，但力量所剩无几的它又怎么能对近乎是全盛的羽造成一点伤害呢？

    果然，羽的苗刀势不可当，不单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小金的攻击，还带走了它的一根爪子。

    可这次没有因为疼痛哀嚎，而是直接扑向了叶老太太的遗体——这一切都是佯攻！

    先前说过，如果它能在短时间内摄取大量的崩坏能，那就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而还没来得及被医护人员搬出去的叶老太太的遗体由于经受了崩坏能几个月侵蚀的缘故毫无疑问拥有着不少崩坏能。

    “站住！”

    羽一瞬间就看出了它的企图，下意识的大喝一声，冲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

    小金呲出唇外的獠牙已经挂住了遗体的病号服，只需向上一挑便可将其吞入口中。

    它也正是这样做的。

    比水缸还大的脑袋向上昂起，叶老太太的遗体就像是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一样飞到了半空中，羽还没来得及阻拦就看见它打着旋落进了……

    小金背部张开的骨板内。

    如同鱼鳃的骨板立即闭合，好在有着长期以来装水的经验，没有夹到遗体。

    没有一丝犹豫，四肢猛的发力，地板瞬间龟裂，它就像是一颗出膛的炮弹，从被撞碎了的落地窗处飞出了医院大楼，又像是投向天空的石子，以极快的速度落了下去。

    羽见小金消失在视野内，也快步跑到窗边一跃而下。

    耳边狂风呼啸，还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尖叫声，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金到底要干什么。

    地面在眼睛里飞速放大，刚从六楼跳下时还只是披萨大小的空地此刻已经膨胀到近乎正常了。

    “就是现在。”

    羽把苗刀狠狠插进身侧的楼体内，身形在半空中顿时一滞，稳稳的停在了二楼左右的位置。

    把刀从墙壁内抽出，羽直接自由落体到医院旁的空地上，一眼就看到了小金。

    看的出来，它的情况并不好，简直可以说是十分糟糕：前肢完全断了，羽甚至能看到不远处飞出去的右爪——本来它就因为羽的奋力一击近乎断开，现在更是摔得完全脱离了肢体，像是落败斗士被打飞出去的武器。

    獠牙也断了好几根，身上的鳞片更是七零八落，搭配上小金那同样被摔掉了几个的背部骨板，倒像是一条刚刮去了鳞片，任人宰割的鱼，显得狼狈不堪。

    “你到底要干什么。”

    羽靠了过去，他能看到在小金惊恐的眼睛里他的倒影越来越大。

    小金环顾四周，周围已经围满了人，甚至他还看到了那种会放炮的大铁盒子——它退无可退了。

    “呜——”

    它没有再试图逃走，而是趴在原地，发出讨好样的呜呜声，好像在请求着什么。

    “你……”

    羽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但突然，他想起来了两日前的情形。

    “你不想让叶老太太捐献遗体？”

    他问。

    “呜—”

    小金短促的叫了一声，大大的脑袋明显的上下点了点，眼神中带着渴求。

    “我……”

    羽实在是没想到小金居然会早就下定了决心，一时间觉得对它的印象有些复杂。

    盯着它一片猩红的眼睛注视了一阵，羽终于开口：

    “我不敢向你保证，但我会尽力。”

    他不敢打包票能办成这件事——他毕竟已经答应了医院。

    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还得上叶老太太体内抗崩坏因子的价值，但他会尽力而为——他毕竟已经答应了小金。

    这不是它心目中最好的回答，但这已足够——败军之将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又一次点头，小金背部的骨板缓缓张开，叶老太太正躺在里面，神情安详，好像这里让她没有感觉到一点危险的样子。

    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她都无条件信任这条陪了自己十五年的朋友。

    随着小金的眼眸缓缓闭合，这场惊心动魄的剧目也终于闭上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