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再下雪，但是积雪并没有化，李幸书的手里提着一只被拔过毛的光秃秃的鸡，缩着袖子在路边迈着小碎步走着。

    外公家的小院子就在不远处，她争取快步走回去，却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黑色的棒球帽，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提着一个灰色的皮箱，站在路边，和路边老旧的商铺形成鲜明的对比。

    最关键的是，李幸书看了看自己，穿着花色的棉拖，加厚的睡裤，外面套了一件羽绒服，头发没梳脸没洗，手里还提了一只光溜溜的鸡，和面前这个人一对比，就像是乡下的土鳖和国外归来的男模。

    她尴尬的笑了两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祝夏瑞的后方突然跑过来一个人，手里拿着手机在看，边看边说：“应该就是这附近...”

    他一抬头，和李幸书正正好好的对视，如果现在有个地缝，李幸书真想里面蹲地而飞，光速离开。

    祈曜看了看她手里的那只鸡，还有她的大花睡裤，而祈曜穿着黑色的上衣，剪了头发，戴着毛线帽，和祝夏瑞站在一起，就像是来乡下拍写真的模特，自己就是去村头看热闹见世面的大妈。

    李幸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给自己解释一下，于是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

    “过年了嘛这不是...去街角烧了只鸡...”

    可是这解释好像看起来更尴尬了，李幸书欲哭无泪，赶紧说：“我回去放个东西！”

    说罢就跟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打着滑跑了。

    祝夏瑞看了祈曜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那是李幸书吗？没认错人吧？”

    李幸书已经光速跑回了家里，外公正在院子里杀鱼，她把手里的鸡一个抛物线丢进他的盆里，然后一溜烟跑上楼，外公看了看她，还以为她脚上长痱子了，跑的这么快。

    她火速回到自己的房间，赶紧脱掉衣服，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套上，然后抓起桌子上的梳子开始梳头发，头发都打结了，她使劲梳了几下，疼的龇牙咧嘴，干脆拿了个帽子戴上。

    又赶紧下楼去卫生间拿起毛巾擦了擦脸，这才跑到客厅拿起手机一看，好几个未接来电，她骂了一声，最后再整理了一下头发，把围巾胡乱的缠在脖子上出门了。

    那两个还在街边等她，她拨了一下头发跑过去问：“你们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祈曜解释：“发生了一点事，本来没打算来这里的，半路才想到的。”

    “怎么了？”

    祈曜看了看祝夏瑞，祝夏瑞专心的扮演着男模角色，看起来十分的高冷。

    “你住哪儿？”

    “就后面的那个院子里，你们是来找我的？”

    “反正也不知道去哪里，来找你还能一起找找人。”

    李幸书头大：“大哥，都要过年了，再说了，您来这穷乡僻壤的找什么人？”

    这两个站在这里实在是太显眼了，路过的人都要看他们一眼，其中还有不少李幸书认识的，她赶紧小声说：“我可没时间帮你们找人，都说了过完年的了。”

    祝夏瑞把行李箱转了个方向：“我要去找个地方住下。”

    说完就拎着行李箱走了，李幸书看了看了看他的背影：“这大哥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祈曜也看了看他：“和家里发生了点矛盾，就跑出来了。”

    “啊？那你呢？”

    “我...我本来打算出去转转，和他在机场遇到了，他爸爸追到机场来，我和他爸爸聊了聊，然后跟上他了。”

    李幸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怎么了？他和家里人吵架了？”

    “算是吧，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我没什么事。”李幸书又想起刚刚自己的那个样子，顿时有点窘迫，只好说：“那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还不知道呢，那得看他。”

    “你们一起来的啊？”

    “准确的来说是我跟着他。”

    “啊？你跟着他干什么？”

    祈曜想了一下之后说：“他当时的样子有点吓人，就跟着他过来了。”

    李幸书恍然大悟，朝他竖起大拇指：“你可真好，不过他怎么了？又去哪儿惹事了？”

    “没什么，你家在准备过年的事啊。”

    “对啊，说起来要过年了，你们不回家吗？”

    祈曜笑笑，他一笑，李幸书有点脸红。

    “我们两个的家庭比较特殊，你先去忙吧，回头再联系，天要黑了，我也去找个地方住下来先。”

    “好。”

    祈曜提着箱子先离开了，李幸书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回了家。

    祝夏瑞刚把东西放下，门一推开就看到了祈曜，他也没搭理他，先下楼了，祈曜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就这么谁也不说话的在街角走着。

    路边还有积雪，祈曜看了看路边的积雪，又看了看祝夏瑞，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了一段路，祝夏瑞终于是开口：“你跟着我干什么？”

    祈曜也早已经学会了跟他的相处之道，回答：“我只是在散步而已。”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细碎的雪花从路灯下飘过，和暖光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再缓缓地掠过鼻尖落到下面。

    而祝夏瑞就看着那灯下的雪，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原因，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脸上好像出现了很少见的，落寞的表情。

    祈曜看着他的脸，他的手插在兜里，一直看着路灯下的雪，这一幕，和脑海里很多年前的一幕重合了起来。

    祝夏瑞站在河边，也是这样看着天边的夕阳，犹如现在的灯光一样，橙色的晚霞落在他的脸上，他看着天边的孤云，眼神和现在一样。

    河风轻轻吹过他的头发，放学回家的祈曜看到河边站了一个人，他想了一下，走过去了。祝夏瑞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天边。

    祈曜也看了看天边，然后问他：“不回家吗？”

    原以为他不会回答，可是他却是回答道：“我没有家。”

    “前几天还看到你爸爸送你来上学。”

    “我没有爸爸，我是一个人。”

    他淡淡的说出这些话，祈曜看了看他，他的眼里有着和天空一样的孤独。

    雪花还在下着，祈曜再次说出了那句话。

    “回家吧。”

    “我没有家。”一如多年前的回答一样。祝夏瑞收回目光，接着说，“没有她的家，不能叫做家。”

    一向不怎么表达自己的祝夏瑞，却在此刻说：“我可能，也已经死了吧。”

    雪越下越大，落在两个人的肩头，祝夏瑞看到一个长发的少女朝着自己走来。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书包，疑惑的看了看四周。

    “咱们家是在办丧事吗？怎么这个人的脸这么黑？”

    “你去哪儿了？”

    “去上课了。”

    “上什么课上这么久？”

    祝意难笑笑：“不会是饿了吧？天啊，真是奇观，一个十几岁的男生，居然会饿肚子。”

    祝夏瑞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笑容开始逐渐的模糊，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好像也逐渐的模糊。

    “祝夏瑞！”祈曜一把扶住他。祝夏瑞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祈曜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的吓人。

    祝夏瑞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要往回走，祈曜拦住他：“你发烧了，要去医院。”

    祝夏瑞没理他，径直走了，祈曜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开了导航看看附近有没有药店，可是临近过年，这里又只是个小镇子，药店都关门了，其余不在地图上的他又不知道，想来想去只好给李幸书打了电话。

    没过一会儿，李幸书就提着药子来了，还调侃说：“他居然也会感冒啊。”

    祈曜叹了一口气：“来之前，穿着短袖飙车飙了半夜，不感冒才怪。”

    李幸书张大嘴巴，随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他。”然后说，“那你敲门啊。”

    祈曜敲门，祝夏瑞没有开门，但是这一敲，门居然自动开了，李幸书和祈曜对视一眼，小声说：“看样子是真的烧糊涂了，门都不知道关了。”说罢把手上的药递给他，“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不方便。”

    祈曜这才推开门进去，然后顺手把墙边的灯打开，这是个小地方，自然也没什么高级酒店，但是地方还算是干净，祝夏瑞用被子盖着自己，也不知道还在喘气没。

    一旁有个热水壶，但是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卫生，祈曜把手上的水拧开，然后拍了拍他的被子，祝夏瑞没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祈曜轻轻的把被子掀开，祝夏瑞好像是睡着了，而且还睡的挺沉，他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把他叫起来吃药。

    “祝夏瑞，吃了药再睡吧。”

    “出去。”

    原来没睡啊，不过看样子是真的烧的难受了，嗓子都哑了，也没有坐起来骂他。

    “把药喝了睡吧，李幸书专门拿来的。”

    祝夏瑞没有回答他，祈曜又推了他一下，祝夏瑞皱起眉头，但还是没有睁眼睛。

    “喝个药也不费时间。”

    “出去啊。”祝夏瑞的语气很不耐烦。

    在门外的李幸书听到这些，没好气的推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然后站在他的床边说。

    “我有个亲戚，就是发烧烧成脑膜炎，现在跟个傻子一样，你要是也想烧成脑膜炎，就别喝。”

    祝夏瑞无动于衷，祈曜有点无奈，李幸书递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然后继续说：“哎呀，都这么大的人了，吃个药还要追着喂，祝夏瑞你真是幼稚，幼稚到家了，只有小孩子才会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依旧无动于衷，李幸书接着说：“你要是不喝药，我就不帮你找祝意难了，找到了也不告诉你。”

    这回祝夏瑞算是睁开眼睛了，眼神看起来有点疲惫，但他还是没说话。

    “祝夏瑞小朋友，起来喝药了。”李幸书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说。

    祝夏瑞慢吞吞的坐起来，瞪了她一眼，李幸书早就对他无所畏惧，也回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祈曜赶紧把手里的药和水递给他。

    祝夏瑞接过来喝了，李幸书啧啧啧了几声：“你看看你，跟个大少爷一样。”

    但是祝夏瑞没有反驳他，看样子是真的挺难受，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李幸书也不再继续说他了。

    药也喝了，两个人打算走，门外却突然传来什么叫声，而且叫声越来越大，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

    “着火了着火了！快跑啊！”

    祈曜一惊，赶紧去开门，可是门却怎么也打不开，祝夏瑞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门是坏的。”

    李幸书一愣，怪不得他要把门开着，原来不是烧糊涂了啊。

    “那..怎么办？”

    说话间，烟雾居然已经从门缝里飘进来了，这到底是哪里着火了这么快，祝夏瑞却是直接往床上一躺，好像与他无关的样子。

    祈曜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了，李幸书赶紧和祝夏瑞说：“想想办法啊大哥，这个能打开吗？”

    祝夏瑞压根无动于衷，看着天花板说。

    “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