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入宫
第二日
【兴教门】
周延寿与符彦卿二人奉召来到兴教门外时,兴教门已经修缮一新,几乎看不出月余前那场大火地痕迹。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城墙以及大门,符彦卿心中不由又想起了先帝李存勖横死于兴教门的情景,一时间惆怅万分。
与符彦卿不同,周延寿似乎对皇宫没有特别地感触,步伐从容地朝宫门走去。
看着如此安逸的的周延寿,符彦卿一把将其拉住。
被拉住的周延寿转过头,似有些疑惑:
“符大哥,有什么事?”
“周先生,你确定要进宫吗?”
看到符彦卿担心的样子,周延寿微微一笑,拍了拍符彦卿的肩膀,道
“既来之,则安之。”
见到周延寿的样子,符彦卿却没有一丝放心的感觉,他离着皇宫越近,便越想拉着周延寿离开此地。
就在两人在宫门外拉扯之际,一阵嘈杂声从不远处响起。
这里已是皇城周边,如此嘈杂之声自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一望之下,却见一群身着官服、看起来足有百人的官员队伍向着宫门方向走来。
见到这一幕,周延寿心中就是一动,他再不迟疑,抓起符彦卿的手,三步化作两步,赶在那群官员之前快步向着宫门跑去。
“符将军,看来你我运气不错,看来今日之行安矣”
“周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符彦卿带着疑惑的询问声,周延寿却没有回答,反而是加快脚步走到宫门处。
随即,周延寿便将昨日李嗣源给他们的令牌递给了城门处的守城将士,同时恭敬地向守门的将士摆了摆手,说道:
“这位是散员都指挥使符彦卿将军,我是晋阳方士周延寿,今日特奉李嗣源大人之命前来,劳请通传一声。”
守门将士接过令牌,一看竟真是李嗣源手令,当下不敢怠慢,恭敬地说道:
“昨日主上已有所交代,二位请随我来。”
“劳驾。”
跟随将士踏入这熟悉的皇城,符彦卿心情沉重,一种莫名的悲哀油然而生。他记起多年前那个充满生机的皇城,和久违的笑声......拳头不由得握紧,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愤都揉碎在手心。
符彦卿的身体虽还在前行,却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对比之下,周延寿则显得轻松很多,这皇宫之路,虽已深深印在他的记忆之中,但如今身临其境还是第一次。
此时的周延寿,就如同初入宫廷的人一般,四处张望,显得很是好奇。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很快便来到了绛霄殿外。
如今的绛霄殿已不复当年李存勖在位时的金碧辉煌。
兴教门之变后,各处宫殿都有损毁,绛霄殿作为冲突最严重的地点之一,遭受了严重的破坏。
李嗣源入住洛阳后,朝中大臣曾多次进言李嗣源翻修宫殿,实际则是旁敲侧击李嗣源是否有晋大位的心思。
在李嗣源同意简单修缮后,以行台左丞相豆卢革为首的原庄宗李存勖旧臣上表劝进,被李嗣源连拒两次。更是将宫中修缮事宜停止以表决心。
但即便是简单修缮后,仍让周延寿感到震撼。
一道三间的红漆双开宫门耸立在周延寿面前,门上隐隐可以看出那雕刻着盘龙、飞凤、海水山岳,彩绘着各种花鸟,美轮美奂。即便经过战火,仍远非一般高门可比。
绛霄殿大殿中央的龙椅之上空空如也。
此刻,李嗣源正端坐在龙椅之下的一座巨大的铜桌之前,他身着朝袍加体,头戴明黄色锦冠,身后跟着数名身穿锦袍的侍从,手持毛笔,似是在批阅奏章。
李嗣源身旁除了这几名侍从之外,只有安重诲与冯道两名大臣。
符彦卿与周延寿来到殿中,皆是躬身,恭敬地向李嗣源行礼:
“末将符彦卿拜见大人。”
“草民周延寿拜见大人。”
听到二人的声音,李嗣源抬起头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后,好似要把一天地疲惫呼出一般,随后,他面带微笑地对着两人说道:
“两位来了,不必见外,来看看我的字练的如何。”
听到李嗣源热情的呼唤,二人不敢怠慢,都恭敬地向着李嗣源身旁走去。
走近一看,却见一张张纸上,横七竖八写着许多大字,只是那一个个大字写得歪歪扭扭,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去。
看到李嗣源写的这些字,原本还想拍拍马屁,对李嗣源夸赞一番的周延寿一时也不知该说出什么,但好在他脑子够快,没过一会儿便说道:
“大人的字笔锋厚重,一看就有种久立战场上的杀伐之感。”
听到周延寿的说法,李嗣源开口笑道:
“我幼年其便跟随武皇(李克用)在马上打天下,年少时只知练习刀枪,书读的少了些。
以前,我一直在镇守藩镇,倒也没有那么多文书需要亲自批阅。没想到进了这洛阳,一天到晚,文书成山,此时习文虽有些晚了,却也希望勤能补拙吧。”
听到李嗣源的话,一旁的安重诲接话道:
“主上如此勤学,实在是末将的典范。如今,主上让末将辅佐朝政,看到主上如此认学,倒是让末将都有些汗颜了。”
李嗣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道: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也得学学我,每日要勤加学习,否则日后处理国家事务,是要吃亏的。”
安重诲闻言,虽是点头称是,但还是有些不服道:
“主上勤学自是好事,但属下以为,当今乃大乱之世,文不如武。
远的不说,就说先帝李存勖,他年少时以武平定北方半壁江山。后来却沉迷戏曲,宠信伶人,还自称什么李天下,天天找一群戏子舞文弄墨,吟诗唱戏。结果生生丢了这大好河山。
如今天下未定,末将认为主上还是应将主要精力放在练兵之上,早日平定各地叛乱才更要。”
本在大笑的李嗣源听到安重诲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已收起了大半,他扭头对着符彦卿说道:
“彦卿以为如何?”
符彦卿听到李嗣源竟询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愣之后立刻回道:
“末将只是一名军士,只知服从朝廷的命令,忠君爱国,保家卫国,其余之事,末将不敢多言。”
忠君爱国一词一说,李嗣源原本充满笑意的脸微微一僵,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他好似毫不在意地转问一旁的周延寿,问道:
“周先生又以为如何?”
周延寿见李嗣源竟会问自己国家大事,心中就是一惊。
这种国事,他作为一个草民怎能胡乱评论。
周延寿连忙装出一副惶恐之状道:
“周某乃一介草民,又岂敢在诸位大人面前遑论国家大事。”
李嗣源闻言,却没有放弃的意思,依旧继续追问道:
“先生久在民间,对朝廷的想法可能与庙堂之人会有所不同,我还是想听一听的,先生但说无妨。”
眼见李嗣源坚持询问,周延寿不知道这是不是李嗣源新一轮的试探。
在略一思索后,周延寿还是微微一躬身道:
“草民觉得,安大人所言文不如武确有些道理。
自朱温篡唐以来,天下诸侯都觉得,他老朱大老粗一个,字不识一箩筐,还不是凭借铁剑战马灭了大唐天下。
诗书礼仪若是有用,那大唐何以失天下,朱温又何以得天下。
更别说那因宠信伶人,迷恋戏曲而身死的先帝李存勖了。”
安重诲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不知是对先帝李存勖不屑,还是对这周延寿重复他的话不屑。
周延寿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一般,继续说道:
“不过,纵观春秋,马上得天下的君主自是很多,但不懂得【马上得天下安能马上治天下】之理,从而失去天下的君主则更多。
草民以为,朱温正是因为不修文法而使朱梁王朝国力始终无法强盛。
至于先帝,他痴迷于伶人戏曲,喜爱吟诗作赋这天下皆知。但草民以为,先帝这些嗜好并非是重文,只是困于所溺,玩物丧志而已。与文治根本不是一回事。”
说到这里,周延寿面色一正,道:
“若先帝真能文治守城,爱惜百姓,国家又岂会短短几年间便步朱梁后尘,落得兴教门的下场。
草民想,若大人能以此为鉴,效法先圣,广施仁义。必能上下同心,天地同佑,重振我大唐声威。”
看着周延寿屡次谈及先帝李存勖名讳,表情依然没有波动的样子。李嗣源对周延寿的那丝怀疑之感又降低了很多。
毕竟,若真是那先帝宠溺的五皇子,谈及先帝时又岂会如此镇定自若。
李嗣源刚想开口再做些询问,却听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名侍卫出现在了大殿门外,朗声说道:
“行台左丞相豆卢革携百官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