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劝进
听到行台左丞相豆卢革携百官觐见,李嗣源嘴角微微一翘,开口道:
“宣豆卢革及百官上殿吧。”
“是。”
豆卢革等一行人的来意,在场之人都已明白,定是这豆卢革又带百官前来劝进了。
此时的周延寿已在心中长呼出了一口气,他相信,以刚刚他的表现,李嗣源心中对他的怀疑应该又降低了不少。
现在,豆卢革带百官上殿劝进,李嗣源对他也不太可能投入太多的关注了。
就在周延寿暗自思量的功夫,豆卢革以及一众官员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宫殿之中。
“行台左丞相豆卢革携百官上笺,请大人称监国,代行国政。”
听到此言,李嗣源还没起变化反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安重诲已是面露喜色,甚至连连点头。
见到安重诲如此明目张胆,李嗣源心中暗叹一声,接着又用眼神扫过符彦卿及周延寿的面庞。
却见此时的符彦卿,面上已有一丝微怒之色。李嗣源见状,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再将眼神移到周延寿脸上时,却见其脸上几乎没有一丝变化,好似与他完全无关一般。
李嗣源见状,眉头又重新舒展开来,随后,他将目光转向劝进的众人说道:
“诸位大人怎么又来了,我早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了,我是听闻先帝洛阳受困,特帅兵前来勤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我乃先帝旧臣,又岂能代政监国啊。”
看到李嗣源还在一本正经地推辞,豆卢革戏作全套,道:
“大人,经兴教门之变,先帝子嗣尽数被杀。大人本是武皇(李克用)义子,位列十三太保之首,与先帝有兄弟之情。
如今天下大乱,大人代政监国乃是名正言顺,请大人再勿推辞。
否则,我等百官今日便跪死在这里!”
随着豆卢革这句话说出,百官纷纷对着李嗣源叩拜起来。
安重诲及冯道见状,立马也前行几步到了大殿之中,加入了向着李嗣源跪拜的行列。
周延寿一看,哪还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他立马拉着还未动的符彦卿也跑了下来。
周延寿自己先跪了下来,并想强行将符彦卿按跪在地上。
身在宫殿的符彦卿,看着熟悉的大殿,熟悉的大臣,此时只觉得悲愤莫名。
先帝才逝去几日,这群人竟三番五次地跑来宫中劝进,这种行径直让他感到齿寒。
看到“五皇子”也下跪在地上,符彦卿虽然心知乃是情况所迫,但他的心头替先帝李存勖感到悲凉。
在这种心态下,符彦卿双腿站得笔直,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
已跪在地上的安重诲见到符彦卿这副样子,登时面有怒色,厉声喝道:
“符彦卿,如今百官跪请,独你不跪,是何用意!”
看到符彦卿这样,周延寿心中也是一阵焦急,不断拉扯符彦卿的袖子,示意他先行跪下。
脸色通红的符彦卿憋了好一阵,却依然站立地着说道:
“符某十三岁起便跟随在先帝身边,做到如今职位都是先帝的恩情。
如今,先帝尸骨未寒,贼首尚未伏诛,我又岂能另行劝进呢。”
听到符彦卿此言,大殿之上的一众大臣都面色微变,有些受过先帝大恩的已是面露惭愧之色。
安重诲刚想出言反驳,李嗣源的声音却率先响起:
“符将军真乃忠义之人。
我虽无代政之意,但先帝与我不仅有君臣之情,更有兄弟之义。
对于捉拿贼首郭从谦,我自责无旁贷!
自兴教门之变后,郭从谦虽已逃亡,但我前些日子已命石敬瑭(李嗣源女婿)星夜追袭。
昨夜刚刚得报,石敬瑭已将郭从谦全族灭于景州。先帝大仇也算得报了。”
听到兴教门之变的贼首郭从谦伏诛,以豆卢革为首的原李存勖旧臣倒是真有些真情流露,很多人当场哭了出来。
毕竟,不论他们是否受过先帝大恩,但着兴教门之变都让他们饱受乱兵的袭扰。可以说,他们所有人确实被这贼首郭从谦所引发的兴教门之变害惨了。
一直站立不跪的符彦卿听到郭从谦全族伏诛的消息,在一愣神后,也流出了两行热泪,跪在地上说道:
“先帝,郭从谦终于伏诛了!!”
在哭泣的同时,符彦卿转头看向李嗣源继续说道
“郭从谦伏诛,先帝的大仇算是报了一半。但害死先帝的人并非郭从谦一人。。”
听到符彦卿这话,李嗣源面色一变,匆忙出言打断,道:
“兴教门之变牵扯人员众多,除贼首郭从谦外,其他人员是否涉及,到底参与了多大程度,还需详加调查,从长计议。
毕竟,现如今洛阳城内还未完全安稳,还是需要安定人心,首先让城内百姓尽快回归平稳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见符彦卿还要说些什么,李嗣源挥手打断了他,同时扭头对着豆卢革等众人说道:
“我李嗣源一心为国,绝无不臣之心,各位大人还是回去吧。”
听到李嗣源这么说,急于投靠新主的豆卢革立刻带着刚刚的眼泪,泪眼婆娑道:
“大人代政监国乃是人心所向,天命所归,大人切勿再做推辞。”
听到豆卢革的哭腔,他身后的其他大臣也都是一样的说辞。
就在李嗣源装作为难、假意推辞的当口,跪在地上的安重诲斜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周延寿,他双眼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主上,如今百官来笺,自是人心所向。至于天命吗?今天正好精通术数的周先生在这里,不如让他算一算主上是否应代政监国,来测一测天命,如何?”
原本跪在堂上,准备混到退朝的周延寿听到安重诲竟在此时提及自己,心头便是一惊。
而殿中的百官几乎都是第一次听到周延寿的名字,皆是一脸茫然。
看到场中左顾右盼的百官,李嗣源嘴角不由微微一翘。
见到李嗣源的微表情,安重诲便知自己的提议得到了李嗣源的认可,随即大起胆来,他指向跪在地上的周延寿,道:
“诸位,这位便是晋阳有名的风水大师周延寿。别看周先生年纪轻轻,其风水术数之学却是造诣极深。
符彦卿将军便是深仰其名,才特意请周先生来为身亡北邙山的五皇子选取陵墓的。
可是如此,符将军?”
听到安重诲当着百官的面如此一问,符彦卿的面色就是一僵。
符彦卿没想到看似张狂嚣张的安重诲竟也会如此阴险。他此时如果承认五皇子身死,这消失不消几日便会彻底靠着百官的嘴传遍天下。
那先帝的全部子嗣就真的是完全死净了,日后五皇子再以此旗帜举兵,搞不好会被当朝冒牌货。
但他若此时不承认,那恐怕他们二人能不能活过今日都是个问题!
听着安重诲的询问,符彦卿双拳紧握,几乎将银牙咬碎,但最后,符彦卿的脑中浮现出了先帝最后的画面。
“照顾好五皇子。”
想到先帝临终的嘱托,符彦卿虽然纠结,但他还是咬着牙点点头道:
“安大人说的不错。”
安重诲闻言,仿佛奸计得逞般地笑道:
“周先生的风水术士昨日我已领教过,确实堪称神算。今日,便请周先生再为主上测上一测,请周先生切勿推辞!”
听到安重诲语气之中那隐藏的威胁之意,周延寿虽然不想在此时显露于人前,却也心知此时此刻他已退路可走。
他只能硬着头皮向着李嗣源一扭头,道:
“请大人赐字。”
李嗣源闻言,并没有再做谦让,他缓缓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上了上好的墨汁,在铺平的御纸上随意一挥。
随后,将衣袖一挥,白纸应风而起,不一会儿便飘落在了周延寿身前。
周延寿抬眼望去,却见纸上赫然又是一个“一”字!
一字!
竟和昨日在洛阳城外所测的字一模一样。
符彦卿、安重诲、冯道三名昨日同样在场的人看到这个一字也是表情各异。
周延寿在脑中飞速运转,不断琢磨着李嗣源现如今的心思。
一旁的安重诲见周延寿久不出声,已有些急躁地开口询问,道:
“周先生,你算好了没有,你可要好好算!”
听到安重诲的口气已带上了杀意,周延寿不再犹豫,将地上写着一字的御纸张捧在手上,高高举起,同时朗声说道:
“请大人顺应天意,代政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