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植物

第8章 初上大旗山

    吉普车左弯右绕,缓缓前行。

    渐渐地,前面出现一个缓坡,坡上有片破落的村子,那就是小刚外公的家了。

    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

    一下车,小刚就冲过去,边跑边喊:“家公家婆,刘老师来了,大磊他爸也来了!”

    我们这里叫“外公外婆”都叫“家公家婆”,免得见“外”,不亲。

    小刚的外公八十多岁,穿着某方便面广告的短袖汗衫,脸色黑里透红,很健康的样子。外公很客气地跟大家打着招呼,把我们迎进屋内,大家围坐在堂屋的方桌边。

    从后院进来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奶奶,拎着开水壶,她就是小刚的外婆,据说比小刚外公大好多,有九十多岁,走路却很稳当。外婆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为我们倒茶,还在每个人的杯子里加了一勺白糖。

    一番客套过后,我叔耐不住了,说:“家公,听小刚说您挖到了好几个何首乌,有这事么?”

    “哦,你们今天是来买‘何首乌’的呀?”小刚外公问。

    “……”我叔和大磊爸互望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唉,别提了,那根本就不是何首乌!”小刚外公说。

    原来,小刚外公拿着那东西去山下问了一个老郎中,人家认不出是什么药,但一百个肯定不是何首乌。

    “是么,能不能让我们看看?”

    “当然行。算你们走运,差点被老太婆当柴烧掉了!老太婆说,既然人家老郎中都认定不是什么何首乌,长得一副‘妖怪’模样,放在屋里不吉利。我不让烧,老太婆就把它们扔了。我舍不得,又捡了回来,还挂在院子里呢。”

    我们来到后院,果然看到四个用铁丝串在一起的人形的东西,脑袋跟我们看到小刚拿到学校的一样,头顶有芽尖,全身有像芋头一样的毛皮,挂在晒衣服的竹架上,其中一个只剩下“身子”。完整的那几个,两个稍小,高二十来公分,大的那个差不多三十公分高,有胳膊有腿,“脚”和“手”其实就是小指粗细的侧根,根的末梢有尖尖的角质。

    几个怪物看起来呆萌可爱,只是干瘪了。那个头大的,两个“眼睛”之间有个樱桃大小的凸起,仿佛是颗“美人痣”。

    六叔举起相机,绕着这几个东西“咔嚓咔嚓”了十几下。

    “你们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们。反正留着也没用。”小刚外公说。

    “家公,这东西是在哪里挖到的?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六叔说。

    “可以,天还早。不过路几难走。”

    “您老八十多岁都能走,我们怕什么?走,现在就带我们去。”

    我和大磊、小刚也吵着一定要去。

    翻过屋后的山坡就完全没有路了。

    头上是呼呼作响的松树林、栗树林,身边是密密麻麻的茅草丛、灌木丛。

    老人家说,原先村子有几十户人家,山上是有路的。那个时候总有人上山砍柴挖药、放牛放羊,树林没有现在这么密。

    时代不同了,年轻人不种田,外出打工挣了钱,都到山外镇上、县里买房盖房,老年人也都跟着搬出大山了,现在整个大旗山上就只有老俩口相守着。人一少,这山上的树就疯长,野猪、野鸡、野兔成群结队,以前的老路也早就见不着影了。

    小刚外公手一指,说:“你们看,那山脚下的破房子,就是以前的村小学,现在一个孩子都没了。”

    我们抬眼细看,果真,在那片破屋前面,还能看到歪倒的水泥篮球架。

    小刚外公拿着铁锹在前面开路,一行人艰难地跟着老大爷在树林和茅草中穿行。一路上,杂草、刺藤交互缠绕,一不小心手就被会划出血口子。

    我们开始后悔——真不该跟着大人们上山。

    突然,身边的草丛有异响,一只野兔从脚下腾空跃起。

    大磊眼疾手快,掏出飞镖,“嗖”地打过去!

    嘿,还真射中了!

    只见那只倒霉的野兔扑腾了几下,栽倒了。

    我和小刚欢叫着冲过去,捉住了它,四脚还有动弹。

    那支飞镖不偏不倚,深深地扎进了兔子的胸膛……

    陈龙生拎起兔耳朵,掂了掂。

    “哈哈,少说有三斤!”

    意外的收获,让大家的疲劳一扫而光。

    大家继续前行。

    “你们看,野鸡!”小刚叫起来。

    顺着小刚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一株灌木下有堆羽毛。

    走近一看,是一只被野兽吃掉的野鸡,只剩下带血的脖子和脑袋。

    “看,新鲜痕迹,肯定是山毛狗吃的。”小刚外公说。

    “不是说野鸡有漂亮的长尾巴么?”大磊问。

    “你傻啊,这是母的呀。”

    又走了几步,我们在草丛里发现了一窝野鸡蛋,淡淡的蓝绿色,足足七个!

    “那只倒霉的野鸡,肯定是在这里孵蛋。”

    “这下完了,娘没了,蛋也孵不成了!”

    小刚外公摘下草帽,倒托在手里,小心地将野鸡蛋收起来。

    “毛狗不吃蛋么?”大磊问。

    外公说:“孵蛋的野鸡遇到危险,为了护蛋,会离开鸡窝,甚至假装受伤,将野兽引开。谁知道,这一装,把命丢了!”

    我们都为那只可怜的野鸡叹惜。

    “大磊,小雨,小刚,我考考你们: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陈龙生说。

    “当然是先有鸡啦。奶奶都是买了小鸡,长大了才下蛋的。”大磊说。

    “那我就选‘先有蛋’!反正我们俩总有一个是对的。”小刚说。

    其实这个问题我和小刚、大磊经常争论。

    我想:鸡是蛋孵出来的,不错。可是,世上不可能某个地方会突然冒出个蛋呀,肯定是先有鸡的。

    但大人们这么出题,一定是“脑筋急转弯”,答案肯定是反的!

    于是我说:“我也选‘先有蛋’。”

    陈老板说:“错,当然是先有鸡啦,因为‘肆(世)无忌惮(鸡蛋)’嘛!成语上都说‘世上本来是没有鸡蛋的’,哈哈哈……”。

    切,这也太扯了吧!

    不过,按我们当地方言,这几个字读音还真是差不多的。

    陈龙生说:“刘老师,你是学生物的,给个标准答案吧。”

    “从进化的角度来说,小刚和小雨是对的,应该是先有蛋。”六叔说。

    “对,鸡是从野鸡进化来的,变成鸡之前,肯定是野鸡下的蛋啦。”小刚说。

    “乱说!鸡不是野鸡变的,而是从一种叫‘原鸡’的鸟进化来的。”大磊说。

    “可是进化不是一天就完成的呀。”我说,“从生活在树上的鸟变成不会飞的鸡,进化过程中,蛋变鸟,鸟生蛋,蛋又变鸟……不知道从哪只鸟开始可以叫作‘鸡’,也不知道从哪只鸟蛋开始可以叫‘鸡蛋’,你怎么就能断定就是从‘鸟’蛋一下子就孵出了‘鸡’的呢?”

    “你们都不对。”我叔说,“会飞的鸟变成不会飞的鸡,是人类驯化的结果,不是自然进化的。”

    “刘老师,人类把‘原鸡’捉回家慢慢养成了鸡,按这么说,应该就是先有鸡后有鸡蛋的呀?”大磊说。

    我说:“你怎么知道人类不是先捡回原鸡的蛋,再孵出的鸡?”

    六叔说:“先捉回了原鸡,还是先捡回了原鸡的蛋,这个都不能排除。但是刚捉回的‘原鸡’还是野性十足的‘鸟’,不能叫做‘鸡’。人类很聪明,驯化鸟类时,从小养起,让它们见不到成鸟。而鸟类都有一个特点,刚从蛋壳里出来,睁眼见到的第一个活物是人,就会把人当作它们的父母!人走到哪里,它们就会啾啾叫着,乖乖地跟到哪里……‘鸟’的孩子们渐渐变成‘鸡’,正是从这一步开始的。所以正确的答案是:先有蛋,后有鸡。”

    大磊爸又问:“刘教授,不谈鸡,把题目改一下:先有鸟,还是先有蛋?”

    “还是‘先有蛋,再有鸟’!因为不管是鸟类还是哺乳类,都是从爬行类进化来的,而爬行类也是卵生的。所以说,不管是是追溯到始祖鸟,还是追溯到快要变成始祖鸟的那个想飞的爬行动物,都是从蛋里出来的呀!”

    ……

    一路说笑着,不知不觉中,我们又爬上了一个山头。

    面前陡然出现一座高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山!迎面是一堵巨大的高高的峭壁,苍松怪柏点缀其间。

    小刚外公说,这就是大旗尖。

    这峭壁自北向南朝着我们正面倾倒过来,仿佛巨舰的前端。尽管从我们脚下的这座山到峭壁相距有两里远,但要想望到峰顶,得仰到帽子掉了才行!脚下的山谷雾气弥漫,雾气中隐现的是一片黑黝黝的松树林,山谷狭长,绵延十里,人称“十里黑松林”。

    “不能再往前走了。”外公说,“老太婆说,黑松林那边是神的地界。”

    经老人家这么一说,我再看眼前的黑松林时,真的就莫名感到了一股阴森之气。

    “啊,怪不得我都感到脚不是我的了,原来是神不让我靠近呐。”大磊爸笑了。

    大家真的是累到走不动了。

    “不用求神了,再往下几步就到了。”小刚外公说。

    在一棵歪脖子橡树下,小刚外公停下来。

    “我那四个东西,就是在这里挖到的。”

    大家一看,那里除了一片茅草,什么都没有!当初挖掘的痕迹也早已消失。

    我们分头在周围找了一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六叔很是沮丧,举起相机,胡乱按了几下。

    眼见着太阳由白变黄,由黄变橙,又由橙变红。

    我们只得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