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侧耳聆剑
这些猫咪身躯庞大,与成年老虎无异,它们像人一样直立而行,蹦蹦跳跳的向前,模样憨态可掬。
可洛灰知道,它们随便挥挥爪子,就能要了人的性命,绝不能小觑!
戕犬兽挺直腰杆,两眼冒着红心,屁颠屁颠地跑到猫咪女王身边。
洛灰瞧着戕犬兽屁颠屁颠地跑向橘猫的样子,忍不住想到了两个字:舔狗。
橘猫对戕犬兽施了一礼,胡须轻翘,猫耳轻竖,端庄大方。
戕犬兽凑近橘猫,抬起它的爪子,故作绅士地落下轻轻的一吻。
橘猫身后的猫咪们大惊,一只灰猫撑着圆圆的猫腰,指着戕犬兽“喵喵喵”的叫个不休,像在指责戕犬兽太轻浮啦!
一只黑猫蹦到灰猫旁边,翘着尾巴,用它的长尾巴“啪啪”拍打灰色猫咪的脸颊。
像在教训它:别人没有礼貌,你难道也要跟人家一样没礼貌呐?咱们的女王都没说啥,轮得到你发脾气骂骂咧咧的?
灰色猫咪挨了这一下,很不满意,翘起胡须,凶巴巴的直接扑上前去。
其余猫咪见状,纷纷挺着它们圆鼓鼓的肚子,挤上前去劝架。
哪知道这架是越劝越乱!
两只猫咪的斗殴,越演越烈,最终,竟然演变成全体猫咪的大斗殴了。
场面顷刻失控,混乱无比……
猫咪们竖起毛,翘起胡须,各施本领,用嘴咬,用猫尾巴抽,用爪子又挠又打,或者扭动着它们混圆的屁股相互顶撞着。
噼里砰咚的激斗声混合着奶凶奶凶的喵喵声,演奏出气势磅礴的“喵喵战歌”!
猫咪们的战斗很激烈。
腰悬铃铛的紫发女孩满脸惊奇地看着猫咪们干架,瞧她呆呆的模样,完全被这群可爱调皮的猫咪俘虏了。
洛灰可没有被这群大猫咪的可爱所影响,赶紧拉着江雨眠跑路。
作为老大的橘猫终于看不下去了,翘起长长的猫尾巴,发出震耳欲聋的喵呜声,盖过一众猫咪掀起的喧嚣战声!
混战结束。
猫毛糙糙的猫咪们像一群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猫耳朵,聚集在一起。
橘猫竖起浑身的猫毛,翘起胡须,用猫语严厉地训斥着这群瞎胡闹的憨憨猫。
一旁的戕犬兽一脸崇拜地看着猫咪女王,眼里疯狂地冒着桃心。
橘猫扫视着淘气的猫咪们,领着它们追赶趁乱跑路的少年和女孩。
猫咪组成的“喵喵队伍”声势浩大,所到之处,无不喵呜震天!
洛灰和江雨眠携手逃跑。
眼看巨猫们就要追上了,洛灰只好停步,背起江雨眠加快速度逃跑。
耳边刮起凌厉的劲风,呼呼作响,背着女孩的少年加快速度疾驰。
屁股后头的猫咪们穷追不舍。
“咱俩是什么香饽饽吗?那群大猫为什么要追着咱俩不放啊!”“
“都是我没用,成为了你的累赘,明明知道自己会成为你的负担,却偏要任性。”
“你错了,正是因为你,我才能这么努力,谢谢你愿意陪我冒险。”
江雨眠眼眶湿润。
“谢谢?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还要对我说谢谢,你傻吗?”
声音很小。
洛灰没有听清。
而她也没再说。
洛灰的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流进眼睛里,致使前路模糊。
但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说实话,跑是跑不了的,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这群老虎一样的猫咪追上。
按照洛灰的脾性,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他肯定不会选择狼狈地逃跑,而是拼尽全力,与之殊死一战!
但现在有江雨眠在身边,他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就算只有一丝机会,他也要护住自己关心的女孩,让她逃出生天。
洛灰忽然想起她的爷爷。
那个穿红衫的臭老头说,面对无法抵抗的对手,想尽办法也要找出活路逃生,而不是进行愚蠢的抵抗,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倒是很符合那老头的观点。
瘸老头的观点没错。
确实,在面对绝境时,努力逃跑,寻求一线生机,并不是放弃抵抗的消极行为,而是积极斗争的另外一种形式。
可是,当面对绝对的绝境时,逃跑成为一种空想,究竟要挥动手中的兵刃挖掘逃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匍匐于地也无所谓,还是握紧手中的兵刃,浴血死斗呢?
洛灰选择后者。
失去一切生机以后,却仍旧不肯挥动兵刃反抗,是胆小鬼的行径,拼尽全力殊死一战,才是积极求生的唯一方法。
……
螳臂村外。
倒塌的破庙前。
身穿红衫的老头儿席地而坐,拿起烟杆呆呆地看着被戕犬兽咬掉的左手掌。
他用一块破布简单包扎了一下,根本止不住血,鲜血透过破布,滴落在地。
老头儿使劲吸了一口旱烟,
“这下好了,瘸了腿,又断了手,这回对称了,成了一个真正的残废了,再不治疗,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吧?”
他放出封印在破尿罐里头的怪物,却遭到对方的鄙夷,被它一个响屁轰飞。
丢人,太他妈丢人了!
这瘸老头不是土生土长的欢糖人,他原本是螳臂村的村民。
进入欢糖镇的这些年,他一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一个月前,他从一个背着红蜂桶的男人那里得知,螳臂村闯入了一群不良灵武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螳臂村是自己唯一的故乡。
他不想故土沦为废墟,也不想见到同一个寨子的人悲惨的死绝。
犹豫了许久,他终于决定,试着做一个勇敢的人,设法拯救家乡。
他想放出封印在尿罐里头的怪物,成为自己的力量,进入螳臂村,赶走那群不良灵武者,拯救故土于水火之中。
没想到他用一只手换来的怪物,却用一个嘲弄的响屁作为谢礼,打发了他!
或许,那头怪物一开始,就看穿了他懦弱的本质,所以才会献上毫不客气的鄙夷。
瘸老头擤了一把鼻涕,
自己就是一个喜欢逃避的胆小鬼,好好呆在平静美好的欢糖镇里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跑到这里受苦呢?
装逼给谁看呐?!
要怪,就怪那个长着一对死鱼眼的小王八蛋,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试着变得勇敢起来,妄想摆脱老怂包的角色,
那小子从小到大,都像一根刺一样,扎在老头儿心头。
名为夕拾的臭老头和洛灰曾是邻居,算是看着洛灰长大的。
那小子从光着屁股开始,就喜欢拿着一把木剑有模有样地挥舞着。
有一年,一群年纪远比他大的臭瘪三看他不顺眼,趁着人多势众围攻他。
明明只要弯腰讨饶,就可以避免挨揍,可他偏不弯腰,反而挺起胸膛,挥动着手中的破木剑,进行以一敌众的愚蠢反抗。
最终被揍得半死……
可直到最后,他那对不惹人喜欢的死鱼眼里,依旧燃烧着绝不屈服的桀骜光芒。
夕拾袖手旁观。
那时的洛灰刚满十岁。
夕拾刚满五十。
年迈的胆小鬼问勇于反抗的死鱼眼男孩:“明明只要服软就可以不用受伤了,为什么非要选择硬碰硬,你不怕死?”
“当然怕啦。”
死鱼眼男孩捡起断成两截的木剑,曲起指头使劲弹了几下木剑,侧耳聆听剑音,
“可是,我不想对那些喜欢欺负别人的家伙低头,打死我也不要。”
阳光之下,夕拾好像看到男孩的死鱼眼在发光,与炽热的阳光一般耀眼。
接着,鼻青脸肿的死鱼眼男孩挥动木剑,跳起毫无章法的舞蹈。
“那群喜欢欺负人的家伙就像爱吃人的大老虎,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会放下手中的武器,向他们屈服。”
两鬓斑白的瘸老头早就晓得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小屁孩始终是小屁孩,等他长大了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了。
瘸老头摇摇头。
“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不服输的人会输得多惨。”
洛灰却不以为意。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出现一些不守常理、爱以霸凌为乐的人。
欢糖也不例外。
洛灰十四岁那年,他为了救一个紫头发的女孩,惹上了一群地痞流氓。
但他依旧坚守着绝不低头的准则,不愿意屈服于人,最终被打得重伤昏迷。
当时他的爸爸也生着病,作为邻居的瘸老头夕拾被请去照顾他。
洛灰醒了以后,把他打进病床的流氓们张牙舞爪地来到了他身边,
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死鱼眼小子艰难地下床,眼里始终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结果又被胖揍了一顿。
那群人嬉笑着离开。
夕拾连连叹息。
“我曾像你一样,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锄强扶弱,对抗这世界上所有的不公。后来我才明白,身为一个普通人,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
“或许,从一开始,有些人就注定成为地上的小蚂蚁,匍匐于地,想要对抗高高在上的大象,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死鱼眼男孩躺在地上。
艰难地握起拳头。
“我不明白,生而为人,为什么只能匍匐在地,形如蝼蚁?”
说完,便陷入了昏厥。
这小子经此一劫,醒来以后,竟然失去了所有记忆。
瘸老头以为他终于学乖了,还用失忆的方式,逃避着自己的过去。
没想到这个碍眼的臭死鱼眼遇见不公的事情,依旧选择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面对敌不过的敌人,也从未选择屈服!
他不可驯服的勇气与坚毅不屈的姿态,就像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刺入向凛冽现实妥协的胆小鬼夕拾的心脏。
只要一想起讨厌的死鱼眼少年,夕拾心底就会响起一道老牛的哭声,然后陷入自我鄙视的痛苦之中,痛苦极了。
他终于实在无法忍受了,便决定放弃安逸的生活,设法离开了欢糖。
试图摆脱胆小鬼的角色,想办法拯救自己的故乡,换取内心的欢愉。
最终换来的结果,是弄断手掌,狼狈不堪地坐在废墟前,等着流血而亡。
身穿红衫的瘸腿老头抬起头来,悲怆大笑,声嘶力竭地大喊道:“都怪你,都怪你,可恶的臭死鱼眼!”
心里传来讥讽的笑声,伴着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问道:“真的怪他吗?”
瘸老头疯狂点头,用他的脑袋,疯狂地敲着看不见的懦弱之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