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魂无名者的故事

第一节.罗德兰轶闻

    当罗德兰垄罩在永恒的夕日余晖时,人间又面临了什么的状况?是的,它的日月依旧流转,时间川流不息、生死轮回不止,四季来去、树枯树荣。

    然而,有些事情不同了。当万物依旧在法则中运作的当下,矮人们中却出现了脱离世间的异端,那些东西成为孤立于世界的存在,不被自然所包容,同时,大地的秩序也迈入了衰败,日月虽流转,但祂们的光芒却逐渐黯淡;时间与生死虽无可停歇,但在冬季日趋扩张的未来,世上的一切看起来都正迈向静止。可是一直到收获减少、灾厄弥漫的日子到来时,已经又是百年之后的事了,世界的休止符漫长而晦涩,在归于混沌之前,人们还必须继续挣扎,直到最后一位见证者消失无踪,臣服于不死的迷惘。

    白教的大教主说:世界正跨入黑暗,徘徊在大地上的不死瘟疫侵蚀了万物的纯真本质,人类的灵魂亦因此蒙上的尘埃。

    尊贵的他告诉人们,必须用心中的炽炎将黑暗去除,传承太阳之王的意念,让混沌归于虚空,使梦魇永不侵扰人间;于是,第一波的不死人狩猎开始了,接着,还有第二、第三波,讨伐的范围扩及各地,远至东方之国、西陲之岛、甚至在南领之土都产生了巨大的回响,白教之声传过了山川河海,人们一度萎靡的心灵也随之鼓动,对抗黑暗的勇气又再次于灵魂中发芽茁壮。然后--然后,所有的后续都在趋于凝结的时间中逐渐遭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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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塔上头没有风,此地丝毫没有气流经过,然而风鸣依稀在耳。

    我看着境外的云海飘荡,无崖的世界更接近无限,此时消失在彼端的幢幢迷雾将天地收成一体,彷佛它们从未分开过;但我知道尽头就在身后,在那座人类所无法想象的山峦巨墙面前。畏惧?也许是的,然而我的不安已随钟声消散,第一步永远是最难的,可是一旦跨了出去,你就会发现自己必须跨出第二步,所有的疑惑都不能令双脚停止,纵使终将神形具灭,亦是这条道路所注定的结局,既不可避免、也无须避免。

    本来我想再敲一次钟,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好玩;但后来,无论我花上多大力气都无法再扳动它。我还想多做一点事情,有股热情驱使着我去执行一些疯狂的举动,去触碰、去探索,我猜想着,在这片远离尘世的土壤上肯定埋下了无数秘密,它的未知似闪耀的星点、神秘有如洞窟中的水泉,这副身躯渴望着它们的真实,冒险的冲动彷佛狂风袭来。

    所以,去吧,让我们赶紧出发,还有第二口钟得找呢!也许在这途中能找到一些乐子,搞不好某人的房子里藏了些尘封的酒也说不定,毕竟这里曾经繁荣,总不可能连个小店面都没有吧?

    哈--哈哈……好吧,我想我是太乐观了些。总之先下去吧。

    上梯的时候慢、下梯的时候更慢,我时不时地担心自己会因失足而摔落几十米高的地板,那座塔比想象中的高,狭长的空间切着一层层楼台,层与层间的夹缝让人误以为梯洞长如深谷。说是多虑也好,纵使习惯了以单手支撑,我仍旧害怕各种突发状况,也许爬到一半梯子会崩塌、也许某个敌人就藏在先前没注意到的平台上;我想找的东西把大剑给搞定,无论什么都好,至少让我能腾出双手做事情。然而这里干净的难以想象,我不禁想问,到底谁会在逃难前把平台给清空?好不容易,我在其中一层中发现了一堆杂物,除了木箱外,里头还埋了些绳索与麻布--看来事情总有些例外,不是吗?

    (咚、咚、咚、咑咑……)

    回到地面的感觉真好。你也有同感吗?陌生人?

    我在爬梯前与他面面相觑,那位头戴面罩、身穿黑色衣袍的家伙站在入口一侧的墙前,身上还配着一把仪式刺剑。我无法得知他的面容、亦不知其企图,但我也用不着问他是谁,因为只要是地上的战士们都晓得,那位陌生人是蓓尔嘉的仆从。白教的信徒与圣职者对他们敬而远之,那身装扮乃是不洁的象征,但在边缘人与利己主义者来说,蓓尔嘉的牧师才是他们真正的救赎,就算是不信罪业女神的名号也无所谓,因为祂会无条件地接受你;祂与祂的仆从是罪人们的福音,是所有罪孽的裁决与消除者,然而,也别把蓓尔嘉想成温厚慈爱的女神,也许正因为祂把人当作无可救药的存在,既不善也不恶、仅仅是个为自身而活的东西,所以祂从不强调道德与忠诚,蓓尔嘉的信条仅仅是一种交易,只要出的起价格,就算是滔天大罪也能得到祂的宽恕。

    当然,白教不可能承认罪业女神的慈悲,祂是邪教、身处黑暗侧的异端。不过那又如何?反正总有人信祂,就跟有人信火焰与太阳一样,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搞不好罪业女神的罪与罚才是最公正的也说不定。

    说起来,这样的他又有什么理由来到罗德兰?于是,我问:“牧师,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呦,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卡利姆的欧兹华德,在这担任礼拜头牧师的工作。”他的声音造作且高傲,甚至能说是有点目中无人。

    “礼拜堂?这地方算是礼拜堂吗?”我拉了拉肩上的绳索,好确定自个儿的武器还留在后头。

    此时,欧兹华德的嘴角扬起了笑容,那道弧线异常冷漠。“当有人需要,它就是了。”

    “但这里有其他人吗?”前不久我好像才说过同样的话。

    “你不就是个人吗?”他将双手向外摊开,好像在展示自己没有任何敌意一样,但那种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嘲讽,接着,他说:“所有来到罗德兰的人--他们都需要一个可以告解的殿堂,于是我就在这,担任你们的向导、你们的礼拜堂。”

    “可是有谁能到这?难道你就一直在这等着所有来此地打钟的不死人?”

    欧兹华德再次展现他自负的语气:“你在想你是唯一?或是长久时间中的其一吗?不,你错了,来这敲钟的人不胜枚举,前一秒、下一刻,你们来来去去、未曾空席……因此,我不需要等待,而是你们等着我出现啊,孤独的罪人。”

    奇怪的家伙,卡利姆的人一向如此,但我能肯定欧兹华德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神秘兮兮又满口胡言乱语;然而我承认,他说的可能是实话,毕竟蓓尔嘉总是能做到白教做不到的事情,就算他说自己能跨越宇宙我也不会觉得太奇怪,反正罪业女神本来就不是常理能解释的神祇。

    我接着又问他:“所以有很多人找过你啰?”

    “是的。”

    “那你能做什么?”

    欧兹华德微微一笑,接着,他细心地说明了自己的业务:“虽然你不像是个有信仰的人……但神是慈悲为怀的。你是想要告解来寻求赦罪?还是控诉?所有与罪有关的都由我来掌管。”

    “我只想问问题,牧师,”话一说出口,我不知怎么有些犹豫了起来“……你愿意为我解惑吗?”

    “当然,我的羔羊。”

    他的表现虽然高傲,但为人却爽快利落。我能相信他吗?是的,我可以,尽管卡利姆的子民生性冷血诡谲,但蓓尔嘉的仆从却从来不藏私,他们狂热的信徒、聪明的投机份子,然而那些站在黑暗中的他们比起任何人都还要真实。

    于是,我向他倾诉我的恐惧,关于不死人的生与死,以及关于灵魂与人性的迷惘;我不期待有个解答,我只希望欧兹华德能听完它,并把这问题永远的收在他的衣袍下,不让任何人知道。但又有谁会想知道一位无名氏的梦靥?

    欧兹华德沉默了好一阵子,一直到我讲完后亦是静默不语。他在思考吗?他愿意为我的困扰思考吗?或是仅仅是在想着如何打发我呢?后来,欧兹华德终于开口了:“我无法为你解答,因为那不是我份内的事。”

    那是意料之内的答案,但我并不觉得受骗或遭受愚弄,纵使失落,却仍令我心满意足。

    “但是,”忽然,他接着说:“我能以做为人类的立场告诉你属于我的想法。”

    真的?我惊讶地看着他,顿时,身上的疼痛都让这股讶异给驱散了。

    欧兹华德一贯地冷笑了一下,似乎对我的专注感到不解。然后,他徐徐说道:“你恐惧的生死是无意义的事情,因为在火焰之前,它本来就不存在,我也不相信死亡之后有任何归属,人类的精神仅只于活着,一旦死了就会归于无有,正如世界之初;而关于灵魂……你可曾想过,为何我们称它作灵魂?是因为它代表着人类高贵而不可否定的本质吗?不,是因为我们期盼死亡之后仍得以永存,将理想与无法触及的希望灌注其中,然后超越苦难、步入天堂--所以你会为此犹豫,因为你把价值全孤注于一个虚无的象征上,因而会为了它的取与用感到恐惧与罪恶,但它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灵魂仅仅是一丝生命的余温,更遑论道德的意义了;最后,你问人性是什么……人性,它是人类的本质,仅止于此。

    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你可以不必听信我,因为这只是凡人-欧兹华德的片面之词,假若你想问牧师-欧兹华德又能给上什么答案,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我是罪恶的掌管者,不是生之主、亦非死之王,那些事情都与我无关。”

    确实,要是我能够这么想,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困扰……但也许有天我能接受这么答案也说不定,像个蓓尔嘉的信徒,永远不为空泛的过去与未来困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欧兹华德。”

    “如果害怕,那就不要再追寻了,永远做个羔羊沉浮于人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呵呵呵,但你已经没有回去人世的理由了,不是吗?”

    “有一天我会回去的,”我向他宣示:“完成了这趟使命后我就要回去人间,因为那地方是我的家乡。”

    “不死人的归属是篝火,你难道愚昧到连自己的真面目都忘了吗?……没关系,就这样下去吧,沉沦在幻梦中也是种选择。”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欧兹华德。”语毕,我便打算从这离去。

    欧兹华德并未因此给予否定或嘲笑,此时他的语气也回到了最初那气势凌人的状态:“欢迎你随时再度光临,毕竟人都是背负着原罪的啊……呵呵呵呵呵……”

    跨出钟塔,我才发现屋顶的混乱超乎想象,两头巨兽的尸体仍瘫倒在那,周遭的踏面已脆弱不堪;但某方面而言,这地方的坚固也远远超乎预期,我看见无数斧痕与重压的痕迹,但屋棚却没有坍塌,仅仅是破洞与龟裂。不过,也许就差最后一击了也说不定。当我走至中央时,不祥的崩裂声似乎正不断警告上头的活物赶紧加快脚步,所幸那只是个假警报,一直等到我抵达彼端后,假想中的崩坏仍旧没有发生。

    此时,这边的墙上崁着一把青铜长斧,斧柄节节分明,粗野而充满力量。那东西似曾相识……我回头看了一下石像鬼,这才明白那把斧头或许曾是它的尾巴。真不可思议,那东西原本应该又粗又大,至少不该是做为武器握柄的尺寸存在,毕竟那东西是条尾巴而不是铁杆,不过现在崁在上头的它就是一把的长柄战斧,虽然尺寸稍大却跟一般的武器没两样,甚至可以说是更好,那把斧头锋利、并带着奇异的魔力,是罕见的特制品。要是拿去卖掉,大概能值不少钱吧?不过我现在想的是其它的事。

    经过几番考虑,我决定取走斧头;未来种种变幻莫测,因此,我需要更多的准备,而你的武器正是我的需要。“要是你听的到,请接受我的谢意与歉意。”我对着石像鬼的尸体喃喃着,不久,我便将这场战斗永远地戈在这片天空下。

    未来我还会回来吗?欧兹华德的话语犹言在耳,那句"随时再度光临"好像笃定了我俩必然会再相间。他期待我犯错吗?在这块土地,我还有任何能犯下的罪恶吗?

    算了,总之,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吧,欧兹华德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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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区已经空荡一片了。没有活人、亦无活尸,有时我会为这种空无感到安心,却又矛盾地自觉无助。

    稍稍逗留了几圈,我从阁楼一直走回入口的大闸门,偶尔会听到不知何来的失智呢喃,但无论怎么找,就是无法得知那股声音的来源。不过,这种盲目的探询没有持续多久,后来我回到了升降梯前,一面祈祷着它的作用依旧,一面紧张兮兮地踩入平台内;关上铁闸,当我将地上的开关采下的同时,伴随着一阵咭嘎的铁轴声响,它突然向下急降,此刻轮轴的声音正加速远去,但最初的不顺已通畅无碍,平台也没就此坠落粉碎。发黑的墙间瞬间飞离,此时,崩解的大洞投入了祭祀场的蓝天,我自高处看到失落的古老建筑散落一地,一道凄凉的通天高塔仅剩半面结构支撑,但最外头的墙垒依旧,太阳与绿意同样长存,亘古不变。

    “喔?朋友?”佩特鲁斯一看见我从窄梯上下来,脸上就带着些许虚伪的喜悦与不解说道:“我听到钟声了……恭喜你。而且你也……不再是个活尸?哇,真是个奇迹!”

    奇怪,他是怎么认出我的?难道我的脸无论生死都长得一个样吗?于是,我向他询问他看出我的身分的方法,然而那位圣职者笑得更夸张了。

    他说:“我猜的,朋友,而你刚才肯定了我的猜测。”

    我真笨,竟然自己泄了底。“你可真是聪明,圣职者大人。”

    “只是运气罢了……”坐在石头上的佩特鲁斯打量了我一下,似乎别有心思。他问:“你……是从哪得到人性的?”

    “人性?它是可以任意拿取的东西吗?”这种说法令我感到困惑。

    起先,佩特鲁斯似乎还不相信我的话,于是便追问:“那些黑色的小东西啊,朋友,你在人间应该也知道它吧?从尸体里面跑出了的小妖精……”

    黑色的小妖精?我是知道这件事,不过它是人性?谁取得名字啊?“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明白你说的事。我想我跟你的时代已经脱钩很久了,佩索鲁斯。”

    “那你是怎么变回人类的?难道葛温妮雅女神现身了吗?”

    “我不清楚,也许你该去问问欧兹华德,他搞不好知道得更多。”

    “欧兹华德?欧兹华德……”他对这个名字思考量久,接着,佩特鲁斯就不再追问我关于人性的事,改口说道:“总之,你真是个幸运儿,希望你接下来也能一路过关斩将,朋友。”

    现在,换我发问了:“说起来,佩索鲁斯,你了解罗德兰吗?”

    “我?我知道的不多。”他表现出一如往常的亲切。

    “你总该听过一些事情吧?无论如何,你能告诉我,这座城、还有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佩特鲁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嗯……那是个伤心的故事,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去谈论它。但假如你的诚意够……”

    真是露骨,他言下之意是想索取情报费吧?我想我早该明白眼前的圣职者是如此腐败,至少它绝对比不上欧兹华德的真实与了当。我不确定他到底想要什么,不过就如同不死人商人说的,假如灵魂是这里的货币,那来到罗德兰的佩索鲁斯应该也是以此为基准。因此,我从手中取出了一点白色的魂火,那东西的质量不多,然而我想,就一个小故事来言,这点货币也算足够了吧?看来佩索鲁斯也同意我的估价,于是,他毫无犹豫地接下灵魂后,便接着到出他口中的伤心故事。

    “在千年以前,”那位圣职者的语气平顺,用字遣词工整而优雅“当太阳王葛温与主神洛依德的光辉仍垄罩罗德兰时,这里便是人类的起源,我们的心灵与灵魂与光辉同在,为赞颂诸神的伟大而群聚于此;后来,祖先们在神知智慧的引导下在此建立城邦、打造墙垒,很快地,第一座城市诞生了,那便是小隆德,居于山峡之间的伟大文明,而现在,你看到的这块地便是他们的祭祀之所,与大山壁之后的神都对话的神圣之崖。然而,毋宁说它是罗德兰之地与人间之土的交叉点,据悉记载,此处是永无阴霾的山崖、永不迷失的起点,无论前往何处,众人都必定在此汇聚。

    你一定觉得很纳闷,难道你所见的外部市镇、宏厅大城也都是小隆德的一部分吗?我可以说是,因为两者的关系密不可分,不过,实际上,小隆德应该在我们的下方才对,一处与飞龙谷连结的丰饶盆地,而此地应该被称作小隆德与神都的连结之所--光辉的白教之城。在那千年以前的黄金时代,矮人们、也就是人类们,他们大多住在山下,而巨人们、也就是神明们,祂们则生存于至高之顶,有时身分悬殊的两族仍会进行交流,甚至是彼此来往,而诸神的传言者就是两者沟通的媒介,亦是神都大门的卫兵与祭祀主。

    这里曾是如此热闹,人们梦中的理想国就实现在那段历史中;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回到此地进行巡礼与探求,结果,自小隆德到白教之城、从墙边市镇至魔女之都、甚至是在神秘的异端之国乌拉席露、静谧的午夜之国桂福隆德,这些地方都留下了人们的足迹,罗德兰的交通是由矮人们所打造的,我们在众神的看护下散布于此,与神明共荣、与阳光共存。

    可惜,在远古历史中的某天,太阳的光辉逐渐黯淡,心怀恶意的不洁之人伺机而动,想闯入神都、抢下神明的荣耀;自此,矮人们陷入了可怕的动荡中,一道来自深渊的影子让神土沾上了污渍,而那些弱小的人们,有的人坚守信仰、与邪恶搏斗抗衡,有的人则出卖了灵魂、将身心都献给了深渊。那是场战争,除了死者尼特外,所有大能者都不可避免地深陷其中,有言道,这是自创世之战以来第一次足以威胁世间的混乱。最后,小隆德与白教之城都沦陷了,在街道中充斥着恶徒与诅咒瘟疫,神之土失去了光彩,连同人间的光芒也一同逝去。

    但阳光永存、邪不胜正,当人间的太阳即将走到尽头的同时,剎那,祂再度亮了起来,熊熊燃烧、其身姿伟大不凡,一如葛温王一般雄壮威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呢?哈维尔之书--坚石哈维尔的追随者写道,当最后一批矮人离开罗德兰时,葛温王已出发前往初火之炉,太阳王葛温找到了灾厄的起因、亦寻得了解决的方法,于是,祂独自担起重任,开启了一趟传火之行;后来,由主神洛依德引领众神行事,所有的秩序皆在一项又一项的伟业中再度回归,但神之土却已拒绝了矮人们的停留,我们的一切理想与和平都于自身的业障下落幕,此后,唯有虔诚者与受招唤者得以进入罗德兰,神土与人界自此一刀两分。

    朋友,这就是罗德兰的故事了。”

    “你信这故事吗?”我反问他。

    佩特鲁斯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事实摆在眼前,您能不信吗?”

    “你说洛依德驻守在此,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没有神了,是吧?”

    “对于没有信仰的您来说,就算祂站在你面前,您也仅仅是视祂为一道光火而非神明,不是吗?”

    佩特鲁斯暗指我目光短浅,但我可不想跟他吵这种事,这只会显得自己没格调罢了。“那你们这些使徒又来这做什么?你又为何一直留在此处?”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些事情,那我就告诉你吧,”他笑着回答:“我在等我的同伴过来,对方虽然是个小女孩,但她也是我的主人,另外还有两位年轻骑士同行。他们不但年轻,身上还背负着不死人的使命……所以说,我的职责便是保护并监督他们。”

    他们的使命肯定不是那两口钟,于是我试探性地问着:“你们的使命跟钟无关?”

    “很遗憾,我无法向您透露那究竟是什么。”话锋一转,佩索鲁斯抬头看着我,并说:“虽然您是如此求知若渴,但我必须看守住使命的秘密。”

    那位圣职者是如此具有诚信的人?我看是我的诚意不够吧?不过,我其实也没必要如此在意他们的目的,毕竟追求的东西不同,尽管我们终究不能成为伙伴,但至少确定了彼此不是敌人--只要这样就好了。

    在离开前,我才想到自己还有件事情没解决。我对他说:“佩特鲁斯,你之后还会回去人间吗?”

    他觉得奇怪,但也没多做揣测,直回答:“是的,在完成使命之后我会回去索尔隆德。”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当然,绝对不是要你做白工,”我从木箱中取出了那卷无名信件,接着讲道:“你能把这带回去吗?那是你们祖间留下的遗物信件,我希望由你将它带回人间处理掉。”

    佩特鲁斯困惑地接下了它,而后,他简单的浏览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看起来好像还有点失望。也许佩特鲁斯以为这是个机密的上古文件吧?可惜,它只是一张没什么大不了的家书“喔,一封信。好,我答应你,我会将这东西拿回索尔隆德。至于价码?不,不必了,帮助他人乃是白教使徒的天命,况且是一张如此重要的祖先遗物,我想我有义务将它给送回地上。”

    “谢谢你,先生。”

    “不客气,不死人。”

    我们的对话以此做收尾。但愿你说到做到,佩特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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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了那位不真诚的圣职者后,我循着熟悉的路途回到祭祀场的篝火。那身受了灼伤与骨折的躯体需要一点治疗……也许不只是一点,然而,哪怕是多些停留,我都害怕温暖的火焰会令双脚再也不愿起身。这里的篝火比我所点燃的更盛大、也更明亮,到底两者间真正的差异是什么?我坐在那愣了半饷,等到一声呼唤传来,我才意识到旁边那位久留不前的过客。蓝衣战士郁闷的脸依旧如此,他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然而,此时他却主动地与我搭话。

    “嘿,你好。”

    战士一脸不以为然,好像早猜到了什么事情一样。“你是之前那个肮脏的活尸是吧?”他问:“终于肯穿上裤子啦?”

    “我,嗯、是的,我买了一条裤子。假如你还想对我背上的武器大作文章,我能了当地告诉你,它是抢来的。”

    “哼,但你肯定还抢了更多东西,是吧?”蓝衣战士苦苦地笑着,他没追问我为何回复了肉体,但心中好像早有了一个答案。

    我问他:“你是不是在想,我就跟一个垃圾没两样?”

    “不用急着否认,毕竟罗德兰就是这种地方……为了生存,我们必须互相掠夺。”战士看着地上的杂草,在沉默半饷后,接着问:“你……是你敲响苏醒之钟的吗?”

    这件视感觉起来应该是项丰功伟业,但似乎没人开心的起来。“是的,先生。”

    “哼哼……那接着就快去把第二口钟也给敲响吧。”

    “但我不知道要怎么过去,你知道吗?”我猜战士一定了解的更多,来到这大伙都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有些什么讯息,但唯独我一个人到处瞎摸。

    战士摇摇头,不自觉地叹着气。然而那不是在说自己不懂这些事,看起来,那更像对我的态度感到无可救药。“活尸,往下走就对了,找个钥匙把门打开……方法就是如此。”

    “你是说城镇下面的街道?”

    “不然是上面的吗?反正就是一直向下,直到无路可走为止……不过我想事情也没这么轻松就是了。刚才你经历过一场大战,对吧?那么下面的状况也一样,也许还要更可怕,除了肮脏的东西外,还到处是充满了瘟疫与病虫。真好笑,使命这种事……跟送死没两样,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问的好。”

    蓝衣战士这时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他看来不打算打哑谜了。“曾经有个咒术师告诉我,他要去病村寻找咒术的起源,至于要怎么过去?他说在下水道中有条路与村子相连……然后我就在也没看过他了。你想去验证那位倒霉鬼的情报吗?想就去吧。”

    “我知道了,谢谢,”我告诉他:“真的是十分谢谢你的帮忙。”

    “不用客气,你现在可以走了。”战士语气刻薄地吐出了这个字词。

    当元素瓶也装满之后,我决定先到底下探望那位女性。为什么?我不知道,那行为仅仅是种直觉,我想见她、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我不知想是怜悯她、还是想让她可怜我,那位沉默不语的女性守在祭坛之下,纵使孤独也不做反抗,我不了解她,却自冥冥之中感觉到她的不凡。那位女性到底是谁?我能从谁口中问出她的来历?

    但这时,我才发现有位访客已先入驻于此。那身黄铜盔甲……坐在外边的人是女神骑士,他远远地看着那位女性,似乎心谋不轨。然而,一查觉我从阶梯那走过来后,罗特雷克的目光很快地就转向了我这头;也许这动作没什么差异,毕竟头盔的面罩将对方的脸全遮住了,可是我能感觉到他视线的移转以及对方细碎的小动作。但是,过了一会儿后我才理解,原来罗特雷克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后来他在确认完来者何人后就又继续看着那位的女性,所想所为令人摸不着头绪。

    “嘿,嗯……黑剑士先生,”他随口找了个名字称呼我,不过跟索拉尔不同,他把我叫做剑士而非骑士,“真巧,又见面了。来这是说好的礼物。”

    话一说完,他就抛了个小东西给我,仔细一看,那是枚光亮的黄铜徽章,上面还浮雕着一颗太阳。物如其名,它是太阳徽章,战神的荣耀信物,但不是只有太阳长子的战士们才拥有这种东西吗?我万般不解地看着罗特雷克,并问:“你也信战神?”

    “实际上我什么都信,黑剑士。人不就是这样吗?有利可图就不会孤守一方,而且你想想,大家都在呼喊口号,但又有谁是真正忠于一位神祇的?况且他们不都是葛温神族的一员吗?那么信谁不都一样?”

    “这……”我不知道自己想反驳些什么,也许是想,罗特雷克与太阳信徒的形象一点都不搭。不过,也可能是另一种状况,要是他曾帮助过那群组织,那这枚徽章的来历也就没什么疑虑了。“这东西随便送人好吗?我还以为这是荣耀的象征。”

    “给予救命恩人我的荣耀,这不好吗?呵哈哈哈哈--”

    但这感觉没什么意义。尽管如此,我仍没把这句话说出口。“罗特雷克,现在你自由了,接下来你要去哪?完成你的使命?”

    “我不跟那套说法,黑剑士,我有我的事情要做。我听到钟声了,是你敲的吧?别担心,我不会跟你抢这份功劳的,接下来也一样,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无关。”

    “喔,好吧。”后来,我也跟着看向那位女性。不知罗特雷克是否与她相识?于是,我问了他关于那位女性的事情。

    罗特雷克回答:“她?就是个防火女罢了,看守篝火的圣女……但我不认识她。”

    “不过,看起来你似乎很挺在意她的。”

    他笑了笑,接着说:“是啊,我在想,为什么那群圣职者能想出这么可悲的方法--把他们的圣物囚禁在石牢里,就为了保障一丝火焰不会消散……但说也奇怪,那个女人也自愿留在这,也许两边的脑袋都有问题吧?”

    “白教?我以为他们最讨厌不死人了。”

    “那得看是什么状况了。在罗德兰,火焰的神圣一直未曾遭受质疑,结果下面的某一部份人却急得跳脚,不过,我想这纯粹只是自卑感作祟吧。你看,不死人的力量远比凡人更强大,当他们知道我们能从火焰中获得力量后,便想尽办法将它污名化,好维持自己身为"真正"人类的威信……结果,他们却一直保持老祖先的习惯,这可真是笑死人了。”

    “所以她已经在这待了几百年?”

    “我不清楚,但真要猜,我想连五十年都不到吧,毕竟她是如此的纯洁无垢……”罗特雷克的语气十分怪异,不知是崇拜还是爱慕,我感觉得出来,里头藏了些不可告人的情绪“就是这样了,黑剑士。好啦,我俩终归是没关连的不死人,我想接下来就不必多谈了吧。”

    我想我也听够这些事了。“礼物我收到了,谢谢。”

    “小意思。”

    离开前,我又瞄一眼防火女,她的姿态依旧,摊坐的躯体没有一丝动弹,宛如石雕。她还是活人吗?……要是我把她放出来又会如何?想了又想,最终,我仍没下过任何决心。

    不久后,经过一番整顿,我再度踏上了旅程。但现在问题来了:我该先去哪呢?往下是个好主意,但似乎没人想跟我争敲钟的权利……那不如就到处看看吧,这里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敲钟这件事,等我弄清楚了罗德兰的样貌在去做也不迟,毕竟钟永远在那,想跑也跑不了,而且,就算有人早我一步抵达苏醒之钟,那也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好争的。

    这次就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