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男孩的偶像
葛文鑫跟在少尉的身后,只觉得他银色反射出红色天光的铠甲,也是自己的一部分。至少,他喊“援军来了”的点子,到目前是很成功的,严重扰乱了敌方军心。
说不定,少尉会同意收他当个打杂的小厮呢?
没等手脚纤细的男孩胡思乱想完,一个粗壮的身影一下从红色粉尘烟雾中扑向自己。他急忙一闪身,就被脚下一只红黑色大手拽住了。
“救救……我……”
那东西已经脸上和身上都是血,看不清是缉私队员还是黑市船主一方了。
葛文鑫下意识地要蹲下看看他的伤势,那粗壮身影就一下从背后,踩着伤者的脑袋,用小臂狠狠勒住他的脖子。
“死吧,叛徒!”
激动的女人声音,也激动得喷射着男孩的鼓膜。
“大……大小姐?”
葛文鑫还是听出了对方是谁。他先是想起那双白色拖鞋,又想起被活着卖给收尸人的发际线早退,还有被灰眼睛杀死的厚嘴皮子。然后就是,程二爷卖他们去当猎物的嘴脸。
最后,他摸到了那身、害他顶了程家少爷名字的二手太空服。
这家人居然为了让自己娃发达,就骗了他家一家人的所有,还逼他去当替死鬼?!
于是,他朝着程英露出的手腕狠狠咬下去。
“呜!”
程英也没想到这个鹅蛋脸、圆眼睛的男孩是条小狼,她咬紧牙关,就要手臂发力,把他的脖子扭断。
结果,背后一只锋利的尖刃顶住了她的后腰。
阿卡中士的声音响起:“你们这群刁民!都不许动,你们已经被控制了。”
中士的再次转向,让金发蓝眼的费舍尔少尉也吃了一惊。
他湖蓝色的眼睛,没一点表情,只冷冷地打量短兵相接后的战场。己方还没死的缉私队员有三个。其中两个伤重得站起来都有困难,正躺在红土地上哀嚎。
另一个受伤轻些的,端着能量匣显示刻度到红色警戒区的枪,疯狂扫射着地上的“尸首”。
金红色的天穹之下,条条强光闪过,敌方没死的,也基本焦黑地瞧不出是谁了。
又看着已经升上天空,快成个小光点的逃走飞船,金发少尉挥挥手,让阿卡中士押着程英,带着葛文鑫回到他开来的雷鸟战斗飞船。
这也是葛文鑫第一次见到这样威武的飞船。
从入口进入飞船走了快三十米,居然出现了一条连接指挥台的天桥。天桥的后面,是一片亮晶晶的荧幕,显示着这颗红色星球各个角落,还有风速风向地表温度湿度、空气成分等。
而站在天桥往下看,直接就是下一层的装备室和医疗设备。
特别是树立在西边的五只全透明的圆筒玻璃缸,每只高2米半到3米,直径1米半多些。
里面正漂浮着之前送进来的迪锐克中士和另外两个士兵。他们的伤口,正在那种浅蓝色的液体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葛文鑫一下就被迷住了。
他只听跑船回来的人在社区小酒馆里砸牙的时候,吹嘘过科学院创造出的这种急救设备。
“那些液氧治疗仪简直是华佗再世啊。死透的,塞进去关个几天几夜,都能活蹦乱跳地出来!你知道,邵儿他太舅爷,就进过一回。后来生了十几个娃子呢!”
但拎着他耳朵,把他拖回家的大姐,却大声嚷:
“还液氧呢!难道要烧着吃人不成?只有无知傻小子才信这种鬼故事!”
原来,都是真的啊。
少尉最后一个进到中型战斗飞船里。他看着眼睛放光的葛文鑫,露出个很难察觉的微笑:
“跟我来,现在需要把伤得没那么重的人,腾换出来。”
然后,他蓝色的眼风扫到了前面押着程英的阿卡中士,以及他身后押解他的轻伤缉私队员:
“中士,你先接受治疗。至于你所做的一切,回到中央社区,自会有人问话。”
阿卡中士灰色的眼睛跳了一下。扫了眼背后,他略带有点胡须的嘴角微微一翘:
“那这丫头呢?”
“也一样!”
少尉认真地瞪住他两个。
中士耸耸肩,继续押着走路都跛脚的程英来到那五台治疗仪前。就当他要伸手去碰迪锐克中士所在的治疗仪操作盘时,少尉咳了声。
深金色头发的中年男人,立即挪到了另外两台塞着伤兵的仪器边。先把坐着自动轮椅、运进来的伤兵塞进去,又把面色已经好转的人送进里面的舱房。
等腾出两台治疗仪,他马上识趣地钻进一台,等着透明防护罩“滴滴滴”地自动关闭。
少尉虎着脸,走到跟前,毫不犹豫地在键盘上输入了“72”。计时器小时数后的秒数,马上开始跳动。
少尉又瞅了耷拉着头的程英一眼:“进去。”
姑娘却吹了口眼前叫血凝成条绳的额发,嘿嘿笑起来:“你自己不也受伤了吗?”
少尉深金色的眉毛间,立即扭成个粉红色大疙瘩:
“搞清你的位置!老鼠妹!”
程英扭过被反锁着的身体,呲着牙恶作剧地咧着嘴:“是吗?小猫!你干嘛不用激光枪也打爆母老鼠的头?!和你杀了我阿爸一样!他做了什么需要死呢?你这个滥杀者!”
一瞬,少尉的蓝眼睛突然浑浊充血了。他几乎是用推、用踢的,把大个女孩团成麻花,塞进了剩下那台治疗仪。
舱门关闭的一瞬间,程英还用头猛地撞向了治疗仪护壁,激起了一大片水花。
费舍尔少尉就差拔出枪一枪毙了她了,葛文鑫赶紧在后面轻声提醒:
“大人,要关闭飞船舱门,准备起飞了吗?”
少尉扭头看看他,又看看那个端着枪依旧很激动的轻伤缉私队员,扭曲的脸庞恢复了原形:
“呃……不,他们伤得太重。在地上平稳治疗一个小时,再出发。”
说完,他耷拉着头,提着两条长腿,飞快闪过两个人。
葛文鑫看看眼睛猩红的轻伤缉私队员,心里发毛。他赶紧追在了费舍尔少尉的屁股后面。
少尉却越走越快。
葛文鑫也跑了起来。
突然,少尉猛地回过头,把跟屁虫往油成白色的金属墙上一甩,大喝:
“别跟着我,小耗子!别跟着……”
他湖蓝色的眼睛里居然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额头上也鼓起了青色的血管。然后,他用受伤的手抱住头:
“我……是个糟糕的家伙。不称职,不该发火的时候发火,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葛文鑫却只想给他个抱抱。因为样子像极了他大姐在外面受饱了气回家的倒霉相。家里五口人,除了自己皮糙肉厚,其他人都只敢绕着大姐走开。
少尉没抬头,只对他摆摆手:
“我还没惨到要老鼠崽子同情。我只是想说,我是个执法者,应该严格按照半人马座高等社区的规定办事。我……我不该一气之下杀了大条子。他应该因为抗法,接受法庭判决。”
“……”
少年没想到,一个缉私队队长会因为处决他们这样的贱民而心里难受。
“我……我母亲,你大概听那些二等家伙说了,是个寡妇。我们家里过得很拮据。她原本该在我父亲过世后,就离开我父亲家的房子,独立自强地生活。可她……所以,不按法律法规办事,人生是要吃大亏的。”
少尉继续总结。涂着血和土的手,也快把眼窝和额头涂花了。
男孩却给了他个笑脸:“可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大人了。真心的!”
“好吧,小耗子,我接受你这个马屁!”少尉拍拍他的脑门,像摸唦只全黑色的小猫。然后,他坐在了对着飞船的舱门口的地上。
“那……长官,我可以……可以借一套轻式铠甲穿穿吗?”
葛文鑫立即对着他,瞪起一双小狗子般的大圆眼睛,黑亮黑亮的。
少尉愣了下,低头思忖了几秒。可看着男孩黑漆漆的眼瞳中的火彩,他也网开一面:
“不过飞船起飞后,要脱下来还回去。”
葛文鑫于是套上件伤员的护甲,头靠着墙,缩成一团,美美地睡过去。
突然,什么东西朝他的侧脖边一撸,男孩惊醒过来,就看见大小姐全身的血和土都干净了不少,拿着一把匕首,蹦到了自己的当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