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新的人生,是成为男仆(下)
十几天后,五个少年闯入了费舍尔家的荒地。
不过,他们到的时候,是光线最亮的正午。又开了四辆军绿迷彩磁悬浮敞篷车。把正在摘紫苏子莓的吕蓓卡和依琳都看呆了。
这些家伙不但全穿着卡其色高支棉衬衣、芥末色长裤配栗子色的齐膝长马靴。腰上还挂着一条同色的皮质武装带,吊着流线型黑色复合材料制的半桶激光步枪、黑色牛角手柄配银雕花刀鞘的匕首和精美纯银制作决斗手枪。
那颗蓝玻璃领结扣,就绕在手腕上。
这不啻于在宣布他们警备第一学院学生的身份。
带头的是个一米九身高的宽肩膀。这让那张满是青春痘的平头方脸看起来,威武了不少。就是他的瞳仁颜色太浅,几乎和眼白融为一体。
“猎物在哪?”
说着,他特别当着两个少女,耍帅地一左一右拔出半桶激光步枪和决斗手枪。
吕蓓卡瞪大翠绿色眼睛:“你们要打什么?”
下一秒,姊妹俩就尖声大叫起来。原来,草丛里嗖嗖爬过的一条半尺长、草绿色小蜥蜴,被一道光集中,变成了“滋滋”冒烟的焦炭。
几位少爷“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大高个身后第二辆车上,一个小个褐头发的卷毛,用软皮手套搓搓疲倦的白脸。
“正版在冯-勃罗蒙堡夫人家。去晚了,恐怕会被抢了先呢。”
“是哈,我也听说,她特别喜欢用漂亮货的血来沐浴,好保持美貌呢。哈哈哈!”
于是,四个男孩就开起敞篷车,一道烟似的,扬长而去。
依琳拖着的灰白色编织袋掉在地上,她惊恐地朝妹妹做了口型:
“……(‘他’不就给包租婆送去冯-勃罗蒙堡夫人家干活了吗?)”
“啊!!!”
吕蓓卡马上把脑袋上快掉了的草帽扯掉,以跟她丰满肉肉绝不相称的速度,兔子那样朝废弃飞船拼接出来的出租房跑去。
只见掉了三分之一烤漆的“幸运星号”,正在黄绿色的人造日光下闪耀。
虽然舱门没有完全关闭,但是是个人都能看出它已经完成了远行前的最后准备。
因为费舍尔夫人跟它,合伙把倒霉的葛文鑫,送去了夫人年轻时的闺蜜府上干活。佣金六四分,夫人得104个以太币,幸运星号拿到68个。
理由是,葛文鑫盗用过费舍尔家的姓氏、使用了夫人家的二手液氧治疗仪,欠幸运星号一回租船费和一次陪伴费。
而最终让男孩同意去当男仆打工的理由,则是费舍尔夫人在他帮忙拉回废弃太空垃圾时,小声说的:
“人必须向前看。所以,我忘了弗兰茨的父亲,也必得忘了他。”
“可……”
“当然。选择为家人复仇而死,是你的自由。不过,你现在连个身份都没有。”
见葛文鑫被说得瞪着焦黑的太空垃圾,抠着手指,费舍尔夫人捋捋莫西干式的银发,生硬地拧着嘴角:
“我还有的联系里,大概唯一能帮上忙的,是雪伦。她丈夫是半人马城邦现任行政长的助理。”
直到在冯-勃罗蒙堡夫人家待了四天,葛文鑫才明白少尉母亲那一抹怪笑是什么意思。
因为晚上要开一场大型晚会,仆人们必须把储藏室平时小心收藏的各种名贵摆设,抬出几个,送到起居室、大厅、走廊和楼梯拐角去镇镇场子。
大家把初来的少年像赶小羊一样,也赶上大宅的顶楼储藏室。
一间大得赶上整个狗窝社区窝棚的大屋里,光线很暗。高高的天花之下,几乎所有东西都被一张张巨大的白布覆盖着,活像坟场里被氧化侮辱了的大理石墓雕。
七八个穿着黑制服黑平底鞋的仆从,很快就互相望不到彼此。
葛文鑫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他今天跑腿去取女主人特别订购的装饰花卉时,老板娘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喏,曼斯特德伍德,那边都是府上的货。”
看着地上红色塑胶大桶里塞满白色、粉色和黄色的玫瑰,葛文鑫小声问扎着蓝色头巾的老板娘:
“您……认错人了吧?我不叫……”
一旁的老板,怜悯地看看他:
“‘曼斯特德伍德’是种强香型玫瑰。直径大概9.5厘米,天鹅绒般的深红,花瓣特别丰满。是冯-勃罗蒙堡夫人最喜欢的零食。”
这本是这里一个古怪的八卦。
但再想想初次介绍时,夫人穿着深红色闪光缎剪裁合体的长裙,像条岩蟒那样,盘踞在白色小客厅的金边早餐椅上,笑吟吟地说“只要是漂亮孩子,尽管送来”,葛文鑫就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突然,一个比他稍大点的黑皮肤小胖子,从一顶白布罩下扑出来。他抓住葛文鑫的脖子,大叫:
“呼唤永生吧,少年!我是冯-勃罗蒙堡……”
接着,脑袋上就挨了男管家施涅普特先生一巴掌:
“罗伯茨,今晚老爷也会驾临。叫他听见这话,怕是议长的母亲,都保护不了你!”
罗伯茨只好委屈地揉着脑袋,嘀嘀咕咕地去干活了。
葛文鑫看着管家死人般惨白色的瘦长脸,还有遮住两侧脸的黑色长发,惊奇地问:
“驾临?老爷和夫人平时不住一起吗?”
“当然不。没名没姓的人怎么能理解真正的贵族世界。”管家用墨绿色眼珠瞪着他,悠悠地回答。“虽然费舍尔太太说你是她家亲戚,但我们都知道你是谁,‘小费’!”
这话说得葛文鑫全身紧绷。他以为管家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
这时,管家的助理,一个叫汉斯的美少年上来禀告,几位穿第一警备学院常服的公子们,前来拜访。管家就用蜡白色修长手指,勾出条雕刻繁复的金色花型小钥匙:
“去最前面右边的小屋。夫人要送给摄政夫人的礼物,装在一个珐琅盒子里。‘小费’!”
葛文鑫只好在管家的监视下,硬着头皮,小跑过去,打开了深褐黑色的单扇木门。
里面,没有窗户,比外面的大屋还要黑。
但是空气里却有股夜来香的清幽,一点也不像尘封已久的地方。葛文鑫刚要转身开门、去找个什么东西来照照亮,就被一只凉冰冰的爪子抓住了。
等夜光灯像星海那样,在冯-勃罗蒙堡夫人家的大花园里铺开,从主星A上过来的各位达官贵人,都在这栋乔治亚风格的白石头大宅里,齐聚一堂了。
男客主要以黑白铁灰的夜礼服和纪律部队制服为主,女客们就绚烂得好像七彩的鸟儿。
他们有的在四壁都装了金边镜子的大厅里,边啜香槟边窃窃私语。
有的则在阳台和通往花园冬青迷宫的青石甬道上,摇曳着肢体慢慢散步。
他们的身后,黑绿色的夜空温柔得好像张大幕。幕下,每个人都看起来眉眼含笑、跟谁都能聊得很投机。
冯-勃罗蒙堡先生,跟太太一样保持着苗条提拔身材。他大半斑白的头发上扑了香粉,变得浓密蓬松。青灰色眼睛,再加上一身精致的铁灰色的燕尾服,奶油色小羊皮浅口鞋,显得格外英俊。
据说,当初就是因为一表人才,才让他美丽的名媛太太决定下嫁,并成全了他的政治前途。
虽然他的太太一直没出来迎客,但他已经一个人完全撑起了场面。现在正在向几位有来头的男客,推荐今年的草蜥蜴狩猎比赛。
“寒舍已经收集了几条、可以称得上‘怪物’等级的。光爪子,都能有张20寸薄饼大……哈哈哈……”
而藏在冬青迷宫墙边的依琳和吕蓓卡,吓得脚都软了。
她俩一向特别恶心吃昆虫的草蜥蜴。
妹妹小声骂:“‘幸运星号’真是个XXX的!唉,你说,那些草蜥蜴不会这么快就钻出来吧……”
姐姐挺着鸡心小下巴:“嘘!我到现在都没看见那个孩子。他在哪里呢?”
这时,什么人在后面拍拍她的肩膀。
依琳气恼地扬起褐色的柳叶眉:“别闹!我正找人呢!”
但是,她旋即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草虫汁液的味道,而且比平时蚂蚱和蝗虫被掰开时的气味大了好多倍。
她忍不住一回头,就看见妹妹已经缩在地上,两只胳膊捂着脑袋。
而她的身后,是一条两层楼高的草绿色巨兽,长颈,半立着。一只深草绿色的爪子搭她肩膀上,还“嘶嘶嘶”地吐着条舌尖开叉的黑绿色长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