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之凤翔九天

第九十八章、谋虚逐妄(二)

    两人确实有过几面之识,勉强算是有交集,只是关系不深,岁月如流,早淡忘了。

    尔时,守礼心里充斥的全是对新环境的陌生与担心,并无多少阔别重逢的喜悦。

    郑贤坦然进入房间,指了指身边人,介绍道:“他叫刘功!”说罢,见守礼和小黄门瞩目看去,郑贤又蹙着眉问:“对了,你叫什么?好歹说一下,以后也好唤!”

    小黄门闻言,面上有些不自然,拘泥道:“史珍!”

    “史珍?这名字,怎么听着怪怪的?”刘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顺势坐了下去。

    郑贤听了,没当回事,又问守礼:“对了,你俩吃饭了吗?”

    守礼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难为情道:“没!”说着,忽觉肚子里涌起一阵饿意。

    郑贤笑道:“正好,我俩也要去食堂,咱们一道吧,顺便带你俩认认路认认门!”

    “那敢情好!”守礼说着,望了望跃跃出门的史珍,回过头感激道:“有劳了!”

    郑贤见守礼十分拘谨,忙道:“咱们以后就是室友了,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指不定我没两天就有事要找你帮忙,你哪,甭客气了!”说罢,便拉刘功往外走。

    刘功满脸笑意,一面邀守礼史珍同行、一面扫了眼房间,奇道:“明明早上出门前还见那乱糟糟的呢,现在看又整然有序,想是你俩动过了,真人闲心不闲啊!”

    史珍听出话音,笑唏唏道:“我俩闲着无事,又见不得屋子乱,便动手拾掇了。”

    守礼见史珍表功,抢自己的功劳,心里很不舒爽,不过,到底没有张口揭穿他。

    刘功瞧着,颔首赞许道:“宫里当差,勤快点是好事!”

    守礼、史珍听了,心中赞同,连声称是。

    刘功瞧着,忍不住赞许道:“宫里当差,最怕的是手懒脚慢,勤快点,是好事!”

    守礼、史珍听了,心中赞同,连声称是。

    郑贤在旁边笑着,恍然道:“对了,昨儿午后,我在书房包墨,听任高班向殿下回事,说书房又加了四员侍读,请款添置服饰等,今儿见了你们,怕你们就在其中吧!”

    守礼面色拘谨,微微点了下头。

    “呀,真是好福气!”刘功一边走、一边发出惊叹、一边又来回望了望守礼史珍,道:“来嘉德殿这几年,我算看透了,这最舒心的差事就是在书房伺候,不信,你们瞧瞧郑贤,成日瓦雀不离房檐,既不受风吹日晒,又不受霜打雨淋,更有殿下坐镇,没人敢兴风作浪,不似我,整日在外奔波,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冷落,哪怕忙完回了家里,还得费脑筋与一群肚内三弯九转的滑头周旋。”

    守礼和史珍听了,无不咋舌。

    郑贤忍不住道:“这就是你想差了,人多的地方口舌多,口舌多的地方是非多,不论哪里,都不能免俗,只不过殿下日日在书房读书,底下人不敢造次罢了!”

    “就这样才好啊,大家都实来实去,省了多少麻烦?偏偏有些人爱袖子里打筋斗,耍些腌臜手段!”刘功说着,喟然一叹,又往郑贤脸上瞟了一眼,见他若有所思,便笑道:“以后,你们共事,他俩若有不周不到之处,还仰赖你指教!”

    守礼和史珍听了,齐齐望向最右边。

    郑贤面无喜色,眼底蕴藏薄嗔,道:“你们听听,他倒做我的主了,真不见外!”

    刘功道:“咱们同吃同住,可不比亲人还亲吗?何况,你又是个古道热肠,平时逢人求你帮忙,你问都不问就答应了,如今,又来了旧日相识,你还不掏心掏肺对他好?”

    郑贤听了,笑而不语。

    史珍奇怪地望了一眼守礼,目光中甚是复杂,掺杂了嫉妒、不满、防备等情绪。

    守礼见太阳落山了,天边只剩下一抹余晖,心里只想着充饥,也没心思理会他。

    转眼四人出门,又行了一炷香功夫,不觉进了厨房地界,只见小小一间院落,坐北朝南,大门两边设了两间食堂,隔开黄门、宫女,院中稀疏种了些板栗、乌桕、茶梅、木兰等树,树干挺直,枝叶青葱,微风吹得飒然有声,勉强可观。

    郑贤和刘功熟门熟路,一路向东而行。

    守礼特意留心,只见简陋的房屋内有二三十个服饰类似的黄门,围桌肆意谈笑。

    郑贤、刘功相视一笑,昂首走了进去,寻了几个素日交好的伙伴,花插着落座。

    守礼和史珍都不太自在,乖乖坐在尾座。

    少顷,众人说够了虚词滥调,见饭食迟迟不上桌,便拉帮结伙去灶上一探究竟。

    守礼初来乍到,不敢胡闹,只谨守本分坐着。

    没过一会,又是一阵喧腾,然后,守礼便见刚出去的那拨人又潮流般涌了进来。

    “这孙三娘可真是,咱们这还饿着肚子,她倒紧着西边先上菜,一碗水都端不平!”

    说话的是最先进门的黄门,生得小鼻子小眼,身材纤瘦,一脸斤斤计较的面相。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人接话道:“孙三娘平时对咱们不薄,或许真如她所说,灶上缺人支使不开吧!”

    “哦,缺人就缺到咱们头上了?还不是看杜姑姑在那边坐着,存心赶着去讨好!”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你既这么忿忿不平,那你便当着杜姑姑的面去理论一番!”

    “我不去,你们不也觉着受了慢待了,凭什么推我出去干这出力不讨好的苦差?”

    “什么苦差、甜差,就你算计得多,别人都没这么多想法。行了行了,饿也饿了半天,还差这一时半会?要我说,大家安生坐下,再聊会儿天,就差不多了!”

    众人听了,信以为然,渐渐安静下来。

    守礼觉着好奇,便悄悄在桌下扯了扯郑贤的袖口,问:“这孙三娘是何方人物啊?”

    “她啊,也是个可怜人,早年遇人不淑,被丈夫赶出家门,迫于无奈,进宫当了厨娘。”郑贤感喟说着,忽然又道:“不过,她最守规矩,今儿却不知怎么了?”

    守礼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众人举目看去,只见六个粗鄙宫女提着食盒进门。

    吴良目光灼灼,很快有了主意,不禁站了起来,道:“今儿怎么麽磨磨蹭蹭的?刚我也听他们说了,虽则是大不了的事,可若耽误了大家晚上安歇,终是不好!”

    领头的宫女冷笑道:“今日事多,灶上人少,我们分身乏术,还望大家多担待!”

    “大家都是侍奉主子的,说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岂不见外?”吴良笑眯眯地说,“行了,姐姐叫他们把食盒都留下,我们自己拾掇,别耽误了姐姐们的正事!”

    “怪不得三娘夸你,说你人虽小,心眼却活,又是个通情达理的,必能理解我们的难处,果然,比不得那些......”领头宫女说着,把嘴一撇,“嗐,不说了!”

    吴良听了,心里并没有多么高兴,面上仍保持得体的笑意,赶忙招呼人打开食盒,然后,耐心等宫女们出去了,面上的笑意才收敛了,露出些不高兴的神色。

    此时,底下不知何人,用轻蔑的口气道:“嘿,这丫头长能耐了,刚那话什么意思?暗讽咱们无理取闹?明明是他们的不是,有本事开着眼做、闭着眼受啊!”

    一言既出,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守礼不想掺和,只默不作声听着,突然,门口方向有人呵斥道:“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一群夯货,只会在背地嚼舌根,有胆子当面去理论啊,也让我瞧个新鲜!”

    众人闻声,纷纷向门口看去,只见任高班鹞眼中满是怒火,霎时吓得缄口结舌,不敢吱声。

    “行了,既无人敢出头讨公道,就安生吃饭吧,吃了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任守忠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上首,然后撩衣落座,“别总掂斤播两的讨人厌!”

    众人不敢反驳,纷纷拿起竹筷,夹菜吃饭。

    守礼见屋里气氛诡异,不敢声张,只就着眼门前的菜扒了碗饭,勉强吃个半饱。

    到了晚间,刘功熄了灯,守礼还没睡意,便轻声细语和邻铺的郑贤聊别后闲话。

    郑贤顾念旧日之缘,又见守礼吐属不凡,想和他报团取暖,因而推心置腹道:“刚开始,我也怕跟了位喜怒不定的主子,动辄得咎,挨打遭骂,可后来见了殿下,我就不怕了,咱们殿下为人平和,谦退有礼,从不打骂奴婢,对下边极宽厚!”

    守礼听着是那么回事,一笑置之。

    “只是任高班......”郑贤说着,似乎有所顾忌,翻身而起,把嘴贴到守礼耳边,悄声道:“他这个人,表里不一,殿下跟前一个样,殿下背后又一个样,专断独行,翻脸无情,没有不敢做绝的事,你一定小心,宁可吃亏,也不能得罪他!”

    守礼听得惊心,忙道:“我懂,吃亏是福嘛!”

    郑贤闻言,仰天倒了下去,笑道:“这话倒不假,多吃几回亏,什么都学到了!”

    守礼笑了笑,正想继续搭茬,只见刘功撮了撮唇,佯装不满道:“你俩越聊越上瘾了,歇歇吧,很晚了,明儿还得当差呢,有什么体己话,明儿当面讲就是了!”

    郑贤听说,忍俊不禁道:“这个猴儿,往日就数他话多,今儿倒嫌弃起来我了!”

    刘功微微一笑,“罢了罢了,你俩爱怎么聊就怎么聊,我反正困了,得睡觉了!”

    “说得跟谁不累一样?行了,别操心了,我们也睡了!”郑贤说罢,扭头便睡。

    守礼看着好笑,也裹了被子,仰天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