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革

第十七章 守备(1)·便宜(求月票)

    可能是洪承畴着急回自己的驻地,两军汇合并不在绥德停留,在官道上拐个弯朝北进发,唐无病在路口收回了那队士兵,问起那日的情况,倒是有惊无险。只是一路上洪承畴再也没有召见过唐无病。

    这两日一同行军,李卑、贺人龙轮流请客,半年不见,昔日的白丁已经有了孝廉功名,同时还是千总官身,这双重的身份,让这些老朋友态度大变。

    特别是贺人龙,原来对唐无病一副奸商摸样,如今却称兄道弟,热情非常。唐无病当然不会介意过去的梁子,还每人那各提了一百个人头做礼物。贺人龙又白拿白要,十分不好意思,“你看,又要老兄你破费,这怎么好?要不这样吧,弟弟的营头才开张,一定缺少军械,我这给你匀些盔甲如何。”

    唐无病连忙抱拳感谢,“要是这样,可就太感谢哥哥了,上次都司任命时,报了一千人的兵额,才给了一百副铁甲,四百副皮甲,我可是一千人啊,其他人都空着身子。唉,你看我带出来这六百人,还有两百穿着棉甲呢,那日……”

    唐无病一通诉说,脸色越来越穷困,说到后来只剩下唉声叹气。另一边贺人龙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乖乖,半年不见,已经有了一百副铁甲,五百副皮甲,他贺人龙总共一千两百人马,除了二百家丁之外,也就只有三百副铁甲啊。

    孝廉这么一说,你还好意思那皮甲跟人家换吗?唐无病后面的话,贺人龙一句也没听进去,脸上一会红一会绿的,一直在盘算着那几副出来比较合适。贺人龙琢磨着一百个首级至少是一级功,富裕四十个人头,算七级功,那还能赏三百五十两银子,一副铁甲三十两银子,给他唐无病五副铁甲,自己净赚二百,还行,不算白跑一趟。

    打定主意正要说话,就听唐无病说到最后,“唉,还算李大哥人好,这不又匀了二十副铁甲给我。兄弟穷啊,还得靠大哥们帮衬着。””

    听了最后一句话,贺人龙想死的心都有,李卑八百骑兵是整个陕镇装备最好的部队,全部披铁甲,匀你二十副那当然是绰绰有余。五副,自己原先琢磨的五副铁甲如何拿得出手啊,臊都臊死了。

    贺人龙憋红了脸,颤颤巍巍伸出双手,蒲扇大的右手伸开,“兄弟,你看,这个数……”那双牛眼翻起来看了看孝廉,唐无病巴巴的眼睛盯着他的手,颇有一丝失望之情。贺人龙咳嗽一声,左手棒槌般的手指又弹出三个,“你看哥哥我不同他李大舌头,他那是铁甲骑军,全军人人披铁,哥哥我只有三,二百副铁甲……”

    声音拉得好长,贺人龙牛眼悄悄又看看唐无病,孝廉嘿嘿一笑,“既然大哥那么困难,兄弟我也不好多要,李卑给那些,您可别往心里去,咱不跟他比阔。”

    这话面上是给贺人龙解围,但听到他耳朵里却每一个字都跟锥子扎肉似地字字见血,贺人龙眼睛一闭,最后两个手指头终于伸了出来,“兄弟,不是哥哥小气,这十副……”

    唐无病两步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满面感激,“哥,啥都不说了,你我好兄弟,一会再给你拿二十个人头。”

    贺人龙长长喘了一口气,“兄弟,你,你这叫我怎么说,这人情哥哥领了,日后但凡我有富裕……”

    唐无病一碗酒塞过来,“哥哥,你这就不把无病当兄弟看了,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你我兄弟啥都不说了,喝酒,喝酒。”心里叹道,不就十个首级吗,至于如此激动?

    贺人龙二话不说,三碗酒灌进肚子,妈的,两个手指头,就是两级功啊,自己这个破守备也该往上走走了!

    “只是哥哥,我们营头最近在练枪阵,你看能不能再匀一百杆长矛!”唐无病的声音不大。

    贺人龙猛拍胸脯,“没问题,十副铁甲,一百杆长矛,一会就给弟弟搬过去。”唐无病嘿嘿一笑,满碗干到肚子里。

    二百四十个人头,不过二百两银子,却忽悠来了三十副铁甲,还有两百杆长矛,唐无病做梦都笑得出声。

    表功的奏本怎么写,可让唐无病犯难了,忽悠那帮大老粗容易,忽悠文官又是另一回事。唐无病厚着脸皮找到徐穆尘,帮忙写表功本子,理由很简单,以前没写过啊,不懂怎么写。徐穆尘倒无所谓,满口答应下来,首先了解了一下战斗的情况,突然醒悟过来,问道:“你好好地不呆在碎金,怎么跑来这里抢功劳?”

    唐无病把想好的理由说出来,跳涧虎……徐穆尘的样子变得十分吊诡,“玄安啊,陕镇上下谁不知道跳涧虎西窜,早就跑到宁夏去了,你这托辞,说出去也有人信啊?”

    被戳破了西洋镜,唐无病搔搔脑袋,笑得有些尴尬,徐穆尘白了他一眼,“这样吧,到时候找大人补一份手令,就说是他调你在此堵截的,这样别人就无话可说了。”

    唐无病赶紧叉手致谢,可转念一想,立刻明戏了。说起来好像是在帮他,但暗里这场大胜的功劳已经转到洪承畴名下了。唐无病脸上笑着,心里暗骂,步步陷阱,真是卖了自己还得乐呵呵地替他数银两。不过还好,这事一家便宜,两家得益,唐无病也不去计较了。

    徐穆尘又问道:“为兄还是有些奇怪,你怎么算定王子顺要跑这条路?”

    对于这个问题,唐无病早就想好了答案,喝了口水道:“这个简单,王贼北窜,只有四条路,一条走保安往宁夏,第二条路可以走安塞安定过卢关岭去靖边,第三条路可以走延川延水渡过河东;剩下一条是经过绥德往北,到碎金。

    首先弟判断他不会去宁夏也不会去靖边,宁夏灾害严重,无法就食,靖边屯着王总戎的三千边军,甚是精锐,到那边也是找死。那么剩下只有两条路,一个是过河东要么就是来米脂。我分析,过河东的机会很大,如今陕北除了咱们这里能活人,其他地方都没有余粮,河东那边虽然也饥馑,但粮食总比咱们这里多。”这完全是李成栋当初的分析,被唐无病剽窃了。

    徐穆尘听他的解释,频频点头,似乎十分认同,“看来玄安贤弟还真是有诸葛武侯之庙算,算得果然不差。”

    唐无病陪着笑,“哪里,哪里,蒙对了而已。其实我在北面大路上也布置了疑兵,流寇被大人驱赶已是惊弓之鸟,必不敢北窜。”

    徐穆尘点点头,边聊边写,很快一篇奏功表已经写就,唐无病道声谢接过来看看,豁!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流寇人数迅速被夸大了三倍达到一万人,唐无病并无异议,本来这就是一笔糊涂账,自己砍了那么多首级,也不倒别人不信。

    一路北进,唐无病好几次想去找洪承畴,但都忍住了,他知道洪承畴对自己必然十分失望,想想也是,用作弊的方式给了他一场富贵,没想到他竟然轻易地就进了行伍,实在是有点辜负他老人家一片苦心。可是唐无病心中清楚,自己可以依附洪承畴,可以在他的大树下乘凉;但未来的道路还是要靠自己去走,抓枪杆子是既定方针,就算辜负洪承畴也要一直坚持下去,只是自己在这方面必须想个两全齐美的方法,一方面不能让洪失望另一方面又能坚持走下去,在文武殊途的大明,的确不那么容易。

    走到米脂,大军逗留了一日,唐无病进城拜候了劳先生,劳正言对他进了行伍同样十分不满,足足数落了一个时辰,最后道:“玄安啊,我不管你有千言万语,总之在为师这里只有一条,你给我辞了这份差事,好好回来读书,离明年会试还有九个月时间,你老老实实读书,到时候和师兄弟们一起进京赶考,考出个进士来,还愁救不了天下黎民吗?”陶盛和劳飞羽在一忙袖手而立,看着师傅训斥唐无病,不敢搭腔。

    唐无病无奈只得起身道:“师傅教训得是,只是无病实在无心科途,救黎民百姓有许多方法,及第入仕是一种,以暴制暴,弭兵消灾也是一种。昔日阳明先生言知行合一,学生现在所做正是秉承阳明公的教诲。陕北之大何曾放得下一张书桌?无病所为至少能救得了一方百姓,望师傅见谅。”

    劳正言被他气得发须直竖,指着唐无病咳嗽着道:“你,你个逆徒,为师我……气死我也。”

    劳飞羽连忙过去给父亲抚胸搓背,一边使劲给唐无病挤眉弄眼;陶盛则把唐无病带走,边走边埋怨,“玄安贤弟,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如此顶撞师傅,莫非你手里有了千八百匹夫,就自以为了不起了。”

    唐无病跺了跺脚,“茂清兄你怎么也这么说!如今咱们脚下这片土地真的等得起你我再去熬几年科途,然后从七品小官做起?再者,娘亲大人风烛残年,叫无病如何能离开她。”

    陶盛也叹了口气,“玄安,有时候真是看不懂你啊,人各有志,不得强求,兄只希望你日后不要再与师傅为难了,见了面顺顺他老人家吧。经过上次米脂兵祸,师傅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唐无病神情有些落寞,在这个世界上,所有读书人都无法理解他的想法,这种孤独感让他分外惆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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