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革

第十九章 十月围城(3)·募捐

    “嘿嘿,诸位员外,实在不好意思,一路上被两个蟊贼耽搁了一阵,让诸位就等了。”

    人未到声先闻,接着一个口袋重重地扔进大厅,顿时一阵血腥味四处传开,布袋子隐约渗透着血迹。县衙正厅之中已经坐下了二十多名乡绅还有官员,这一袋东西砸下,让众人惊惧不已。正在和陶圣黄飞虎聊着天的唐无病眉头一皱,他太清楚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嚣张。

    话犹未落,一个身高体壮的的中年人步入大厅,只见他身上绸缎簇锦,头上戴着一顶员外帽,金丝沟边,腰上垂着两块玉佩,环佩叮当,脚踏牛皮靴,虽然浑身上下显得十分华贵,但一看就是暴发户模样。一进大厅,在座众人连忙起身,对着他拱手行礼。

    “屠员外,别来无恙啊。”

    “屠员外,你这是越活越壮实。”

    “屠员外,你又宰了几个蟊贼啊?”屠员外这,屠员外那地招呼个不停,那神气的员外顿时成为了整个宴会厅的中心。

    看着此人,唐无病不禁小声地哼了一下,黄飞虎小声介绍着,“他叫屠五六,米脂城南五十里屠家庄,周围四五个村子在一起以他们屠家为首,大约有人丁千口,听说也组成了五百人的团练。他爹有举人功名,弟弟中了进士,在河南任兵备道,大舅子乃宁夏镇总兵尤世禄,没少给他们兵器盔甲,堡寨坚固,兵贼皆不敢捋其胡须,乃地方一霸。因为地处无定河边,家中有数百亩水田,算是米脂实力最强的乡绅。”

    唐无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到了明朝末年,乡绅土豪已经成为地方强大实力,他们或依附于达官,或本身就是大地主大商人,家中良田千顷,依附的农民数以千计。而且大部分家中有人出仕,为地方官员巴结以维持四乡的骨干。于是平日里有恃无恐,恃强凌弱,鱼肉乡里。而且因为家中田亩多,积蓄丰厚,即使碰上几年的大灾也能吃得起。在流寇、建奴的来回拉锯中,有的豪强结团自保,声势浩大。历史上,湖广、河南和浙江的豪强都十分著名,在满洲入关的征服战争中,在这些地方为了削平这些堡寨没少花力气。只是这些人大多自私自利只想自保,并没有联合作战的意识,最终为强敌各个击破。

    屠员外朝着众人拱手行礼,惟独没看到唐无病等三人起来,他不认识孝廉,见唐无病、陶盛、黄飞虎三人不动,他的眼睛不禁朝这边盯了两眼,跟众人打过招呼后,在唐无病对面一个空座上大咧咧地坐下。

    黄飞虎认得他,对着他点点头,屠员外拱拱手,“典史大人,哦不应该是县丞大人,这三颗脑袋还望大人派衙役收拾一下,别扰了诸位的兴致。”

    黄飞虎脸色有些难堪,沉声唤了一句,“来人,收拾干净。”两名衙役进来将地上的袋子收拾走,又有仆人上来用墩布把堂中青砖洗干净。

    屠员外嘿嘿冷笑,眼睛瞟了唐无病一眼,“这位面生,县丞大人不介绍介绍?”

    黄飞虎铁青着脸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唐无病轻轻拍拍黄飞虎胳膊,堆着笑脸道:“我乃长峁举人唐无病。”

    屠员外一点也不惊讶,嘿嘿冷笑,“你就是那个中了举人还去当兵的唐无病吗?”

    唐无病点点头,“正是在下。”

    屠员外轻蔑地一笑,“有辱斯文啊,当个丘八很威风吗?”

    唐无病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这个怕是要问问你家大舅子吧。”

    屠员外被噎了一下,脸色渐变,起身指着唐无病怒道:“一个破游击就在这里口出狂言,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唐无病嘿嘿一笑,“不知天高地厚的是你吧,这里是县衙大堂,既然你知道我乃游击,你一个白丁,见官不跪,是想讨打了吗?”

    屠员外顿时语塞,没想到唐无病说起这个,他涨红了脸再也说不出什么,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其实唐无病和黄飞虎都没有穿官服,就算不跪,打板子是不用的。但如果人家认真起来,硬要你跪,你还真是不得不跪,这句话已经将他的嚣张气焰打了下去。

    大厅中的乡绅们不知道为什么,两方就这样起了争执,都屏着气息。突然空气为之窒息,大厅陷入一阵尴尬的安静里,一众乡绅都在喝着闷茶,等了一会,里面一名衙役出来道:“知县乔大人到。”

    总算解了围,众位乡绅纷纷起立,只见乔谦依然身穿便服出来,那些白丁土豪连忙跪倒,有功名在身的人则鞠躬行礼。乔谦摆摆手,“诸位都免礼吧,今日就是和诸君认识一下,来,请到偏厅入席。”

    总共开了两桌,分宾主坐落,乔谦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众人也纷纷起立,乔谦摆摆手,“诸位请坐,都别客气。”只是知县大人不坐,谁也不会坐,乔谦也不勉强继续道:“初到宝地没几日,本官还有许多事情请诸位乡绅指点帮忙,所以这第一杯酒本官敬各位。”说着一饮而尽,众人也跟着喝了一杯。

    乔谦招呼大伙坐下,乔谦拿起筷子,“来诸位请。”夹起一块鸡腿放到在场人中年纪最大的人的碗里。接下来众乡绅才敢起筷吃菜。唐无病只感到在桌子对面有一双牛眼盯着自己,目光中露出一股烈火。孝廉轻松地夹着菜,和黄飞虎、陶盛两人边聊边喝根本不去理他。只是心里有些不明白,此人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有敌意。

    酒过三巡,乔谦拿起了杯子,众人连忙安静下来,乔谦道:“诸位乡绅父老,都是米脂县内有头有面的人物,这次本官也想跟诸位商量一下,在天灾连年,流寇作乱的腹心之地,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一方平安,让百姓安居乐业?”

    此言一出,众人还以为乔谦要趁机管他们募捐粮草,众人没有一人说话,就连刚才嚣张的屠五六的眼睛也望向了别处。

    乔谦并不为意,等了一会笑笑道:“难道诸位都不愿帮着本官治理好米脂县吗?”

    唐无病见有些冷场,微微一笑,拱手道:“大人一心为民之心,无病深感肺腑,您是一县牧守,要怎么做只要说句话就行了,我们都会尽力。”

    乔谦朝唐无病点点头,“本官以为在这个饥馑遍地,流寇作乱之地,重要的是与流寇争夺人口……”说着又将唐无病跟他忽悠过的都说了一遍,下面那帮士绅听了半天也没明白这么复杂的理论,但只有一个劲地点头。

    “怎么样,诸位愿意帮本官吗?”乔谦说完,看着众人。

    屠五六向来自诩米脂乡绅第一,见到这样的场面,自然也得表示表示,哈哈大笑道:“这么好的主意,五六没说的,一定支持,只是连年天灾实在拿不出太多粮食,一百石还是有的。”一百石,在这个饥馑遍地的年月已经是大手笔了。

    顿时在座有的乡绅举起大拇指连声夸赞,“果然是米脂屠家,出手不凡。”

    乔谦脸色不变,唐无病冷笑一声,“姓屠的说你不知轻重你就不知轻重,说句不好听的,你拿一百石打发叫花子吗?”

    说着转过头对着乔谦,轻描淡写地说道:“大人,在下言语冲撞,实在抱歉,但这样的大事,岂能等同儿戏,一百石还不如开个粥铺。这样吧,我出五百石细粮,五千石粗粮。大人,这样够不够?”

    所有的酒桌轰然大哗,五千五百石粮食,能养活整个米脂的人,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屠五六脸色憋得跟猪肝似地,虽然家中藏着数千石粮食,但他没办法这样比阔。五千五百石就如打了一个水漂,这是一个连陕西布政司也没那么容易拿出来的数目。

    乔谦拿起一杯酒,对唐无病道:“谢谢孝廉襄赞,不过此事还望众位也一同襄赞一二,本官再敬诸位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众人见乔谦都把酒喝了,无奈之下也这个五十,那个几十的,一起凑了将近五百石的粮食。直到这时乔谦脸上才露出些许笑容,“感谢诸位慷慨解囊,来啊,今日诸位一定要吃好喝好,上酒。”说完话,众人才慢慢活分起来,互相敬酒,觥筹相错。

    到了自由敬酒的时候,诸位乡绅纷纷来到唐无病面前,“这位便是独守米脂,诛王子顺的长峁唐孝廉,失敬失敬,少年出英雄,果然一表人才,来,饮了此杯。”

    “听说孝廉有一双点石成金手,不但文武双全,还知天时地利,长峁村灾年仍得大丰收,可喜可贺,孝廉得给个面子饮了此杯。”

    虽然酒量不好,但唐无病来者不拒,转眼间喝了十几杯下去;另外一边只剩屠五六一个人在那不停地喝闷酒,县太爷在上又不能乱来。

    酒席一直喝到初更,场面依然热闹非凡,唐无病接受了不少敬酒,脸上也微微有些醉意。

    突然,一名坐在门边的乡绅站起来举起酒杯,众人不知道他是为何,都看着他。只见他身子猛地一软,向前趴倒在桌上,背脊之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截羽箭。

    偏厅里的人停滞了一瞬,然后轰然大哗,接着数不清的羽箭破空而入,两三名坐在门旁的乡绅中箭倒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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