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亦如梦

第十一章 天启十九我及冠

    第二天早上,老神仙先他们一步起床,二人正准备扎马步,却是被老人叫住:“今日是你们来的第三天了吧?来,把这个收起来,你二人速速赶回此前居住的村子,将药粉撒入井中,以免出什么篓子,至于你二人身上的问题,这几日我已在你们的饭食中加了药,已无大碍。”

    “对了,富贵啊,回来路过集市的时候带两只鸡、再打几斤酒来。”

    两人点头应是,下山离去。山下的草地中,一匹高头大马正在欢快地狂奔着,这几日,王富贵并没有忘记这头驮着他走了一百多里的好马,每日都会给他送食。这马也老实,脱掉了缰绳也没有离去,只是在附近的草地上奔跑打滚,不亦乐乎。看到主人走过来,这马立马奔向王富贵,把缰绳重新套在马头上,又牵着马儿套上马车,两人缓缓而去。

    ......

    其实,两人一直担心着村子,瘟病不是小毛小病,虽然此前兄妹俩也没有太多接触过他人,可也担心有什么疏漏,将药粉撒入井里后,两人心里终于是轻松了许多。

    ......

    此后的生活枯燥而乏味,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物,早上扎马步,吃完早饭铁锤干活,王富贵采药,只是一人干的活越来越重,一个人采药的地方越来越险,药性也越来越毒。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之间,王富贵三人已经很老神仙朝夕相处了半年,从夏末初秋到这凛东腊月,杨思淼的病已经完全好了,每日负责给师徒三人洗衣做饭,空的时候就跟着二人强身健体。

    因此,可以说这半年三人的进步极大,先说王富贵,每天采药吃草,不仅逃命的速度更加快速,身体对大多数毒素也产生了抗性,但是后院的药田他还是轻易不敢涉足,那蛇毒可能对他没用,可那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长虫,光是看到都一阵头皮发麻。而且每次中毒昏迷后,他就喜欢上了每天清醒过来,泡在药桶里的感觉,暖暖的,很贴心。

    而铁锤,还记得刚遇到王富贵的时候,还是一个瘦弱男子,面色饥黄,可经过这半年的苦练和药浴的提升,哪还有当初的半分模样。此时铁锤正在大雪中露着上身,线条分明,盘虬卧龙,配上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一套拳打下来,虎虎生风,威猛无匹。

    再说杨思淼,虽然这半年来她没有像铁锤一样学武,也没有像王富贵一样吃药,在老神仙的不时指点之下,却也有不小的进步。此时她正在跟王富贵对招,哪怕是王富贵速度比之当初已经提升了不知凡几,但少女手中阔剑,却也将王富贵逼得险象环生。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王富贵大喊大叫,一屁股坐下,躺在雪地上,耍起了无赖:“你跟你哥,一个比一个烦人,也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老是让你们这两个家伙轮流欺负我,这么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神医好玩吗!”

    少女不料王富贵突然躺下,一个收手不及,阔剑一下飞了出去,吓得自己花容失色、吓得王富贵后背发凉。待得瞧见阔剑刺下的地方,少女脸色瞬间充血,扭过头去。

    “唉,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跟这丫头比试,我早晚得断子绝孙不可。”王富贵看着那把阔剑,正插在他双腿间的位置,后怕不已......

    少女比半年前白了很多,但已经不是病态苍白,而是白里透红,此刻一羞,煞是可爱。她哥哥铁锤是变得力壮如牛,而少女则是某些部位略微壮实了几分......

    王富贵暗骂自己色胚,连忙转头:“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看着漫山遍野的积雪,王富贵的心情却是变得低落了起来......

    “快过年了......”

    此时的外界,有城镇的地方都已是张灯结彩,就连乡下贫苦人家也增加了几分喜意,门窗上新帖的对联鲜红如血,孩童们穿着棉袄,男孩拿着爆竹,女孩拿着冰糖葫芦,你追我赶,欢声笑语从好远传来。偶尔有一个小男孩一脚踩滑,摔得一身泥,看着手里脏了的冰糖葫芦,哇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听见孩子的哭声,一对夫妇赶紧从街巷里的一个房门中跑了出来,看到地上大哭的孩童后,少妇一边拉起自家孩子,一边责骂,孩童却是哭得更凶了......

    而在更远的帝都,过年的氛围更是隆重,从皇宫到城门,处处金碧辉煌,灯火通明。护城河里有人刚放下一个荷灯,荷灯里寄托着不知是谁的愿望,顺着河水漂向远方......

    除夕当天,王富贵和铁锤张罗着帖对联,这是这几十年来老人的避世桃源有了几分过年的气息,也是铁锤兄妹二人这些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年。

    老人坐在火炉边,一边烤着火,一边看着几个小辈张罗过年事宜。虽然他早已到了不受严寒酷暑的境界,但此时他觉得,身边的这炉火,烤得他暖洋洋的。

    “唉,始终是老了啊......”

    杨思淼的厨艺虽不如王富贵那么精致,但只是限于摆盘上,那么多年的贫苦生活,年纪轻轻的少女早已将家常小菜信手拈来。在柔和的烛光中,四人慢慢的享用着这顿年夜饭。

    “铁锤,你很坚强,你的体质其实是你们三人中最弱的,但是你却能咬牙坚持将思淼带大成人,这其中吃了多少苦可能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也正是你的这份坚持,你才能在我那近乎折磨的训练中挺了过来。虽然你的根基一般,但是只要你的这份心性不灭,你的武道一途将会走得很远。”

    “思淼,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你的心思很单纯,也很懂事,而且也是最聪明的,虽然我指点你的不多,但是你却能自学成才,我很高兴,但又担心。江湖并不是你们所见的那般风平浪静,这其中还有很多尔虞我诈,打打杀杀,我不希望你卷入这潭深水中,所以你不要怪我......”

    “富贵啊,我的医术你也学了半年了,你的天赋很好,很多东西一点就通,甚至很多东西不需要我的指点,你也能触类旁通,为师很庆幸能在这个时候收了你这么一个关门弟子。”

    这一次,老人的话语比任何一次都温和,都认真。三人认真听完,都听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少女双眼通红,看着老人:“师父,您是要赶我们离开了吗?”

    老人沉默,片刻才道:“......你们迟早是要离开的,过完年,你们就离开吧。”

    “我们想给您养老、给您送终......”

    听到王富贵这话,老人仰头看着楼板,揉了揉眼睛,低下头来时,笑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就想我死?我告诉你,我身子硬朗着呢!”

    “不过......你们确实该出去了,整天陪着我一个糟老头子,可不浪费大好青春?”

    这顿饭,渐渐有了离别之情,满桌的菜,也不那么香了。

    “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可以多留几天吗?”

    “记得把你们该收的东西收好,明早,我送你们。”老人的话音也再不容置疑。

    “师尊,弟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明日,是弟子二十岁的生辰,我想请您给弟子主持一场及冠之礼。”王富贵说出了心中最后的请求。

    及冠,便是成年,这是男子在前二十年最重要的日子,一般男子在二十岁时,都是由自己的父亲为自己亲自戴上帽子,可现在,他虽然有家,却是回不得......

    “及冠,真快啊,已经十九年了......”老人神情恍惚,呢喃道。

    “我是该给你主持及冠之礼,这样吧,明天一早,我给你举行,仪式结束后,你们就此离开。”

    王富贵神情落寞,轻轻点头。

    ......

    次日,雪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整座西山,被厚厚的积雪,盖得密不透风,大年初一!

    这也是天启历第十九年的第一天,也是王富贵二十岁的第一天。

    王富贵按照约定早早起来,杨思淼亲手为他洗发,梳头,看着镜子里退去不少稚嫩,变得越发鲜明的棱角,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身后的少女为他轻轻梳着头,动作轻柔,嘴角含笑。

    “谢谢你,思淼,不知道此生谁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娶上你这般女子。”

    “王大哥你别取笑我了,我可没想嫁人......”

    “不嫁人怎么行,你还想孤独终老啊?”

    “不理你了!”

    两人笑闹之间,思淼便将王富贵的长发梳好。

    ......

    待两人走出房间,只见少年身穿白色衣袍,头发束起,双手后背。再加上其曾让得女子都为之嫉妒的脸,白衣黑发,说不出的书生意气。

    不过此地只有三人见证而已。

    王富贵的及冠之礼很简单,不请天地,不请父母,不请亲朋好友,只有老人、铁锤和思淼三人而已。他慢慢地走向老人,老人眉目含笑,和蔼可亲,手里捧着一定白鹤冠,也不知老人是从哪寻来。

    老人怔怔地看着这来到自己面前跪下的少年,却是开始红了眼眶,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停在半空,微微发抖。许久之后,老人才双手将这顶白鹤冠轻轻地戴在王富贵的头上,又双手将少年扶了起来。

    “好了,起来吧,该走了。”

    王富贵沉默走到铁锤二人身边,对着迎风而立的老人,深深地一拜......

    雪越下越大,大得转眼之间,就盖住了前方一排排的脚印......

    三人谁也不说话,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走了出去。

    可还未到出口,王富贵便发现了异常,连忙拉着两人,躲进一旁的石缝中。三人定神往出口看去,隐约有十数人从出口缓步走来。

    看来,今日的西山的风雪不会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