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索红尘剑影来

一剑动江湖 五

    涂观海道:“你要教训涂某,上来叫涂某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墨非说声:“来了!”双手抱剑,顺起剑身,踏一步,向涂观海小腹丹田刺出一剑。这一剑不甚急,角度也不算刁钻。

    涂观海浸淫剑法几十年,于江湖各家各派的剑招路数无不知晓,却没见过这样招法,这完全像是小孩子胡乱刺出的一剑。他也随手摆剑来格。却看到对方来剑明显顿了一顿,甚至在自己长剑划过的时候,向后缩了两寸。自己格挡出的一剑就这样格了个空。而在下一瞬,对方那一剑就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急刺而至,快到来不及再去格挡,他忙的撤身退避。他心中大惊:好厉害的一招大巧若拙的剑法!险的一招之间就让自己栽个跟头。赶紧收拾起了轻慢之心。而这一招,也让台下群雄大感惊异。涂观海前面经历了四战了,每一个对手都是江湖高手,且都是顶尖的高手,却没有哪一个能在一招之间就迫得他后退的。大家心同此念,不约而同的轻噫出声,噫声连成一片,在山谷中回响,蔚为壮观!而之前喊着:先跟大爷比划比划那位,这时不由自主的失笑,心想:只这一剑,我便输了!

    墨非见涂观海退开,又稳稳的踏出一步,抱剑斜往上挑。速度仍不很快,角度亦不刁钻。涂观海不再像第一招那般应对随意,出剑格挡时,更是将内劲灌注于剑招。“铮”的一声两剑相交,挡住了墨非铁剑,却感到一股无形剑气当胸袭来。涂观海又是一惊,他未知剑气深浅,不敢轻易承受,忙又退了开去。台下便又是一阵轻噫。涂观海脸色越加难看:剑气,这少年居然有这样功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墨非不去理会他的心思,再踏进一步,铁剑横扫而出。涂观海更加小心了,伸剑拨挡,更在两剑相交之际,暗运巧劲,一缠一绞,想要绞掉墨非的铁剑。可墨非的剑竟然随着他的力一起缠绕,而后忽的摆脱他的长剑,急扫过来。涂观海再次大惊,再次退后!

    墨非的招法也不是多巧妙,只是每一招都能出乎他的意料。涂观海始终受困于内心的轻忽,他根本没想到一个十几岁少年会有如此的能力。然后忙乱的落入了这个少年把控的节奏之中,然后连续三招受制于人。

    但他终究是一派宗师,立即便调整并做出应对,他不待墨非进招,先手抢攻,以一招“灵飞渡”攻向墨非。这一招快如电,疾如风,配合涂观海优雅的身姿,长剑真如一条灵蛇飞渡而来。墨非在他和石中剑以及吴中天的比试中,见识过这一招,并无破解之法。略一拨挡,连退出两步,以避其锋芒。涂观海将身跟进,却使出一招“大道冲”来。以道家之理论,道为虚空,运用起来却会无穷无尽。那个“冲”字即是虚空之意,所以这一招藏其锋,挫其锐,剑招来势,看起来虚幻无形,但稍一接触,便会感受到那绵绵不绝的后力。墨非自是更加无法抵挡,又是连退了三步。

    擂台下不禁有人在想:先前情形,看似涂掌门给迫得后退,原来都是假象。那是涂掌门自持宗师身份,让了少年三招,以示爱护后进小辈。这时只随手还了两招,少年已经招架不住。哼哼,就算你这少年是初生牛犊,现在也总算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了吧!

    墨非道“这一招你先前没有使过,可是妙得很呢!”

    涂观海微微冷笑:“你才有多大?未曾见识过的妙招可还多着了。”

    墨非道:“是吗?你也来见识一下我的妙招!”左手捏起剑诀,右臂运剑急出,正是一招“破风刺”,挟着劲风,裹着气势迎面刺出。

    涂观海迫于剑招威势,又忌惮墨非前面对招时所发出的剑气,疾退避开。同时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对劲,有种说不清的忧虑。沉声问道:“小子,你这招剑法,哪里学来?”

    墨非道:“梦中学的,你可看着眼熟吗?”

    他是随口一说,却见涂观海脸色一变,暗暗好笑,心想还有这样傻的人?当真吗?小孩子也不能信吧!跟进身,“斜月斩”、“霁云变”、“惊雷动”、“霹雳闪”、“天星乱”五招剑法,连环使出。擂台上一霎时剑影浮动,剑气横陈。

    涂观海顿显慌乱,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隐忧是什么了。这少年所用剑法,剑招剑意,无不契合自己所练的浮光掠影剑剑法。决计错不了,就是浮光掠影剑法!可是他所使的剑招并不是遗典中的。难道有人自悟出来传授给他?绝不可能!这套剑法精妙深奥,自己精研二十五年,想创新一招半式也是难能,怎么可能有人自创出来!?难道是我遗下的残页中的剑招,臭道士传了给他?不对,臭道士若会得,又怎会轻易败在我手?那么,他说是梦中学来,天下又有几人会这剑法呢?只怕师兄也不曾练过,那么只有师父了,难道是…难道是师父一灵不灭,要借这少年之手向我复仇吗?

    他心神恍惚,惴惴不安,于墨非如风般的剑招里,便显得左支右绌,“铮,铮”数声之后,总算勉力接下了这五招。他额头冷汗岑岑,道:“你,你是石呆子的传人吗?”声音也发着颤。石呆子是他师兄的名字,他忽记起师兄落水时,手中也抓着遗典残页的。

    墨非道:“石呆子是谁?我不识得!”

    涂观海辩他神情,并非伪装,一个人念及自己师父名姓也总不会如此随意的。而且师兄悟心有限,便有传人,教授的剑招剑理也不会这般灵动精湛。难道真的是师父…

    墨非却不想给他喘息的时间,说声:“再接我几招!”顺起铁剑,就使出一招“修罗杀”。修罗是六道之一,生性残暴嗜杀,这招剑法以修罗为名,自然带着狠戾和肃杀。辅以剑气,威势惊人。涂观海为剑招中的戾气所摄,心惊胆战,勉强挡得一挡,便急向后避。墨非跟进,使出一招“幽冥劫”。擂台上剑气森森,而在涂观海看来,唯觉阴风阵阵,似是师父魂灵萦绕,心胆俱都酥了。几乎是拼尽最后一丝精神气力来遮挡。双剑相交之际,墨非手中铁剑忽然碎裂,而斑斑锈铁之内,竟露出一柄光彩夺目的宝剑来。涂观海惊惧,群雄惊异,墨非却是惊喜!他脚步在擂台上一顿,身子跃起,使出那招“幻花影”来,剑影如乱花,撒向涂观海。涂观海记起了,他有次偷看师父练剑,刘精武便使过这一招。他既未得传授,也没在遗典中找到这招,只以为师父死后,天下再无此招了。此刻见墨非使出,更加深信是师父借这少年之手来向自己索命。忙乱的举起剑来挡,“叮”一声脆响,被墨非手中剑削做两截。总算他身经百战,在剑锋及胸的时候凭着身体本能,向后撤了半步,避过了剑刃。虽然避过剑刃,但终究还是为剑气所伤,惨呼一声,委顿在擂台上。他面如死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嘴唇颤抖着喃喃低语道:“弟子错了,是弟子错了…”他其实并非输给了墨非,而是输给了自己的心魔!

    墨非问道:“你说什么?”

    涂观海似未听见,支撑起身,慌乱的跃下擂台,落地时几乎站不稳,踉跄着走回座椅,颓然坐倒。他双目无神,似一下子给抽去了魂灵,再无风采。

    左丘牵黄道:“百里,你打我一下。”

    百里擎苍给了他一拳,问道:“干嘛?”

    左丘牵黄道:“哎呦好疼,原来是真的,墨非小子打败了涂观海了!”他提高了声音,“墨非竟然打败了涂掌门!”

    这句话就像提醒了群雄,会场一下子沸腾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战胜了四大门派掌门人、名动江湖的百变天辰涂观海!还有比这更让人癫狂和震惊的事吗?每个人都以别样的目光看着台上这个少年,他瘦瘦的,身体里却有着无穷的能量!江湖中从来不会缺少传说,常常听到有人在茶余饭后传扬:某个出了名的刀客,因为踢碎了一个瘸腿叫花子讨饭的破碗,被又老又瘸的叫花子打断了腿;有个颇有名气的大帮派长老,因呵斥一个小孩子,被那孩子的娘,一个新死了丈夫的小寡妇打成了重伤。诸如此类,以弱胜强,以小搏大的戏份,总会让人津津乐道,引为奇谈。可是那些只是传说,即便是传说,都远不及眼前所发生的事来得震撼人心。这一幕注定会成为当下乃至许多年之后的传说,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传说的见证人。这个少年英雄他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他叫墨非,笔墨之墨,非常之非!云裳更满心说不出的惊佩,她想:墨非说他不会让涂掌门做盟主,他真的做到了!

    余隐飘身上台,道:“这位小友,可否给老夫看看你手中宝剑?”墨非其实也还没有仔细看看手中这柄剑,只记着师父当日把它交给自己,嘱咐自己好好珍视。

    墨非要递给他,他摆手,示意墨非转过剑身就好了,他看到靠近剑柄那里,刻了两个篆字。看清所刻的字后,余隐目光闪动,低声问道:“尊师可是姓陈吗?”

    墨非吃惊的问道:“你,你怎么知道?”他这样说,便是自己承认师父就是姓陈了。

    余隐道:“你手中剑名为长空,在我所攥风云谱-名器谱当中,排在次席,我怎会不知道它的来历?你叫墨非?不须疑惑,尊师陈公与我有恩!我当助你做成盟主!”余隐这些话语音极低,只他可听见。说完余隐便提高声音道:“小友的剑法高妙,余某不才,要和你讨教几招。”

    墨非道:“不用了吧?我又不想做盟主。”

    余隐道:“真是孩子话!既不做盟主,便不该上台来,既上擂台,便须接下挑战,难不成小友是来戏耍在场的英雄不成?英雄会可容不得你来顽闹,不必多言了,你准备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