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还没有人来过，这里应该是没有名字的。也许鸟兽虫鱼给它取了名字，叫这里食圃？菜园？家？不管有或没有，不管是什么，总之与人无关。

    后来敕勒人的祖先来到这里，见到水里抓不尽的鱼，林中猎不完的兽。快乐的神情洋溢在每个人脸上，那天的狩猎成了狂欢。第一个夜晚，人们吃饱喝足沉沉睡去，族中一个女人梦见了天神，天神说，你是我选中的人，我将赐神力与你，庇佑你族人平安。

    女人足足睡了三天，醒来时就跳起了舞，嘴里念着咒语，这时围观的族人，受伤的伤口愈合，生病的痛苦消失，孩童不再哭闹，老人恢复了健壮，人们跪地叩拜天神，于是敕勒人有了萨满。

    从此，敕勒人在此渔猎，安家，繁衍生息。他们不再离开，也许是离不开这里的美丽富饶，也许离不开这里的神。

    有了人，山川湖海也就有了名字，敕勒人叫这里神湖，后来东方的肃慎人来到神湖北部，他们叫这里贝海儿湖，南方的汉人曾先后叫这里北海、柏海、小海、菊海、于尼陂等。

    也许是汉人的朝代太多，一个朝代一个名字，或是汉人取名字，本就和他们的文字一样复杂。

    敕勒人毫不吝啬虔诚，萨满也兢兢业业地布施神力。天神庇佑，族人勤劳勇敢，如此过了很久很久，敕勒人渐渐富足强大，他们不再安于渔猎，也游牧于草原。

    战争在东方、南方不断爆发，却没有异族大肆染指这里。直到匈奴人来了，那些野蛮的草原人喜欢杀戮和抢掠，也许他们看敕勒人，就像敕勒人看湖中鱼和林中兽。

    人们找到萨满，问她神在哪里。萨满说，我感受不到神，上代萨满也感受不到神，上上代萨满也感受不到神，已经有十几代萨满感受不到神了。

    人们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跳舞，还能治病。萨满说我感受不到天神，却能感受到地上的万物之灵。

    人们说，那你请灵把匈奴人赶走吧！萨满又敲着神鼓，跳起了舞。施法完成，萨满说，灵说要靠我们自己，但可以求助南方的汉人。

    于是两百年间，敕勒人时而向匈奴臣服，时而和汉人一起与匈奴作战。终于匈奴人走了，可是没多久又有别的人来了。敕勒人明白，他们能赶走匈奴，却赶不走杀戮和掠夺。神已经不在这里了。

    后来敕勒人有的主动离开，有的被强制迁徙。没有神庇佑，他们只能更加勇敢凶悍，他们在草原、中原征战，甚至几次建立了国家。他们与草原人、中原人、林中人、西域人逐渐融合，不分彼此。

    无论哪个地方，有人出生就有人死亡，有人留下也有人离开。不管留下的或是离开的，敕勒人早已忘了祖先的模样，也忘了神的模样。

    北境永无宁日，人和牲畜都成了首领们征战的工具。直到两百年前的一天，一颗流星坠落于北海。

    留守在北海的敕勒部萨满，在那个晚上梦到了鹿神。鹿神说，天神降神物于人间，庇佑天地一切生灵。

    后来敕勒人在流星坠落处，捡到了一颗神珠，从此敕勒部有人觉醒了鹿灵之力，可以化身为鹿灵，施展神力。

    神又出现了，敕勒人开始回归北海，后来就有了鹿国。因为有了灵化之力，再也没有人敢侵犯鹿国，敕勒人又像祖先一样生活。

    草原人、中原人、林中人、西域人，都想要神力。各国先后派使者来，想要看一看神珠。

    敕勒人想到鹿神说的话，庇佑天地一切生灵，就将神珠捧了出来。在某个清朗春日，众国使者、巫师、修者，一起瞻仰神珠，众人都能感受其中灵气充盈，却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于是各国巫师、修者一起释放灵力，想要解开这神珠的秘密。

    神珠在灵力的刺激下，出现五彩流光，巫师修者们只看到那神珠中，记述了上古时代，万物生灵成神的事迹，却没看到详细内容，也没有领悟到更多。

    众人知道失败了，饶是如此，那神珠已释放出无穷灵气到这人世。有人提议再来一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接着又有人反对提反对意见之人，众人不能统一，部分人的灵力更不足以开启神珠，最后不了了之。神珠还在敕勒部保存。

    后来四海八荒陆续有人觉醒了灵化之力，更加洪大的战争在大地上蔓延。

    最后乞颜部统一北境，建立狄国；风氏统一中原，建立炎国；尉迟部统一西域，建立昌国。乞颜部念及敕勒部的宽厚，所以保留鹿国。

    如此过去一百年，到了三十五年前，狄国皇位传给了乞颜厉。

    乞颜厉傲慢而暴戾，他的野心比他的祖先要大的多。

    乞颜厉最先不满的就是鹿国，他几次三番找敕勒部的麻烦，说要把神珠带去乞颜部，开启神珠。

    敕勒部自然是不愿意，可乞颜厉是北境汗王，他的部族拥有着狼灵之力，敕勒部无奈将神珠献了出来。乞颜厉召集狄国众部的萨满和有灵力的人一起，对神珠释放灵力，结果跟上一次前一样，失败了。

    神珠藏于王庭三年。

    有一天，拓跋部向乞颜厉谏言，看样子这神珠是无力开启，即使开启恐怕有新的部族觉醒神力，威胁现在的统治，中原修灵者无数，哪个都想窥见天机，不如让神珠流入中原，势必搅得天下大乱，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攻城掠地，甚至还有可能征服中原。

    乞颜厉欣然同意。

    于是，三十二年前，神珠流入中原，中原大乱，改朝换代，狄国取河套、辽东。

    自从神珠被夺走，敕勒部再没有人觉醒鹿灵之力，各部也多欺压鹿国，乞颜部的强大让敕勒人将精力放在生存和修炼上。直到神珠流落中原，鹿国勇士万俟乌，立誓要寻回神珠。

    万俟乌去到中原，结识了墨门钜子项问之，他喜欢墨门兼爱平生的理念，也喜欢项问之的英雄气概。万俟乌想寻回神珠，项问之想天下太平，众生兼爱。二人不谋而合。

    中原修者百家万门，人人知道，是狄国有意让神珠流入中原，可是人人都想据为己有，万俟乌和项问之眼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却无能为力。

    几年下来，万俟乌在中原交了项问之这样的朋友，也见识了人们争夺神珠造成的灾祸，他突然感觉这神珠是个不祥之物，甚至怀疑，神存不存在，心灰意懒之下，他对项问之说，我要走了。

    项问之说，我会为你寻回神珠。

    万俟乌笑笑，转身离开。

    他回到了鹿国，生儿育女，和族人一起，在北境诸部的欺压下苟活。

    后来有一天，族里的萨满死了，鬼使神差般，他穿上萨满的神装，拿起神鼓，跳起了舞，他见到了鹿神，鹿神说，你要救一个人，他会让万物生灵再睹天神之颜。

    万俟乌成了萨满，他没能再看到鹿神，只能与孤魂念灵妥协，每救一个人，他就失去一个孩子，三年时间，他救了九个人，也死了九个孩子。第九个孩子死后，他的妻子走进神湖之中，再也没有出来。

    他只剩下一个吃奶的女儿，他不再救人，也不再奢望见神。

    十六年前，项问之送回了神珠，还带来一个重伤将死之人。

    项问之说，我给你送来了神珠，请你救活这个人。

    万俟乌问，他是谁。

    项问之说，他是世上最勇敢、最善良的人，他是我的朋友。

    万俟乌说，好，但是得等我的女儿长大。

    于是项问之走了。

    万俟乌将那个人封入万年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