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颜赤花与乞颜明欢回到两军阵前时，但见兵戈相击间，血光冲天，尸骸满地。守军已经死伤一半，全靠敕勒海、乞颜三兄弟，以一当百，苦苦支撑。

    乞颜明欢不再第一次看见战场杀伐那样不适，也许他的心中还在对万俟蓝冰耿耿于怀。

    敕勒木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站在城门前屹立不倒，完颜宗却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乞颜明山与呼延恤就站在敕勒木对面，如两尊恶鬼妖魔，似要吞噬一切。

    乞颜明山道：“你还要垂死挣扎吗？”

    敕勒木道：“有我在，你们草原人一步也别想踏进鹿城。”

    乞颜明山道：“砂砾怎能抵挡洪水，枯木怎能拦截狂风。”

    说罢他遍身燃起金焰，金焰迸射星火点点，飞落在草原兵身上，形成狼人形状的灵气罩，当下草原军人人如饮了鹿血，嚼了虎骨，力量倍增，对鹿城守军形成碾压之势，你来我往变成单方面屠杀。

    敕勒木心中叫苦，这乞颜明山战到此时，灵气还如此充盈，当得起北境第一勇士的名号。他又也被激起血性，身上灵气爆发，化出许多灵气鹿角附在身上，形成鹿角做的甲胄，甲胄上又生出无数尖刺，远远看去，身形变大许多，与乞颜明山相差无几。

    乞颜明山看着天空，言语仿佛吟唱：“你是宽厚长者，北境勇士，你是一个好首领，却做不得国王。由我成全，你将为护佑此城而死。”

    乞颜明山大步向敕勒木走去，每走一步，右臂和拳头便涨大一些，走到敕勒木跟前时，臂如圆柱，拳如巨锤，乞颜明山一拳锤向敕勒木。

    一拳，敕勒木身上尖刺消失，两拳，灵气鹿角化成的甲胄碎裂，三拳，敕勒木被击飞十几步，他灵化解除，恢复人形，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乞颜明山不依不饶，飞身一跃，身体腾空而起，拳头带着必杀之意向下砸来。

    这时敕勒星火急火燎赶到城门，看到父亲倒地，就要被乞颜明山击杀，他为了尽快赶来，一直没有解除鹿灵形态，此时飞身上抢，趴在父亲身上。

    敕勒木见儿子要为自己挡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一撩，将敕勒星远远推开，这时乞颜明山拳头砸下来。

    敕勒星看到父亲被那巨锤砸到，身体弯成弓形，口中吐出鲜血，那一拳如此凶狠强大，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父亲被砸在坑底，敕勒星匍匐在地上，眼看着父亲从视线内消失。

    敕勒星怔住，知道父亲在这一击之下，必然不能存活，泪水涌出，接着恨意点燃，浑身白光闪耀，他身影如电，向乞颜明山攻来。

    一旁的呼延恤早有防备，他如一座黑色的山一样向敕勒向撞来，一撞之下，鹿灵形态的敕勒星被撞飞出去，撞到城墙上，然后落在地上，城墙上留下一个人形凹坑，敕勒星身上白光慢慢散去，敕勒星慢慢爬向父亲，呼延恤上来踢出一脚，又将他踢到城墙根。

    敕勒海、完颜三兄弟，看到城门大战，己方败北，当即边杀边退，来到城门处。乞颜明山与呼延恤没有阻拦，任凭他们扶伤救死。

    敕勒海将敕勒木从坑中抱出，放在地上，他跪在一旁大哭起来。

    完颜弘波与完颜弘翼将完颜宗扶坐起来，完颜宗重伤未死，无力开口。二人抓住完颜宗是手，将自己灵气输入完颜宗灵海，护住他的性命。

    完颜弘奇则将敕勒星搀起来，走到敕勒木跟前。

    厮杀声渐渐小了，守军剩下不到两千人，聚集在城门处，鹿王战死，他们心中也没有了一丝斗志。

    “敕勒木已死，如果你们投降，我会保全城中老弱妇孺。”乞颜明山劝降众人。

    “誓死不降！”敕勒星口中怒吼，身体勉强开启鹿灵形态，他身体伤情还没有恢复，灵气弱了许多，却还是要上前与乞颜明山交手。

    一只手抓住了敕勒星的手臂，是敕勒海，敕勒海含泪低头道：“我们投降。”

    敕勒星愣住，他不敢相信，一万多将士战死，父亲殒命，现在大哥竟然要投降。

    敕勒星看了看完颜部三兄弟，他们没有表态，失落的表情已经说明他们已经默认。

    敕勒星又看向敕勒海，不甘心地喊：“大哥！你怎么能…”

    “我们已经败了，你难道让我们敕勒人灭族吗？”敕勒海强忍悲痛说道。

    敕勒星知道大哥的选择对族人，对鹿城是对的，只是他不能接受，他无法原谅杀父之仇，灭国之恨。

    “我敕勒星，誓死不降！”说完这句话，他返身向城内跑去。

    呼延恤作势要追，乞颜明山将他拦住：“由他去吧，我等着他来复仇。战事结束，先善后吧。”

    呼延恤谏道：“怕有后患。”

    “我狄国的后患还少吗？”乞颜明山有恃无恐道。

    呼延恤这才作罢。

    敕勒星跑到家里，在屋内找到万俟紫。

    万俟紫正跪在神龛前，手中握着鹿骨法器，虔诚祈福。

    敕勒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哭诉：“母亲，父亲战死了。”

    万俟紫手中鹿骨“啪”地一声掉落地上。

    “大哥要投降草原人，我带你逃走吧，母亲。”敕勒星言简意赅，已经搀上万俟紫手臂。

    万俟紫仿佛失了魂，只一刹那，她清醒过来，挣脱敕勒星的搀扶，抓住敕勒星的肩膀道：“你快走，以后一定要给你父亲报仇。”

    “你呢母亲？”敕勒星放心不下。

    万俟紫含泪把敕勒星推出门外，口中嘱咐：“我不能走，我要看你的父亲最后一眼，你快走，快走，不要忘了给你父亲报仇。”

    敕勒星看了一眼万俟紫，最后跪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转身上马向城西跑去。

    见小儿子走远，万俟紫回身从屋内取出一把匕首，藏在腰间。

    敕勒星跑到神湖边上，找到万俟蓝冰。

    万俟蓝冰还在湖边，那个万俟乌葬身的山洞又被万俟蓝冰用巫术封上。

    “蓝冰妹妹，我们败了，我地啊你逃走吧！”敕勒星在马上伸出手。

    “我不能和你去了，你快走吧！”万俟蓝冰道。

    “那乞颜明欢不会放过你的。”敕勒星焦急道。

    “他不能把我怎么样，我有别的去处，也有别的事要做。”万俟蓝冰心意已决。

    敕勒星看她似乎早有打算，又知道她巫术厉害，自保无臾，便不再强求，告辞道：“蓝冰妹妹，你一定要自己保重。”

    “你也凡事小心，不要冲动。”万俟蓝冰了解敕勒星秉性，如此嘱咐道。

    敕勒星策马逃去西方。

    万俟蓝冰知道此间的事了了，父亲费劲心机，还是难以挽回败局。如果他活着，是不是结果会好一些。

    父亲不会活过来了，想到此处，万俟蓝冰似是下了决心，她手上泛起白光，很快白光将她包围，片刻白光散去，她也消失不见。

    万俟紫等在院门外，不久之后，敕勒海亲自推着载有敕勒木尸首的高轮木车，远远而来，万俟紫心如刀绞。

    木车驶到门口，敕勒海卸下绳套，来到万俟紫身前跪下，恸声唤道：“母亲，儿子有罪，我没有保护好父亲。”

    万俟紫绕开敕勒海，缓步走到车旁，她用手抚摸着敕勒木的脸，夫妻多年，突然就阴阳两隔，想起过往种种，如梦如幻。

    万俟紫道：“以后你要好好保全族人，还有你的弟弟。”说罢她抽出腰间匕首，刺向自心脏，然后身体慢慢倒在敕勒木身旁。

    敕勒海听闻母亲交代，察觉有异，忙起身跑到车前，发现母亲已经气绝身亡。

    敕勒木将母亲的尸首也放在车上，然后屈膝落地，长跪不起。

    西城门外战场，乞颜明欢见识了一场完整的战争，他虽然没有太多不适了，却还是难以理解，他问乞颜赤花：“姑姑，为什么要打仗呢？”

    “草原上的狼，为什么要捕猎？”乞颜赤花反问道。

    “它们饿了就要捕猎，我们明明有食物却还要打仗，所以蓝冰才会讨厌我们。”乞颜明欢又想起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孩。

    “你要记得，你不是为了某个女人而活着。”乞颜赤花也想起那个人，那个比她还要强大的人，那个在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人，那个从来不在乎女人的人。

    “那是为了谁？父王吗？还是父母后？”乞颜明光不解道。

    “都不是，你要为你的敌人而活，人总是有敌人，或在明，或在暗，或在现在，或在未来。你不时刻想着他们，他们就要灭你的国，要你的命。”

    “我有敌人吗？”

    “很早以前就有了。”

    很早就有了，只是你还不知道，你的敌人也还不知道，很快，一切都会显现。

    一阵风吹来，不似之前寒冷，是天暖了，草原上的草很快会长起来，牛羊会在草原奔跑，狼群也会更加频繁地袭击牲畜。

    此刻士兵们坐在地上，有的在擦拭弯刀，有的在喝酒，有的在祈祷。旁边散落着敌人的尸体，同伴的尸体，还有混合在一起的血迹，赢了战争他们没有多少喜悦，放弃了抢掠他们也没有多少失落。

    他们回去以后会做回牧民，打理牲畜，陪伴家人，然后有一天重新聚集，向着下一块土地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