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行录

第十六章 九龙峡谷

    传说上古时期,女娲杀黑龙以济冀州,黑龙死后,黑龙九子被囚禁于此,是为九龙峡谷。

    数千年以后,逢遇大机缘,禁制解除,九龙子随一位大能离开九龙峡谷,或战死于诸野,或得道成仙。

    后来天地震荡,风云变幻,妖门历经兴衰,直至近千年以来,妖门式微,天下妖灵都躲藏在深山巨谷之中,这九龙峡谷亦成了庇佑妖灵的福地。

    此地九峡百谷,连通回环,其中狴犴之后,黑虎一脉占据灵气最盛的一条峡谷,虎豹妖灵与之同宿同食。无支祁之后,白猿一脉占据另一条灵气旺盛的峡谷,猿猴妖灵与之群居。

    另有熊妖、猪妖,狐妖、狼妖、蛇妖、百鸟妖灵、昆虫妖灵,各占一条峡谷宝地。水瀑深潭中还有鱼妖一族。

    未开灵犀的兽禽鸟虫则在峡谷内外往来穿梭,觅食繁衍。

    千百年来,谷中妖灵此消彼长,互有争斗,后来各峡妖王一起定了规矩,比如谷中妖灵不得无端厮杀,比如遇大事妖王相聚共议,直至二十四年前与八年前,玄门修者两次围杀妖门,谷中妖灵更是上下一心。

    不过各族不同性格,难免生出龃龉,比如这次狼王就自作主张,挑动其他妖王敏感神经。

    昨日灰狼首领白眉禀报,黑虎王在峡谷入口猎夺白狐灵犀,他们也被驱赶,回来时遇到人族猎户,欲抓回狼谷,被其用佛门法器制住,骑身羞辱,最后让其逃走,派去跟踪的细狼却被青赤双狐阻拦斥责,还让带话给狼王,不要惹事。

    狼王听后怒不可遏,发誓要为狼族出头,便命人去乱石谷请来穿山甲妖地贼。

    地贼有三个绝技,第一是钻洞,他在方圆几十里的村庄、寺庙、道观、水源等地附近,挖了地洞相连,还留有洞口,方便随时出入。第二是他有独门灵术,将灵气灌注地洞,可在相连的洞穴洞口飞速穿梭,三五十里之内,倏忽而至。第三是他嗅觉灵敏,不仅能嗅到土中蚂蚁细虫气息,还能嗅出沙石泥土的特殊气息,只要他在某地嗅过,再也不忘。

    地贼先去谷口,嗅了那猎户沾染的泥土气息,又钻入地洞探查一番,便已知道那猎户是从石头村来的,而且还嗅到一些异样气味。

    狼王命地贼,在九龙峡谷连通石头村的地洞中灌注灵气,让白眉等几只灰狼自己去石头村,将他家里孩童抓来。

    白眉思忖,那猎户手里降魔番厉害,自己灵力有限,搞不好再被制住,就想了个计策,准备天亮以后,待那猎户出门,再去他家里抓人。

    次日天亮,白眉等狼便顺着地洞传送到石头村,众灰狼分成两队,嗅着灵狐肉的味道,找到两个人家,一家气味最像那猎户,只是家里没人,另一家气味淡了许多,却有一对母子,最后无奈,只能抓来那个孩童,留下些狼毛和爪痕等蛛丝马迹。

    回到狼谷以后,狼王命地贼留着灵气地洞,这边洞口就放在狼谷,一切就绪,只等猎户上门。

    狼王抓了一个人族小孩的消息,在九龙峡谷中不胫而走,进而引起轩然大波。

    几个妖王相约来到狼谷。

    狼谷最深处,有巨大洞府,洞府之内,三面石壁环绕一个开阔石台,台上有一石雕宝座,乃狼王血牙之位,下首左右各列四个石座,乃各王之位。

    石台末处,与狼王宝座遥遥相对,有一圆形水池,径约五尺,清澈见底。

    各王有:黑虎王镇山,白猿王俟水,熊王黑山,野猪王獠,狐王惊雪,蛇王流锦,鸩王紫羽,瓢虫王红豆。

    只剩鲤鱼王金鳞还没来到。

    各王都是半人半妖模样,这代表他们都有化灵境的实力,也只有这个实力,才有他们的座位。有个例外,猿族天生就近似半人模样,用不着刻意化成半人装作门面,不过白猿俟水的实力不容小觑,与其他妖王相比犹有过之,毕竟天生半人,修行更是事半功倍。

    妖门修行有五重境界:

    通灵境,灵根生灵犀,可感知吸收灵气,能人言,是为灵兽。

    御灵境,灵气聚灵海,获奇妙灵术,是为妖兽。

    化灵境,破血狱,下品半人,中品化人,上品化灵。是为大妖。

    仙灵境,解轮回,长生不死,是为妖仙。

    神灵境,肉身成神,是为妖神。

    此时九龙峡谷中的诸位妖王,都只是下品化灵境。

    洞府两侧石壁上有许多石洞,里面是狼族圈养过冬的各色牲畜野兽,有的是从人类村庄中掳来的,有的是山林中猎来的。那个人族小孩也在其中一洞,单独关押。

    诸位妖王来到以后,黑虎王镇山与熊王黑山在狼王下首左右落座,二王身躯魁梧,一个座位已经占满,白猿俟水坐在黑虎镇山下首座位,野猪王獠坐在熊王黑山下首。

    剩下四位女妖王却不落座,只站在一起聊天,蛇王流锦与瓢虫王红豆在那里互相比划,看谁的腰身纤细,红豆本体虽为瓢虫,化成人形之后是个少女,脸蛋圆圆的,身量却极苗条,比来比去,还略胜流锦一筹。

    流锦在那里啧啧称叹。

    红豆娇声道:“细有什么用呢,还是流锦姐姐腰身柔软,走起路来扭得好看,用人族的话说就是弱柳扶风。不像我,硬邦邦的,跟野猪脑袋一样。”

    流锦道:“哪有你说的那样,再说太软也不好,腰上系的丝带走着走着都松了。”

    红豆又注意到她的衣服,便拽着她的长袖道:“你这鳞皮化出的衣服颜色好鲜艳,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俱全,跟那春天的花,秋天的叶,雨后的彩虹一样。”

    流锦心里欢喜,口中却佯装不满道:“这也就是花哨些,不够精致,比如我这紫色就不如紫羽姐姐的浓润高贵。”

    紫羽正和惊雪说话,听见流锦恭维,便接口道:“我这身紫色瞧着沉闷诡异,还是惊雪妹妹的白色衣服好,素洁简单,亲切自然。”

    惊雪则道:“我最喜欢红豆妹妹的衣服,红黑相间,看起来英武俊俏…”

    她们从腰身聊到走姿,从走姿聊到衣服,从衣服聊到食物,从食物聊到果酒,从果酒聊到树木,从树木又聊到腰身,如此往复循环,插科打诨,时而认真,时而戏谐,四个女妖倒像开了八台戏,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没个休止。

    几个男妖王听得聒噪烦闷。

    镇山与黑山座位相对,二妖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一会黑山困了,便打起瞌睡来。

    獠看着女妖们,饶有兴趣,尤其听到红豆说她自己腰身像野猪脑袋,更是痴痴地傻笑,口水都流了下来。

    俟水则白膜覆脸,一会抓耳挠腮,一会走来走去,最后坐在座位上发呆。

    狼王直皱眉头,本来这些妖王相约来兴师问罪,他还想着如何跟他们讲理耍横,这下倒好,议事变成宴会一般,他可没准备酒食。

    想到这里,狼王血牙咧着嘴,露出血红色的狼牙,大声吼道:“你们说完了没有,一个破衣服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还议不议事了。”

    几个女妖吓了一跳,立刻都有些不满,流锦更是不服气,只见她叉腰瞪眼道:“你急什么,金鳞弟弟还没到呢,再说大伙是来找你算账的,我们不急,你倒自己上赶着找骂。”

    红豆声音稚嫩,努力装凶帮腔道:“就是,你自己衣服丑,还不让我们显摆显摆了。”

    紫羽冷笑道:“大伙都是为你操心,你不领情,也犯不上教训咱们。”

    惊雪语气则温和许多:“金鳞弟弟也该到了,都等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血牙拧着眉头,不想跟他们争执,便对几个男妖王道:“你们说呢?”

    镇山看了看那几个女妖王,也不想招惹她们,便道:“等到齐了再说吧!”

    血牙又看向黑山,这大黑熊还在睡觉,血牙知他被叫醒会发脾气,便看向野猪王,獠嘿嘿一笑,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俟水坐不住,从座位跳起来,化去白膜,露出五官道:“咱们就不能派个人去叫他么?那小子没个正形,说不定忘了呢!”

    “是呀,你在这坐半天了,早怎么不去叫?”流锦反问道。

    其他几个女妖王见俟水不耐烦,似在帮着血牙,就齐声附和道:“对呀,你怎么不去叫?”

    俟水“唰”地化出白膜,坐回座位,谁都不理了。

    流锦见他装死,便对血牙道:“狼王你派人去叫。”

    血牙气不打一处来:“是你们要议事,不是我要议事。”

    流锦道:“这事谁惹的来着?让他去叫。”

    灰狼白眉躲在一旁,忽然听到蛇王点他,身体一个激灵。

    血牙为手下出头道:“我惹的,我现在就走,你们在这聊吧!”说着就要起身。

    这次议事因他而起,少了他怎么能行,众女妖又吵着不许他走。

    “姐姐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鲤鱼王金鳞,穿着一身明闪闪的金黄色锦衣,慢吞吞地走来。

    四个女妖见鲤鱼王来了,都凑了上去,有寒暄问暖的,有扯着金鳞衣裳讨论的,又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金鳞也是头大,他一边跟姐姐们应付着,一边移动脚步,说话间就到了那圆形水池边,只听“扑通”一声,他已经跳了进去。霎时水花四溅,几个女妖叫嚷着躲避。

    流锦理着衣服数落道:“来了就进水里,你是来泡澡的,也不嫌水凉。”

    金鳞靠在池边惬意道:“我就是条鱼,不泡在水里一会干了,哪像姐姐们风吹日晒也不怕,肌肤还是那么水嫩。”

    流锦听了知道他满口胡诌,她们虽然半人模样,又不像几个男妖王那样还是兽首,但是脸上或是鳞片或是毛羽,哪里就肌肤水嫩了,不过还是笑道:“听听,还是弟弟会说话,不像那些个没出息的,就知道血口乱喷。”

    “你…”血牙气得说不出话来。

    众女妖则开怀大笑。

    金鳞有些不好意思道:“哥哥姐姐们久等,我给大伙赔罪了,咱们开始吧!”

    这些妖王或一二百岁,或二三百岁年纪,在妖门不算年长,好比人族的十多岁少年少女,或二三十岁男子女子,金鳞年纪最小,张口闭口哥哥姐姐,甚是有礼。

    众女妖听了,都给金鳞面子,也不再嘻笑,各自入座。

    黑山瞬间睁开眼睛,调整一下坐姿,等着议事。

    镇山见了,忽然觉得这老哥大智若愚,不由得佩服起来。

    只听血牙大呼一声:“议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