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光年

叛逆

    姚诺一叫醒了我。

    我看到她,宛如看到了太阳,周遭回温。她顺着我丢的画笔找了过来,山洞里只有我们两个,程历和晴晴都不见了。

    “找到俞舟了吗?”嘴里苦涩的药味未散,不知道程历喂我喝了什么,他说是忘情水,可我依然记得我的俞舟。

    “别问了,若若,我们得快走。”姚诺一给我搓了手脚回温,又抱了抱我,“好点儿了吗?”

    我的确被冻得不轻,但还好。她把自己的靴子给我换上,又给我套上一件防弹衣,说是从丁祁的仓库里偷来的。

    外面已是黑天白地,寒风肆虐,夜色和雪色颠倒了天地。不远处有光束在乱晃,还有枪声,有声有色,杂乱无章。

    “若若,别怕,方涵在那边等我们,你抓着我的衣服,我......”

    话还未说完,姚诺一突然按着我矮身,躲过了一枪,我们被人发现了。

    山风飒飒,枪声四起,今夜的宿山热闹得像打仗。尽管林木山石重重,夜里最好藏身,但还是有几束灯光在我们周围晃动、试探。

    姚诺一塞给我一把枪,给我指了个方向,“若若,现在好几拨人在宿山,敌众我寡,你看到人就开枪吧。打到自己人了,算我的。”

    我不能拖她后腿,我跑出没多远,身后传来打斗声,我咬了咬牙,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跑。

    积雪深浅不均,杂草碎石也很多,我跑不快,听到身后有人追过来了,举枪,才发现我不会开枪。

    我急得出汗,也没打出一枪,只听来人叫道:“若若,别开枪,是我!”

    姚诺一追了过来,她没有停下,直接拉了我跑,“人太多了,打不过了,快跑吧!”

    我勉力跟着她,说道:“诺一,你自己先走吧,不用管我了。”她不许,“那怎么行?我就是来救你的。”

    我挣了她,坚持道:“我的命是命,你的命救不是命了?你比我有用多了,你快先走吧。”

    姚诺一也停了下来,认真道:“若若,我是警察,你让我丢下你,简直是在侮辱我!实话告诉你,今晚的行动,我是没资格参加的,但我违抗命令,偷枪也要来救你了,意思就是舍我也要护着你。明白吗?快跟我走,我救你救定了!”

    她真诚又坚决,我眼眶灼热了,吸了吸鼻子,“好!那我们就一起。”

    此生有至死不渝的爱人,有生死之交的朋友,不算白活。即便我逃不出这场噩梦了,心里也没有遗憾了。

    一直有人追着我们,姚诺一带着我走走躲躲,夜里不好辨认方向,我们跑了一大圈,似乎又绕了回去。

    “怎么回事?”许多女孩子方向感差,没想到姚诺一也是其中之一。

    黑风阵阵,鸟声凄厉。姚诺一试着联系方涵时,忽而有一束雪白的强光穿射过来,灼伤眼睛,我们不由得乱了脚步。

    咻的一声响,姚诺一痛哼一声,跌倒了。我忙去扶她,姚诺一痛叫道:“若若,快跑!”她的腿在流血。

    强光消逝好一会儿,我才睁得开眼睛,开枪的几个人围了过来,走在前面的是殷然。

    她一身黑色劲装,鬼魅一样提枪走近,声音粗哑道:“何若,跟我走!”

    姚诺一打了一枪,殷然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却毫发无伤,她也穿了防弹衣。后面几人上来,缴走了我们的枪。

    殷然骂了一句,咬牙道:“先把这个小警察给我碎成末!”

    几人上来动手,姚诺一翻身滚开了,她腿受伤了,再好的身手也施展不出来。

    殷然拿枪抵着我,“你给我老实点儿!”她的声音实在粗糙难听,跟之前很不一样。

    山风忽而凛冽起来,大片的云层被吹破,冰冷的月色里,我看到几步远处是深涧。

    殷然也看到了,叫道:“把她丢下去。”几个人逼着姚诺一向山涧滚去。

    寡不敌众,情势危急,我扑过去抓住了姚诺一的手,她半个身子已经悬空了,我被她拖着往下滑。

    姚诺一叫道:“若若,快……松手!”

    我抓得更紧了,我们说了一起,我就陪她一起。

    我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但姚诺一手腕灵巧一转,我就抓不住她了,眼睁睁看着她掉落下去。

    “诺一”,下面深不见底,回音空荡荡,失去陈言的那种心痛再次袭来,我崩溃了。

    噩梦醒不来,悲伤再重叠。

    有人拽着我的脚,将我拉了上去。大颗的眼泪掉落,我竭力止住了哭泣。

    殷然凶狠地冷笑,“周俞舟打伤了我,我就要在你身上讨回来,我看他心疼不心疼!”

    我心中稍慰,至少,俞舟还活着。

    殷然几人找了一个山洞避风寒,有了亮光,我才看到她脸颊肿起一片,脖颈处也有伤痕,容貌声音俱毁,无法再以温柔美丽示人,心也更加丑陋。

    “看什么看?你等着,待会儿我先一刀一刀划花你的脸,砍断你的手脚,要你生不如死!”

    殷然对我吼道。

    几个男人很是殷勤,殷然一直在照镜子,烦躁不堪,嚷道:“去,快去给我拿消肿的药来,我的脸都要毁了。”

    有人给她递来一盒东西,她抓过扔了,“这个不管用!”

    她手下的人说这里不安全,建议赶紧走。殷然瞪了我一眼,“有什么不安全的,扣着这个女人,我看谁敢乱来!”

    殷然有恃无恐,又像个叛逆少女,各种不满,支使得几个人团团转。

    某个瞬间,她转身看到我,突然抓起一把石子狠狠地砸我,我微微侧身躲开了。

    “他们为什么都喜欢你啊?你哪里比我好了,程历那个混蛋,嫌弃我,哼,你又干净到哪里去了!”

    她走过来,居高临下,对我道:“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下毒吗?”

    她说的是手链的事情,陈言猜对了,我摇了摇头。

    “手链有毒,但盒子里的毒品就是解药,我想看看你是中毒而亡,还是吸毒上瘾,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可惜,一群蠢货,给我办砸了!”

    好恶毒的伎俩。

    殷然蹲下身来,跟我平视,“我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像?可是,俞舟为什么只喜欢你,不喜欢我?”

    我淡淡道:“俞舟?我不太记得他了。”

    殷然微怔,她凑过来闻了闻,大笑两声,继而冷声道:“别装了!程历根本没学会深度催眠,我给他的那瓶药是我的安眠药,你睡了一觉,该更清醒了。”

    果然如此,他们各怀鬼胎,也不是真的队友。

    我问她,“那晴晴到底是谁的孩子?”

    殷然爽快道:“程历的啊!我说是俞舟的,他还真信了,蠢蛋!”

    不是程历蠢,只是自欺欺人,总比别人的谎话更管用。同理,于露露她想那个醉酒的人是周俞舟,主动沉浸在谎话里,日复一日,真相如何,恐怕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殷然又得意起来了,“程历好歹也是道上有名的,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被我骗得团团转。”

    她说程历跟她学催眠,学了好几次了,她几乎都是耍着他玩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也是她找人伪造的,拿来哄程历的。

    程历、丁祁不是一拨的,现在又加上了殷然,他们斗法也挺精彩的。

    殷然脸色一沉,问我,“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也讨厌程历,还是你厉害,他不是你对手。”

    殷然冷哼道:“少来!我杀了那个女警察,你巴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哼,你等着,等俞舟来,我要狠狠地折磨你!”

    我心想,就等俞舟来好了。

    饥寒交迫,心神反复激荡,我早已疲惫虚弱不堪。多日精心养着,毁于一旦。

    殷然走来走去,说了好多用来折磨我的残忍招数,又悲怒自己的美貌被毁,粗言粗语,骂骂咧咧的。

    她还真会折腾,很快将几个人都支走给她拿东西去了。

    殷然在照镜子,外面似有动静,但她不以为意。很快,地上人影晃动,一把明亮的尖刀抵在了她脖子上。

    殷然一惊,打碎了镜子。

    来人眉眼清泠,冷艳无双,我也被吓了一跳,是梁小如。

    “梁姐,有话好说,何必呢?”殷然面露惧色,向外看了看,但应该没人来救她的。是她把人支走的,况且梁小如能进来,就说明她已经把那些人都解决了。

    梁小如冷声道:“东西交出来!”

    殷然装糊涂,“什么东西?”我想起来,程历他们也说要找殷然要东西。

    梁小如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开始倒数,“三、二.......”

    她下手决绝,每数一声,刀子就收紧几分,刀口见红,毫不手软。

    “你敢杀我?”殷然哆嗦了,一张脸已无半分血色。

    梁小如嘴角微动,轻蔑道:“是程历杀的你!”

    梁小如的手,平静时能画出绝美的花朵,她怒了,也能斩落妖魅之花,我惊得捂上了眼睛。

    梁小如收了刀子,朝我走来,她敛了狠厉之色,对我道:“张子洋在外面。”

    我没有动作,她催促道:“快走!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否则,我们都得死。”

    周俞舟说过,梁小如是好人,那么她真的是卧底。

    我反应过来,踉跄而出,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扶着树喘气、平息。

    梁小如一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形象,可她要是动真格的,比男人都狠。

    这几日见的鲜血太多了,生生死死,改变心境。顾不了那么多了,周俞舟还活着,为了他,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得逃出去。

    我顺着山势往下走,听到有人在叫我,有一个身影越来越近,“大哥,是你吗?”

    听到这个有温度的声音,我一下子哭了,“张子洋,我在这里!”

    张子洋跑了过来,看到我还活着,松了一口气,“可找到你了。”

    我哭道:“可是,诺一她掉到山涧下面去了,很高,没有人救她,她......”

    雪色光洁,张子洋闻言,抬头看了看那边,眉头紧皱,他咽下悲痛,只说:“她会没事的,我先带你走。”

    我问他,“找到俞舟了吗?”张子洋说找到了。求生欲更强,我双腿又有力气了。

    宿山真大,张子洋问我还能不能坚持,我说可以。我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儿,就问他,“你受伤了?”

    他“嗯”了一声,我一颗心又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