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唐霖铃和一众姑娘们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三层楼阁被名家字画，盆景花卉装饰得各有风味，桌椅木凳牌匾摆件被擦拭得光滑锃亮，经过层层试菜与筛选，头月的菜单终于被敲定了出来。

    一楼主营茶汤，按茶叶发酵程度分为绿茶，白茶，红茶，青茶与黑茶，因值秋季，是以性平与性温的红青黑茶居多。除了茶叶，还有各式养生干花茶果：茉莉，菊花，桂花，金银花，洛神花，玫瑰，薄荷，雪莲，芙蓉，决明子，金盏花。自然少不得明朝人最爱的饮子：甘豆汤，椰子酒，鹿梨浆，卤梅水，木瓜汁，沉香水，荔枝膏水，金桔团，梅花酒紫苏饮……茶室正中，背靠凝落江的小平台上，支了一个乌木雕花几，上头摆放了一整套用来点茶和做茶百戏的茶具，唐霖铃和曼蓉专程去了一趟铜锣巷，请来茶百戏手艺的传人来，专门在一楼传扬这“茶文化”。

    一楼的茶客若嫌只喝茶品茗太过单调，便可点二楼的果子，林安然同负责糕点的秦师傅与王师傅，还有厨工坊里那几个学生，共同定了厚厚一本果子食谱，足足三百六十七样：马蹄糕，蟹粉酥，糯米凉糕，芸豆卷，奶油菠萝冻，酸奶糕，雪花酥，绿豆糕，合意饼，凤梨酥，梅花香饼……但若要与众不同，除了制作手法上的巧思，糕点的雅名也要不落俗套，唐霖铃和曼蓉绞尽脑汁，甚至还拉上了与曼蓉才气相当的皇老四，这才得出些还算雅致的名字：什么山归客，虞美人，晚香玉，月落金沙，桃之夭夭，紫气东来……总之唐霖铃觉得，自己把平生的才学都用上了，这才给那三百六十七样糕点都取上名字。

    当然，头月开张，自然不可能将这么多果子齐齐上线，每日只有二十样，每日只换四五样，如此排列组合，总够用个一年半载了。为了不引起行业内的价格战，果子的单价定价与那东街果子铺无异，只是唐霖铃又推出了一众果子盒，每盒里头只四味果子，果子品类不定，却都是佳品，客人点果子盒时瞧不见里头是哪四样果子组合，就如抽盲盒一般。只是以盒为单位买，总价要比单买四块果子便宜近十文。

    二楼按时令摆放了各式盆景花卉，整栋楼都在角上烧着碳，即使秋日过来，二楼也是鸟语花香。

    再说那三层，分早中晚供应，既然主打是轻油腻，众清雅，唐霖铃便干脆从现代的清真美食上取经。自打早膳起便相当丰富：鸡汁小笼，香菇滑鸡包，鲜竹牛肉球，水晶香茜饺，上汤腐皮卷，牛肚粥，鱼片粥，滑鸡粥，黑豆粥，薏仁粥，三鲜面，鸡丝面……应有尽有。三楼共三位主厨，六位帮厨，其中许师傅和他手下的三个徒弟专门负责外带业务，买家自提着饭盒来取，若是没有饭盒的，李承特别叫人先赶着做了八百个双层木提盒过来，只是用酒楼的盒子，就得另算钱了。

    早膳时分，三层七座雅间木门全开，与大堂相接，给食客留足了进食的座位与空间。再说午膳和晚膳，那便是分雅座与大厅了，大厅的客人可选的食单头月里有五十六道。雅座与潇湘居的客人需要各自给一百文与三百文的小费。当然，各带的服务与附加价值也各不相同。雅座茶水点心打八折，临江而设，风景极好，还有一套只有雅座与潇湘居的客人才有的特供食单，其中清蒸刀鱼，决明兜子（鲍鱼），河豚粥，和红烧河鳗这几道江鲜大菜，大厅的客人便吃不到了，至于潇湘居，因设在观景平台，风景这边独好，虽有江风，但台子四周都有透光的帘子，可自由关合打开，潇湘居的四个角落都支起一个碳炉子，里头烧着上好的核桃碳，即使晚来风凉也不觉得冷。潇湘居里还有一个珊瑚圆桌，唐霖铃叫人做了几副麻将来，贵客闲时还可搓一搓麻将，当然若想躺着，靠着，两把贵妃椅便能派上用场。潇湘居靠六座青玉紫竹玻璃灯照明，月光如水，照在灯上，琉璃流水，如梦似幻。

    如今还缺的……三楼大厅四方纱帘里“犹抱琵琶半遮面”弹曲的姑娘。

    “林总管，你能找一套王爷的衣服给我嘛？”

    “哎哟，王妃可是想王爷了？奴才就知道，这小夫妻刚成婚自然难舍难分的，瞧如今战况，王妃再忍忍相思情，王爷就快回来了。”

    想你个大头鬼啊！唐霖铃满脸黑线，面都没见过，何谈的相思之情。唐霖铃算是看出来了，府上这林总管，对齐瑾瑜那是无脑吹无脑护，放在现代，那就叫死忠粉，简直比亲爹还亲。

    “王妃，取来了取来了，这是王爷最常穿的一件，只是先前丫头们将衣裳洗了，没有王爷的气息了……”

    “哎哎哎～气息……倒也不必，咱们还是得注意卫生。”唐霖铃赶忙打断林总管的话。

    “哎，王妃说的也是，不过，战事也快平息，王爷也快回来了，到时候王妃可以直接抱抱王爷，亲亲王爷，感受王爷的气息。”

    “嘶——林总管，打住，你这说得，搞得我跟个登徒子似的。”唐霖铃举起衣裳左右比划了一番。

    “这也太大了，林总管，咱王爷有多高？”唐霖铃站起身比对，这件月白色的锦袍直接拖地一大截。

    “咱们王爷啊，身长八尺，浓眉大眼，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你当王爷是赵子龙？”唐霖铃嗤笑。

    “王妃，赵子龙是谁？可是咱军中前锋？哎呀，他叫赵子翼，不叫赵子龙。”林总管还当真仔细回忆了一番。

    “不重要，这衣服太大，我也穿不了，算了，夏荷，你直接去南市买件男士袍子回来，记住，要华丽。”

    “王妃要男士袍子做什么？”林总管不解。

    “嘿嘿，搞事业！”

    当唐霖铃一身宝蓝色绫缎长袍，一头秀发束起，以一根羊脂玉簪子和一个累丝嵌宝紫金冠固定，腰间挂着一条双鱼玉佩，手摇一把小叶紫檀制成的花间鸟鸣折扇，领着夏荷和林总管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红芳楼前的时候，林总管颇为震惊地咽了咽口水。

    “王妃，您是要逛青楼，叫小姐啊？”

    ‘哎～林总管，说得不要那么露骨，我是来给咱们声声慢找些唱曲姑娘的。”

    “红芳楼的姑娘，怕是不符合声声慢的气质吧。”林总管心中腹诽，王妃想找刺激直说便是，何苦拿声声慢当借口。

    “林总管，你可听过一句话？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这青楼姑娘里也不乏才貌双全的名妓，我可听说，红芳楼里的姑娘，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可一点不比咱们韶华坊里住的那些个世家小姐差，走，进去瞧瞧，哎呀，夏荷，穿着男装呢，你且装得像些！”

    说罢，也不等林总管和夏荷再劝些什么，提起袍子，大步迈了进去。

    “你别说，这红芳楼不愧是冠绝京城的第一名楼，有点节气的，门前没有乱七八糟叫卖揽客，袒胸露乳的女人，这里的小姐穿得还都挺保守。”唐霖铃侧身，低声对林总管道。

    “哎哟喂，王妃……”

    “嗯？”唐霖铃瞪了瞪眼。

    “小少爷！”林总管无奈改口：“咱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就好，这楼里难免会碰上些熟人。”

    “呀，那我带你来，岂不是自爆身份了？”唐霖铃故作惊讶地开口。

    “哎哟～我的小少爷，您……”

    “林总管，把心放肚子里，就算别人知晓了又怎样，你以为这楼里的妈妈小姐不知道我是女人？还有这些听客嫖客，哪个不是眼睛尖的，你家王妃我这么花容月貌，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磕着碰着，到时候有得掰扯。有你在，京中贵胄大多对你眼熟，知道我是镇北王府的主子，就算心里有小九九，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说得也是，但王……小少爷，若传到宫里主子耳朵里……”

    “就说王爷出征，我耐不住寂寞，过来寻点乐子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跟你开玩笑的，你就别担心了。”唐霖铃大力在林总管的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抚。

    “哎哟！三位公子，瞧着眼生，头一回来红芳楼吧，快些，里面请里面请。”

    这厢，话还没说完，迎面扭来一个打扮得花团锦簇的中年女子，一袭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外面罩了一件秋香色斜襟比甲，梳着一个堕马髻，发髻正中簪着一朵巨大的绯红色牡丹花，牡丹花周围是各色绢花，层层叠叠好不热闹，可不就是花团锦簇嘛。她的脸上画着如今京城中时兴的酒晕妆，与头上牡丹同色的胭脂直接扫到了眼上和太阳穴。

    唐霖铃倒是没跟风化这种妆容，用粗俗的话来讲，她觉得，这——不就是猴子屁股吗，昨日，云敏赶时髦，将脸涂得绯红过来，吓得明爱国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算了算了，还是做土包子好。

    “是头回来，所以，可别叫小爷我失望。”唐霖铃笑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

    作为京城最有名的青楼，这妈妈什么富贵人家没见过，但再富贵，给打赏，不过也是以一锭银子为单位，唐霖铃此番出手，那可是金灿灿的黄金啊。不心疼是假的，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嘛。

    “哎哟！哎哟！小爷出手阔气，二楼雅间，小爷请。”

    唐霖铃刷得一声合上折扇，手腕一点，潇洒道：“前面带路！”

    二楼雅间，名伊人笑，两居室，外间有一扇活门，拉开就能看见楼下舞台上的歌舞升平，内间三面装得都是上好的彩色琉璃窗，隔音效果较木头要好上许多。屋内装饰得倒还算雅致，内里一座紫檀三弯腿攒斗月洞门架子床，侧面一扇紫檀松石楼阁人物图插屏，西墙上挂着一幅捧琴美人图，细看上面小字，乃当朝著名风月画大家南卓潇所做。外间摆着一个紫檀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桌上同样一幅紫檀茶具，如今已然沏好了茶。

    “嗯，大红袍？”

    “哎哟，公子是个识货的。”那妈妈听完一愣，随即笑道。

    “得大红袍不易，京官府邸上都难有，想不到红芳楼竟以大红袍待客。”

    “红芳楼得一些大主顾照拂，偶得一饼大红袍，公子是贵客，便以大红袍招待。”

    “哦？妈妈是聪明人。”唐霖铃笑着又品了一口。

    “公子来红芳楼所求为何？以妈妈我看来，当是不为风月。”

    “某，想与妈妈做笔交易。”唐霖铃着才放下手中的杯子，对着桃妈妈狡黠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