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牵起你的手

第十八章 人生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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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昨天和谁去了?别告我是蝈蝈。”

    这是第二天武昌看到我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拉手没?”

    第二个。

    “他应该没胆。”

    蝈蝈也参与进了这场审判。

    我摇头之后武昌气的直上来掐我脖子,大声质问我到底干什么吃的,要我还他票钱。

    “那你们,唉,算了,当我没问。”

    往后几天,武昌和蝈蝈每次看到我都会流露出一种看傻子似的表情。

    蝈蝈曾问过我,为什么那次没有进展。

    我说爆米花太油了,一拉手两人的手肯定都会很难受。

    “噗,你可真会替女生着想,我吐了。我要是你,我还不……”

    “你这个闷骚男,你自己想去就快去。”

    那次与子衿看电影之后,我们看起来仍旧像往常一样,只是被大家起哄的时候更多了,因为我们一起在圣诞节那天逃课去看电影的谣言飞满了全班甚至还飘到了理A班。

    和最初时的无动于衷和满不在乎相比,子衿逐渐失去了对这些“谣言”忍耐和包容,她开始对周围的男生冷起了面容。这种冷漠与我后来在张蕾面容上读出的冷漠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使我不得不惊讶于女生的心思是否是被统一设计过一般。

    其实在张蕾的脸上我不是没有读到过冷漠的表情,但无法判断出是哪一种冷漠。也就是在经历过子衿和张蕾两位女孩子后的我才发现,如果说女人的心思有一万种颜色的话,可能在男人眼里却只有红黄蓝三种,还不能算上有的人是红绿色盲的情况,而我想我就属于典型的后者。

    和张蕾一起看过一场电影后,我常常可以在张蕾眼睛里看到我无法识别的情绪。就像用红黄蓝三色调配出丰富的颜色一般,大致可以用以下形容词来描绘:我们在一起上夜自习时,能看到一丝紧张,一点点冷漠,更多的时候是专注于学习,偶尔在聊天时似乎会闪烁着漂亮的星光和一些笑意,但终归于淡淡的、有点令我恼火的平静。

    即便如此,我仍旧越陷越深。

    和张蕾去看电影是在高三“十一”假期中间的一天,那天的阳光中有了很明显的秋意,树叶因为前一天下的一场秋雨洒落的满街都是,街上的人们也已经穿上了长袖外套。虽是上午十点来钟的样子,可气温却和九月份的“秋老虎”差了一截。

    我在她家楼下等她,她下楼时也一身秋装打扮出现在我眼前,上身穿着牛仔衣,下身搭着一条深色的、看起来厚厚的裙子。初见到时我们两都显得特别局促,并肩行走时的距离忽远忽近,但好在话题还算充裕。尽管我的内心不断浮现出武昌“没拉手就别回来见我们”的话,过马路时也总会想牵起她的手,但我的手却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拽住了一般,僵硬着手臂走到了影院门口。

    出于对记忆中爆米花油腻腻的厌恶,我只买来两杯热饮作为我们这两个小时的陪伴。我们看的是香港动作片,就是那种有打斗、追逐、猜疑、背叛和以正义获胜的明线以及男女主角感情的暗线。我对这类型电影提不起很高的兴致,因为总感觉这些电影都是一个意思,一个剧情逻辑换着不同的故事给你讲述N次,要我给出打分的话也只能是及格。

    由于是上午场,放映厅的人并不多,不像上次与子衿来时每个座位都塞满了人,到处还传来小朋友同家长讲话或是哭闹的声音。我们交流剧情和想法时说话声音很轻,轻到要等枪声停下才能听得清楚。

    比起电影,我更乐意以躺在靠背上的姿态欣赏张蕾。我提到过,这种幽暗暧昧的环境很难不让人产生别样的情愫,不过我感受到的却是张蕾如湖面般平静的内心。每当画面闪过带有血腥元素的场景,她会露出害怕的表情把眼睛移开,但旋即又被剧情吸引回去。明暗交替的放映厅中,屏幕的光线打在她脸上,看到她全神贯注的表情,我确实丝毫没有想去亲吻她的想法,哪怕剧中的男女主角的车速已经飙到了一百八十迈。因为她平静的湖面像是灌进了我的心中,我们一起分摊着这令人难以愉悦起来的平静。

    “我知道结局了。”

    我悄悄向张蕾说。

    “什么呀?”

    她眼睛仍盯着屏幕。

    “男女主角打败坏人后在一起了!”

    “就没有一种可能是女主角死了,然后他和女二号在一起吗?”

    “哎呀,你说的还真是,我看有这种可能。那有没有可能是男主死了呢?”

    “可能不大吧?要不然他们怎么出续集?”

    结局是男主真的死了,这个片子后来也确实没再出续集。

    从影院出来后,我们一起在一家附近的小餐馆中吃了午饭,如果是武昌一定能够东拉西扯逗的女孩子开心,他的天赋惊人,不过我的天赋更惊人——能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我们边吃边聊着那部其实并不怎么吸引人的电影,但我的内心却很难像她的湖面般平静下来。不过张蕾并没有在意我的这些局促不安,像平常一样吃着、聊着。我能够看到张蕾表情中似乎是藏着些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她的心思对我来说就像是海面下的冰山。

    “她们究竟在想什么?”就是我先前所说的能把我从虚无的哲学问题上解脱出来的“技术上的”问题,但这个问题我认为恐怕连苏格拉底或者康德或者任何一位先贤也无法回答。

    “她们就等着你去拉手明确关系呢!”

    我认为武昌的回答过于简单粗暴,没有缜密的推理也没有令人信服的分析,爱情真的如此简单吗?

    实践表明有些情况真的会是这样,大学时与我的第一位正式“女朋友”牵手时就是这样简单,完全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我们在大学外一条空旷的街道上散步时,两只手很自然的就像两极磁铁一般触碰在一起,擦出的电火花却把思维瞬间带回到与子衿或者与张蕾的那次“约会”。

    那时,我似乎才真正明白了张蕾在那次语文课上所说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一部分含义。由此可见,正如前人所说的,所谓爱情可能真的充满了“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悖论。

    可尽管如此,我仍旧认为“我们不能用一件事情的正确性去否定另一件事情的正确性”。不过在这个理论基础上,我又增加了“形式的爱情也是实质的爱情”这一自欺欺人式的观点,不断的沉浸在与张蕾刻意保持距离却又同时感到自在和不自在的美妙平衡之间,虚度着年华。

    “十一”过后,秋风一天比一天萧瑟,似乎十几年的寒窗没有一年比今日更寒。山城初冬的第一场雪降下来的时候大家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或者羽绒衣,我的运动习惯在这骤降的气温下也被迫停止了三两天。活动课时大家都闷在教室里不出去,书桌上的各类参考书和卷子堆的老高,我也把头埋在其中,除了做题和做题,还是做题。

    在我看来,把精力消耗在那些刁钻古怪、令人恶心的题目上面是人生最大的浪费。这种无意义的内耗其实十分无聊,人生本不应该这样,我们的青春值得以更好的方式度过。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认真的琢磨书中和题中的字里行间的道理,又怎能提升自我的思维境界,从而真正尽可能客观真实、理性的认识和看待这个世界呢?人生还真是一个悖论!是比“红白玫瑰”悖论还要悖论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