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叶寻风

第十五章 风中花

    “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净说些蠢话?”“蠢话?我如今说些什么还需要你来管吗,你是我的什么人了?”

    “不是,人家老板娘也没做错什么,何必拿年龄来取笑人家呢?”

    程香本来并不是太在意刚才的事,如今生气全是因为出来后冯沉对她的态度,他话里话外都向着冯玉华,并且语气显然有些急躁了,愤怒让她心中的猜测变得更加合理了,她靠近在冯沉面前,表情变得严肃

    “冯沉,你说,我会知道她这个年龄还没嫁出去吗?你说,我与她素未相识,我会知道她为了心上人高中在上阳等了十年吗?她没错呀,她就是太好了,好到你都可以帮她说话,好到让我嫉妒。”

    此时冯沉心中是十分混乱的,如今他还是不懂得程香,不懂程香怎么会嫉妒一个比她大那么多的女人。只是感觉她此时太像风中的一朵小花,她越是如此,冯沉越是想要摧残她。

    “对呀,她确实什么都比你好,只是身份比你差,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但我确定,作为女人,她比你坚韧多了,毕竟人家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你......”

    程香眼睛泛了红,樱唇微微颤抖,拳头绵软无力地捶在冯沉的胸口处

    “如果你还算个男人,就不要跟着我,明天我就向父亲辞了你。”

    冯沉这才发现自己已闯了祸,可是为了留住一个男人的尊严,他不会向程香屈服,只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转身离开,淹没在人群中。

    他现在不知道还能够去哪里,站在原地发呆了好久,一位老婆婆探出头来,说道

    “哥儿,怎么了这是,我站旁边看好久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被气走了呢?”

    冯沉抬起头来,是一个衣着朴素,瘦小的一位老婆婆,弓着背,眼中有几分圆滑狡黠。

    “不关你事!”

    冯沉想起了自己的姑姑,他觉得还是必须要和她坦白,于是回过头来朝着店里的方向走去。他不再理会那位老婆婆,但是走的时候听她喃喃道

    “看不到命运的人,终究找不到归宿。”

    冯沉心想这老婆婆莫名其妙,说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只管走。

    “冯沉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近几日与程小姐相处的如何呀?”

    冯沉应声停下了脚步,人群中一个气质非凡的男人向他作揖,即使上阳城中王孙贵族,达官贵人遍地,此人依旧出类拔萃。

    冯沉眉头暗紧,他最不想现在见到的就是这个与他关系十分尴尬的人,但他还是作揖道

    “王令公子,别来无恙。”

    王令徐徐扇动手中纸扇,从容不迫,风度翩翩,他探了探冯沉身后,又回头望了望,最后将手中纸扇合了起来,在手掌中疑惑地拍了拍

    “咦,冯沉兄,程香呢?”

    “啊,不知为何,他就与我生了气走了,我正欲找她。”

    冯沉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知王令会是怎样的态度,为何自己会对对方感到恐惧,在面对身份地位比自己高,比自己优秀的人,而自己却不是占理的那一方,这是他最绝望的。

    王令叹了口气,但这他早已预料到了,于是安慰冯沉说道

    “冯沉兄,这不怪你,那妮子性格从小就怪异,就连从小就认识她的我也看不懂她,相信我,她很快就没事了。”

    他见冯沉依旧紧锁着眉头,于是摆了摆手

    “铭烟,你去找一下程小姐,不要与她接触,看好她的安全就行,如果有重大情况,就来这里找我和冯沉兄。”

    说罢,王令身后一直跟随的侍从便去了。

    “王令公子,你这是?”

    “冯沉兄,你看。”

    冯沉随着王令指尖的只想看去,一面巨大的招牌赫赫写着‘醉仙楼’的字样。

    “冯沉兄,在程府这一段时间,都没有时间沾酒吧,今天你我二人不醉不归。”

    冯沉摆出很为难的表情,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程香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将独自与这人交谈,这是他最不擅长应付的了。

    “多谢王令公子的好意,可是我不善喝酒,并且找到程小姐才是我当务之急的事,所以恐怕就不能......”

    “我刚才已经让铭烟去找了,再说现在在这上阳城,到处都是禁军,能有什么危险。今天你我能碰见,也算有缘,不妨就进去斟酌几杯,不碍事的。”

    王令和善地看着冯沉,后者却感觉其目光如同一把把利剑逼迫着自己。

    “好吧,但是我真的不擅长喝酒,喝不了几杯。”

    “请。”

    ......

    程香百无聊赖地游走在人群当中,有时会回头看一下,每次都没发现自己想看到的。只能无聊地在街上走着,到处看一看,看到前面路上有挡路的小石子之类的,苦闷地踢开。突然嘈杂的人声中她清晰地到有人在叫自己。

    “婆婆,你在叫我吗?”

    “程家的大小姐,我没认错,嘿嘿。”

    一角落中坐着一位瘦弱的老人,正向她露出狡黠的笑容。程香不知道,这位正是冯沉之前遇到过的那位奇怪的婆婆。她面前地面上铺开了一块不大的深色布子,上面摆着什么八卦图之类的东西。

    “你认识我?”

    “要算命吗,小姐,遇到有缘人我可不会收钱的,当然我知道你也不缺这点钱。”

    “那就看一下吧。”

    对于这种玄学的东西程香接触很少,但也信些,更多的是好奇,她来到老婆婆面前,拂衣坐下。

    那老婆婆什么也不做,就只盯着程香看,面前陈列的器具就像是摆设,虽然程香脸上时常带些傲气,但也不胜这老婆婆灼热而又尖锐的眼光,渐渐地也羞得想要回避。

    老婆婆又一把抓住程香的手,前者的手粗糙又粗鲁,就像无数把锐利的小刀把程香白嫩的手划破,可是流出的血却滴在了她此时的脸上,因为这老婆婆正仔细地端详着她的手掌。程香另一只手一直揉搓着一角,终于她的手被放下了,这老婆婆狡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喜,

    “小姐是贵人呐!以后必经历不凡,遨游四海,志不在此城。”

    “婆婆别骗我了,我一个女子,生来就失去了自由,连自己的婚姻都不由自己决定,怎么还会经历不凡,遨游什么四海呢?”

    “小姐,你是不会甘于被禁锢的,你心中藏着某种力量驱使着你,就像你五行中占主导的那团火焰,倔强又炙热。”

    “五行,火焰,那是什么?”

    程香对此感到十分好奇,不再管前面的疑惑,她的樱唇微微张开,从其中缓缓呼出气雾,她能感受到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着,这是窥探命运的感觉。

    “小姐,你命格属火,我看你那团火焰,一朵莲花相,橘红色的,孤零零地漂浮在那,金,水,土都远离了它,只有木,它为你带来了一阵风,这朵火焰在风中愈发强大。”

    ......

    “哈哈。冯沉兄竟如此不胜酒力。”

    冯沉只两杯酒下肚,脸上便开始出现了红晕,身体已经很不上思维了,但不至于感觉天旋地转。

    因为酒壮胆的缘故,冯沉开始变得健谈,好动,他急切想要表达出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就在心里,但是再怎么张牙舞爪的动作,再多的话语,他也觉得不够彻底,不够尽兴。也许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酒只是一层一层浸透他对世俗的提防,不再顾虑任何东西,他终于短暂地明白,一切都不值得他低下头。

    “我曾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堂妹,堂妹叫做纤儿,冯纤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和他们一起生活,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了。我十二岁那年,我遇见了我师父师兄还有师姐,我跟着他们,离开了我的故乡,离开了叔叔和纤儿。之后的四年里我跟着师傅学习剑法,跟着天山的龙婆婆学习御剑,我有时太愚笨,经常惹师父生气,还好我学会了天山的绝学御剑术,他才没有赶我走。但后来我主动离开了师父,御剑游历了中州的各个地方,顺便回了一趟我的故乡。可是我......找不到叔叔还有纤儿,村民告诉我叔叔一年前便去世了,为了治疗纤儿的病。‘大灾’降到了纤儿的身上,这是一个古老的诅咒,游离在人间,很久才出现一次,每次它出现时,被诅咒的人身边就会发生天灾,洪水,大旱,地震,狂风,纤儿为了不连累村民,她独自跑到很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我只知道,叔叔只教过她一些医术,她竟然自己在那里生活了将近一年。我找到她时,发现她在一个湖边建起了一个小木屋,她在房子周围种满了辟邪草,这些草不受诅咒的影响,还能驱赶周围的野兽。我们太久没见了,她变化很大,我看了很久才能从那张脸上找到小时候的痕迹,她却一眼就认出了我。我和她一起住了些时日,她仍是不愿意回去,我理解她,她从来都是愿意为他人着想,小时候乡邻便夸她聪明伶俐,善良漂亮,长大了更是如此。我理解她,但我想带她出去看看,我们将辟邪草做成香囊,做了很多,希望这能对诅咒有些作用。我御剑载着她,在空中飞行,高空的狂风吹刮着她的鬓角,我永远忘不了她当时激动的神情。只是后来就很少御剑了,因为诅咒会引来天雷,但辟邪草却是起了些作用。嗯——,我们去了东岳,再是东海,路上听说遥远的极北之地,每到夜晚时,天空中便会出现奇迹之光,世间再没有比这瑰丽惊奇的了。我觉得那也许就是我一直想要找的理想的地方,我和纤儿决定前往那里,但我能看出她心里还是有些顾虑的,一开始没觉得奇怪,只是途中纤儿突然感到感到惶恐,她急切地求我回去,回去从小长大的故乡。她似乎感受到了些什么,其实就连我也发现了,她的样子完全不对劲,她的脸色煞白,全身变得无力,她不断无力地求着我回去,我抱起她,御剑朝着家的方向飞行。当时空中的雷格外的多,狂风骤起,我就紧紧地抱住她,她低语着什么,可是风声太大,我什么也没听到。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到了屋子的上空,还没等剑落地,我就着急地抱着纤儿跳了下去,可太慌张了,我跌倒了,纤儿倒在了屋前荒废的药园子里,那里乱草丛生,此时又长满了紫色的牵牛花,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我跪在她身边,不敢相信这一切,我无助地看着她,祈求她能醒过来,我只感觉到咽喉剧痛,随即眼睛就模糊了。雷声停了,天也晴了,第一束光照在她身上,时间停在了那一刻,她是多么美好呀,却被老天无情地带走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那个该死的‘灾’要降到她身上,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呀。”

    远处吹来的风,划过她苍白的脸颊,落在牵牛花瓣上,惹得遍地花草沙沙作响,那一定是在为她哭泣。

    冯沉讲到这里,眼睛早已湿润了,他地下头抽泣,不想让王令看到,而王令只是默默地听着。

    “后来我才知道,那辟邪草根本就没有压制诅咒的作用,都是纤儿为了让我安心编造的谎言。一路上都是她自己默默地压制着诅咒,只为和我在一起,是我害了她。”

    “这不怪你,你要相信,这世间真的存在命运,只因纤儿姑娘的命太苦,可是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是和家人在一起的,那时的她一定是幸福的。”

    王令安慰冯沉说道,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后者,叹息美好的生命总是猝不及防地消逝。

    冯沉叹口气,这口气在胸腔中膨胀,胀得胸口痛。他不断回味着刚才的话语而引起的记忆。

    两人都沉默着,与周围环境像是两幅氛围截然不同的画卷。王令想着要怎么换一个话题,在冯沉身上思索下,发现了一个他之前没有太过关心的点,

    “冯沉兄,,你腰间时常挂着的这个水葫芦看起来挺漂亮的,我认得上面的图案,是符箓,没想到你还会符箓,想到之前我在你面前关于符箓侃侃而谈就感到羞愧。”

    “这葫芦上面的符箓是师姐给我画的净符,有净化水的作用。小时候算命的说我是木命,但五行中火气也旺,母亲就嘱咐我要经常喝水,这个葫芦是我十二岁临走前纤儿送给我的,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说着,冯沉揉捏着系在葫芦腰间的红绳。这红绳已经跟随着他五六年了,风雨将它原本的鲜红褪去,只留下了些许内敛寂然。

    “五行之说冯沉兄你也应该是多少了解一些的吧,你我修行之人,虽不及那些术士精通,但简单的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也该懂得。修炼之前,便是要知道自己的五行属命,进而才能挑选合适的功法修行。你属木命,木在五行当中可阴可阳,具有调和的作用,所以你可以修炼盛阳之气。但有一点我不明白,之前与你较量的时候,我明显感受的你使用的招式中不止盛阳气,对!这个感觉是风,风属木,正是你的本命,所以,冯沉兄,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体内应该是有两种功法的吧。”

    王令试探性地向冯沉抛出了眼神,一手指不停摩擦着杯口的边缘。但冯沉看起来对此有些为难,刚想说话看了王令一眼有觉得不妥。

    “不说也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会有些秘密嘛。”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直到一对男女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