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还敢提条件
行至牛耳河时,高柳家不小心踩在鹅卵石上,扭伤了脚,骂骂咧咧的坐了下来,将鞋袜摘除,可劲揉着。庄算很是关心同僚,蹲在同僚身前,将张鲤晾在了身后。
庄算不停询问伤势:“高柳家你没事吧。”
“高柳家你没事吧。”
“高柳家你没事吧。”
高柳家踢了一下庄算:“你会不会演,老是这一句。”
庄算道:“张鲤肯定早看出来了,随便演演就行。”
这明显是要张鲤逃跑呢,张鲤仍杵着不动:“跑不跑,这是个问题。”
“往哪儿跑,这也是问题。”
可以想见,静夜司是偏向叶家的,张鲤是城主府下蛊事件的亲历者,眼下大鸿胪正在凛州,叶家肯定要告发,瞎子和来福已经落在叶家手里,张鲤再一指证,罪名就坐实了。
城主府忌惮张老道,不敢将张鲤灭口,只能关押,叶家人便把张鲤救出来。
这里面有一个问题,红先生到底是谁杀的?
城主府如果想找个由头拘押张鲤,大可把孙木匠杀了,或者把郑屠户杀了,干嘛杀自己人。
而叶府更不可能提前动手,杀红先生不但没有好处,还会落下把柄。
“想不明白。”
红先生之死想不明白,但眼下跑不跑却是很明白的。
要么被城主府关起来,要么替叶家作证。
“鬼才愿意坐牢。”
正琢磨着,只听庄算对着崴了脚的高柳家骂骂咧咧起来:“蠢材!走都不会?磨磨蹭蹭,我还等着回去做算题呢!现在怎么办?你个呆物,莫非还得我背着你走……”
“尻。”
张鲤转身就走,灵力灌注双臂,“喀啦”声中,木枷断裂,身体恢复自由。他回头瞄了一眼,见那俩货还在查看伤势,好似要从伤口处看出朵花来一般。
庄算把高柳家的脚丫子扔到一边:“你看我这回演得怎么样?”
高柳家勾着鞋帮穿鞋:“马马虎虎,你要注意表情与语气的结合……”
叶家此时正在演一场大戏,杜蘅不惜硬闯也要把张鲤捞出来,之后更是安排手下故意放掉张鲤,就是想让他及时去叶家作证。
张鲤完全没有这个自觉。
“关我屁事啊。”
想起好多天没有看鱼篓了,便往河边走去。
牛耳河又涨水了,鱼篓的提手已经沉在水下,张鲤提上看时,里面只剩一条受伤的大草鱼,还有几只不知道跑的田螺。
顺带把张怀民的鱼篓也给清了,“他记性不好,肯定会忘了收鱼。”
杀鱼的时候,张鲤发现这条草鱼口中有虱,抠下来一脚踩碎。
【缩头鱼虱,未开智,无法吸收寿命】
将大草鱼洗剥干净,用树枝穿了,架火烤上。
忽想起一事,张鲤翻开杜小萍留下的包袱,把伤药衣服之类都撇在一边,唯独挑出一只香囊。
针脚细密,拼色巧妙,正反面各绣了一条“烤鱼”。
上下有字:“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叩”字的一竖绣得极长,充当“树枝”,直穿进鱼嘴里。
“好个巧手的杜小萍。”
也不知她在里面放了什么,闻一闻有股木柴的香气。
钱二爷不知何时出现在河边,念道:“香囊火死香气少,向帷合眼何时晓。”
张鲤道:“二爷,您这念的可不吉利。”
钱二爷身宽体胖,穿一身棕色对襟,前胸后背各绣一个大铜钱,由于肚子鼓着,身面的铜钱就显的比身后的大,张鲤一见就想喊他“钱掌柜”。
“钱二爷这么俗,九夫人是怎么看上他的,尻,我好像更俗一点。”
钱二爷捧着肚子,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听说你惹上了官司,怎么还有闲心在此烤鱼?”
“过一天算一天呗。”
“叶府排了席面,搭台唱戏,张灯结彩,你我同去喝一杯怎么样?”
“不去,有瞎子和来福足够了,我帮不上什么忙。”
钱二爷闻言仍笑呵呵的:“你以为我是受叶家驱使,来劝你去作证的?”
“不然呢?”
“有一点你说得很对,人证物证俱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钱二爷顿了顿道:“是娘娘要见你。”
“娘娘是叶家的孙女,娘娘见我和叶家见我,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虽然都姓叶,但叶子可有两面呢。”
钱二爷举起胖胖的手臂往河对岸一指:“十七姑娘才是代表叶府来找你,我只是帮娘娘传个口信。”
张鲤望过去,见十七姑娘抱着一只琵琶,凌波踏水而来。
到了近前,十七姑娘仿佛把河上的风也带到了岸边,扑面一阵清凉。
那只琵琶由泡桐木制成,琴首雕一只木蝉,琴颈上包裹着比象牙片还薄的牛骨片,象牙地牌上刻有“春水满四泽”的铭文。
背板饰以龟背锦纹样,由一百二十多块六边形象牙片拼接而成,每块牙板上都雕有不同的图案。
有佛前八宝,轮、螺、伞、盖、花、罐、鱼、肠;有四季花卉,梅竹先春;有羽化飞升,蝉蜕蛇解。
张鲤跟着叶书叫:“小姑,你好。”
小姑不说话,轻颦双黛,素手拨弦,琴音泠泠而落。
钱二爷道:“十七姑娘亲自来请,阿鲤莫要自误啊。”
“看样子就算我今天跑了,以后也别想在凛州城里混了。”张鲤不认为单凭自己可以跑得掉,那夜钱二爷赤手空拳以一敌四的画面尤在眼前。
钱二爷笑呵呵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张鲤道:“有一桩事一直没机会和二爷说,街上杀猪的郑屠户您认得吧,他想跟您一起发财。”
钱二爷道:“我记得,印象深刻。”
“他有句话让我转告钱二爷。”张鲤念道:“弱水河畔,故人再临。”
钱二爷的笑容凝住:“你什么时候学会做信使了?”
张鲤还口道:“哈哈,要有骨气是吧,二爷您不也是娘娘的信使?”
“郑屠户还告诉你什么了?”
“没了,就这句。”张鲤很好奇:“小姑怎么一直不说话,她不说话我可没法提条件。”
钱二爷又变得乐呵呵,脸上肥肉再次流动起来:“跟我们走一趟就是,城主府要是发火,从此你就住在叶家,担保你平安无事。”
张鲤道:“后面呢?”
“什么后面?”
“后边儿还有话”
“没了”。
“有!”
“没了。”
张鲤道:“我问你……就没什么条件吗?你们半点好处都不给?”
“你还有资格提条件?
“废话!没条件谁投降啊!”
小姑再拨琴弦,止住争吵,示意张鲤提条件。
“钱,很多钱。”张鲤道。
“家里后院要种树,东边种石榴,西边载柿子,前门有枣,后门有杏。”
“除了种树之外还得搭个葡萄架子,她特别爱吃青葡萄。”
“中间要摆个大水缸,不用多贵重,镶金嵌银的太俗,重要的是要有厚重感、历史感。”
“历史感你懂么……”
“还有院子中间,中间我想挖个菜窖……”
“老郭头想要一套厨具,张怀民要治失眠,我也想打一件趁手的兵器,还有方便,奥,方便就不用了,他是富二代,家里头有铁矿。
“另外,三通和尚找了女朋友,正是用钱的时候,花苏榕要是少了胳膊腿啥的要能及时补上,还有……”
钱二爷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张算盘,照着张鲤所说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折算成钱,噼里啪啦飞快地拨打算盘珠子。
“还有我想送郑屠户两段白梧仙木,就是花苏榕用的那种。”
点算完毕,手指最后一抡,算珠“啪”的一声碰响,钱二爷唱道:“旧管并新收,毛利减开除,实在宝钞两万七千六百四十二两。”
大乾盘账使用“四柱结法”,钱二爷前半段唱的是记账法,“旧管”加上“新收”,再减去“开除”,等于“实在”。
“都依你。”
钱二爷非常痛快:“小子,我很欣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