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明夷！”张鲤脚下火焰倒喷，升上半空。

    “嗖！嗖！嗖！”接连射出三标墨汁。

    小福子脱去何九的旧衣，露出一身质地清软的药师锦裘，开口道：“来得好，我给你诊治诊治。”

    他并不躲避，挥袖在面前架起一道气墙，墨汁射到，溅出无数黑点。

    “它们是你的一部分。”小福子道。

    “谁们？”

    “墨点。”小福子缓缓抬起手掌：“我是我爹的一部分，这些墨点也是你的一部分。”

    “你个庸医，这是两回事，你是福大人生的，墨点可不是我生的。”

    “差不多。”

    火光中，张鲤见小福子的指间有蹼，指腹中空，空腔周围生有重叠倒齿，很像七鳃鳗的嘴巴。

    五只暗红色的铁线虫从空腔里钻出，将墨点一一吸入。

    片刻后，小福子道：

    “练气境，灵气多循足阳明胃经，从大迎前，下人迎，入缺盆，下膈，络脾下，至气街中而合。你修炼时间不长，而且只修过上清服气诀。”

    “平常多食油腻，肾阳旺而沉浊上泛。”

    张鲤道：“这条说对了，我最近都长痘痘了。”

    “元阳虽未泄，然多思多梦，夜半盗汗，精滑不止。”

    “这也能尝出来？”张鲤听得差点从天上跌下来，“那应该怎么治疗呢？”

    “简单，只需取螵蛸四两，除去杂质，蒸至虫卵死后将其干燥，用时剪碎，以符水灌肠。”

    “大夫，我没听错吧，螵蛸？还灌肠？”

    螳螂产卵分行排列，干燥后即形成卵鞘，称螵蛸。

    张鲤道指着一丛葡萄叶子：“你爹好像刚甩了一坨那玩意，就在叶子下面，你不孝啊你。”

    “不会错。螵蛸能固精缩尿，补肾助阳。主治遗精滑精，尿遗尿频，小便白浊。”

    小福子认真道：“按《古本草》记载，要用产在桑树上的桑螵蛸最佳，只有产在桑树上的才独得桑白皮津液之精气。”

    “那你让你爹再甩子，我去找桑树。”张鲤脚下喷火，又升高了许多，“治病要紧呀。”

    “你的病症不少，再喷点墨我验验。”

    张鲤听到“验验”两字，又见小福子一身药师打扮，不由想到了于老师验尿的那段相声，脸上就憋不住笑。

    乐道：“你很有医德啊你，我给你尿一杯怎么样？”

    小福子勃然变色：“你笑什么！你在笑我的头发吗！”

    严格来说，小福子没头发，他头顶和两腮生有密密麻麻的小洞，一发怒，洞里的铁线虫纷纷钻出来，像压面条一样。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你在笑我的头发！”

    “你的发型本来就不好看呀。一个男人的自尊不能光靠发型撑着，那内心得有多荒芜啊。”张鲤唱了一句：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住口！”

    ……

    小福子一生下来就被送去千机山供人研究。

    一群穿着药师锦裘的人每天围着小福子，有的切割他的皮肤，有的给他灌下各种汤药，有的甚至摘取器官。

    最开始，小福子只有手指尖上有洞，头上并没有洞。

    后来千机山的药师们发现，如果让他指洞里那些暗红色的铁线虫钻进小福子的脑子，那么铁线虫体表就会分泌一种十分神奇的液体。

    这种液体经过处理后会变成一种活的凝浆，能够很好的亲和肢体，吸附灵力，并且可以为机械提供动力。

    索麟囊上身包裹的，就是这种凝浆的改良版本。

    于是，为了得到凝浆，千机山的药师们便在小福子脑袋上钻了许多孔，这导致他丢掉了一些记忆。

    小福子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被锁着，一个名叫黛仁的漂亮女药师对他说：“你得了怪病，时常要伤人，把你锁起来才能治好你。”

    黛仁每天扒开衣服给小福子喂奶，小福子喝完奶会叫她妈妈。

    妈妈总是说：“我救了你，就跟生了你一样，你是我的。”

    铁线虫钻进去就不出来了，与脑子完全长成一体。

    每次钻洞都很疼，小福子本来挣扎的很厉害，他妈妈一过来抱着他就不动了，乖乖让虫子钻洞。

    小福子渐渐长大，并一点点觉醒了福大人的力量。

    终于有一天，小福子忽然发现锁链困不住他了，挣脱后，他给每个药师都钻了洞，唯独放过了黛仁。

    他走下千机山时，身上穿着药师的衣服，很自然的，小福子成了大夫。

    一个专门研究人的大夫。

    他想研究研究，铁线虫要是在人脑袋里钻洞会发生什么。

    ……

    在那之后过了很久，时间来到张老道在鸣虫轩当掌柜的那段日子。

    那时张鲤刚从地底死里逃生，夜离婆婆指点他去看看师傅。

    后来，张老道抽烟，张鲤摇铃，引禄大人现身。

    张鲤吹亮火折子，一手护着风给张掌柜点上，窜动的火苗把两人脸颊都映得通红。

    黑色烟雾升腾起来，在空中汇聚出模糊的轮廓，大瘤子套小瘤子，像一串得了鱼口的大花椒。

    禄大人的化身降临后，张老道中招一阵抽搐，说话间总是叩齿作响，发出嗤嗤嗤的声音，像是指甲在来回抓挠地砖。

    禄大人的轮廓散了之后，黑色烟雾逆风而走，飘进了某个蜘蛛洞里。

    洞里站了六个石像，一对人脸蛛正在欢好。

    雄蛛进入的很快，抽的也很快，作为回应，雌蛛高鸣，吱吱作响，叫声很像皮革的磨擦声。

    叫声很大，也很假。

    雌蛛并不打算怀上这只雄蛛的孩子，她只是先存着。

    雌蛛能在体内贮存不同雄蛛的精子。

    欢好后，雌蛛产下其他雄蛛的卵。

    控制雌蛛的福大人于是向至高母神森之黑山羊祈求繁衍之力。

    完成分裂后，石像变成十七个，人脸蛛一张嘴，将黑色烟雾吸进口中。

    烟雾中传递了一些信息：

    “嗤嗤嗤嗤嗤——”

    “我在地底闻到你的气息。”

    “我知道那不是你。”

    “管好你的子嗣。”

    “它们与我们不一样，它们会产生良知。”

    “良知的尽头空无一物。”

    “它们在兜圈子。”

    “这会减慢繁衍的速度。”

    “我们的使命纯粹而残忍，直击生的本相，不要让子嗣们被良知的幻觉所蒙蔽。”

    “嗤嗤嗤嗤嗤——”

    福大人转身看着蛛网里一团新生的蛛血蛊，又发出皮革的磨擦声：“你们有良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