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骨髓特别多
阿雅怔怔望着张鲤的眼睛,额前的羽刃柔软下来。
她飘上前,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张鲤的眉眼。
黑炎在眼中无声燃烧。
“火之意志,生生不息。”阿雅喃喃。
“其实我更想要筐之意志。”张鲤捉住阿雅的手,用她的齐整的指甲摩擦自己的下巴。
“筐?”
“瓢的真意是盛,球的真意是滚,而筐的真意是——装。”张鲤笑道,“想想就很有乐子,装,装个大的,哈哈。”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良久。
阿雅忽然道:“黑炎之下,你身后的影子重重叠叠。”
张鲤回头,什么都没看见:“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是不是那条鲤鱼搞的鬼?”
阿雅摇头。
“我也不懂你说的话,但我不怕。”
阿雅指尖蘸上鳞粉,在张鲤额头上画了两条交叉的弧线,“很久以前,最勇敢的战士会烙上这样的徽记。”
张鲤心中一动,脱口道:“阿雅,你是不是铁血战士?”
“你的话我总是不懂。”阿雅轻声叹息,大腿上的气孔也跟着叹气,喷出蒙蒙白雾。
“不懂啊,我觉得一切都乱糟糟的,是我想象力太丰富了吗,但是这不怪我,这世界本身就乱糟糟的。”
郑屠真的切了寸金软骨,无眼道君的手臂是只绣花鞋,会种尸体的禄大人,会染色分裂的福大人,奇奇怪怪的端妃,还有最诡异的张余歌。
今夜全部的祸殃,都是从张余歌摇响铃铛开始的。
福大人是被摇铃唤醒的,还是自己醒来的?
张鲤现在怀疑师傅是福大人的私生子,大乾各地同时有好多个师傅出现,他好像也能分裂?
会不会是哪位大能醉酒之后强暴了福大人,然后生出了张余歌?
做孽呀。
“有人来了,许多人。”阿雅道:“我要躲起来。”
大扑棱蛾子有些社恐。
夜如重墨,下着小雨。
“咦,这小雨……小雨好像是幻境中下的,原来真下雨了,我怎么没发觉。”
黑与白互相侵染,幻梦与真实的界限开始模糊。
忽然。
黑暗中传来一阵整齐的手脚拍击声,似是许多手,许多脚同时捍地爬行,时而快时而慢。
张鲤盯着黑暗,天照在眼中盘旋:“谁来烧谁!”
远处的地面上隆起个土包。为了躲避那多手多脚的怪物,有东西在地底之下行动,青砖墁草被不断掀起,土包迅速前推,留下一条长长的土垄。
土包行到张鲤正前方时,似是觉得危险,故意扭了个弯绕过张鲤。
“小家伙,你没听见声音吗,妖怪要来了你还不跑?”一个圆球似的老者从地下钻出。
手脚爬地的声音还在响,看来那东西是追着土包一路过来的。
“我想试试新招。”张鲤道。
“现在的年轻人是真有种,你是火莲教的?小福子得手了?”
小福子早先联络了众多邪派中人,定下计谋,只等铃铛一响,便一齐出手助福大人开枝散叶。
魏公子去拖住城主陆云谏,幽嘶城的蛇人一族负责绊住夜离婆婆,火莲教则来对付顾清源。
没想到这中间最重要的一环,张老道的铃铛,不知为何响得早了。这直接导致福大人的产期提前,等火莲教的人进来时孩子都生出来了。
张鲤掏出那颗莲子摇了摇,先表明自己身份,道:“他得没得手不知道,反正豆腐卖了不少。”
“豆腐?”这个圆球似的人正是往生教九老之一的涂先生,身后总是背着一个巨大的海螺壳。
“小福子是扮成何九混进来的。”
“何九,他可不好惹。”涂先生面露忧色:“小福子怎敢假扮他。”
“是什么东西在追你?”
“我照给你看。”涂先生从自己身上撕下两条肉,捻成灯芯插进海螺壳里,手指一弹,火苗嗤的点燃。
“自产自销,还挺环保啊你。”张鲤翘大拇指:“咱们魔教中人办事可比那些自诩正义的讲究多了。”
涂先生神色肃然:“往生教不是魔教。”
“对,没神就没魔,神就是魔,魔就是神,不过啊,问你个问题。”
“你说。”涂先生道。
“所有的宗教,在不更改原有教义的情况下,当我们把教名改成五花肉教,然后再把主神名字改成五花肉神,这个教都依然成立,并且逻辑自洽。”
“五花肉教与往生教的唯一区别就是五花肉教徒爱吃五花肉。”张鲤继续道:“若五花肉教逻辑不成立,那往生教的也不成立,若往生教成立,那五花肉教也得成立,因为两者只有名字不一样。”
“有五花肉教,就可以有里脊教,肘子教,腰子教,猪尾巴教,煤制油教,鼠头鸭脖教。”
“你瞧,你的教,唯一性和神圣性,都消解了。”
“你不如跟我一起信五花肉教吧,五花肉教只多了一条爱吃五花肉,你没有道理不加入。”
涂先生皱眉思索:“可是不存在五花肉神啊,那是你编出来的。”
张鲤道:“你怎么知道不存在?往生教信什么神,是不是前人编出来的?若你的神不可证伪,那么我的神也不可证伪。这天底下最容易的事就是不可证伪。”
“疯话就是不可证伪的,你瞧我给你疯一个。”张鲤状若痴癫,咬牙攥拳:“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丈人教我领十万天兵来杀你凛州人。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后合。与我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你这般鸟人。”
“重八百余斤!”
火苗大概照亮了两丈方圆,小雨还在下,打在葡萄叶上啪啪作响。
涂先生呆住了,口中不断重复:“不唯一,不神圣,不可证伪,到底哪里不对?”
那个很多手脚的东西似乎也听到了张鲤的话,在黑暗中停下爬动。雨水落在它身上的声音很不一样。
“你再添两条肉,灯不够亮。”张鲤道。
“好。”涂先生真的又撕下两条,好像肉不是长在他身上一样,一点也不心疼。
“再添点。”
“好。”
“你倒是撕大腿上的肉啊,那儿的肉肥实,油水多。”
“好。”涂先生堕入思维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还有里脊,把里脊烤了。”
“好,我信里脊教。”
“你这不腰里别着刀呢吗,来,我帮你,我最在行了。”
张鲤非常自然的从涂先生腰间抽出两根锋利的脊刺,互相杠着磨了磨。
“这个活猪啊,就是在三百斤左右。肚子底下,哎,肉分层还带花纹的,就是公猪。”
“瞧见没有,这儿呢,分层的就是,你别光看呀,帮忙提溜着皮。”
“好好。”涂先生佝偻着腰,眯缝着眼,连连点头。
“公猪的囊膪相对来说稍微要小一点,咱把它划下来,你看一划就漏出这个花肉了。”
“来,里脊肉,从这儿开始到后大腿根儿。里脊肉是撕下来的,不用刀划,瞧见没有,一撕就掉,一炒就烂,猪身上最嫩的肉。”
“来,接着。”张鲤发现涂先生的肋骨是乱长的,跟搅在一起的鱼刺一样。
“后腿分开,从元宝肉这儿,紧贴着第一节和第二节脊骨之间,剁开。”
“来,你把腿尥起来,咱们切后肘。后肘皮多筋多,肥肉还多,所以说这后肘吃着要香一点,没有里脊嫩,但更香。”
“哎,你别晃啊,你站住喽。”
“也行,你单腿蹦也行。”张鲤切得了拿到涂先生面前:“来,看一下,这是筋头,这是肉皮,还有这一包是血管。该说不说的啊,你可有点静脉曲张,以后要多注意健康,不要久站。”
“来,往这儿看,尾巴骨,刀贴着骨头一勾,尾骨下面是棒骨,刀贴着棒骨走,哎,转这一圈就剔下来了。”
“然后,活动的这个关节要割开,这里面都是空心的。”张鲤用脊刺敲着棒骨一字一句道:“骨、髓、特、别、多。”
涂先生道:“骨髓特别多,这句话是咱们的教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