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你可真够废物的，有心算无心居然都拿不下亚尔薇特。”

    某个小屋中，一位的女性单手叉腰，看着约翰·安德森。后者全身几乎都被改造为义体，只有大脑还是原装。然而，这副义体身躯却没有双臂，像是一根竹竿或棍子。

    几天前，就是他袭击了旅鸟。他当时本以为可以活捉旅鸟，或者至少也能带回她的尸体，没想到被旅鸟绝地反击，摧毁双臂。当时主人格稳定度只剩下25%的他被迫撤退，狼狈地回到安全屋。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万塔城才送来可以替换的双臂。一同前来的还有安娜，一名智者道途的三级超脑者。

    安德森等安娜给自己装好义体双臂，然后开口说话：“安娜，你如果不是嘴这么欠，也不会被派来执行这种鸟任务。”

    安娜耸肩：“这有什么，虽然都是三级超脑者，我的战斗经验可比你丰富多了。执行完这次任务，我照样能回万塔城警务部当分队长，而你还得到处跑外勤。”

    约翰·安德森没有接话。他知道其中原因，因为他约翰·安德森在15岁之前一直是流浪狗，后来才通过打拼来到万塔城，就连安德森这个姓氏都是自己取的。而安娜，全名为安娜·伍德，出生于万塔城的名门伍德家族。其家族掌握着万塔城半数的钢铁生意。

    但是，只要他继续努力，总有一天也能在万塔城立稳脚跟。到时候，安德森就不会再是流浪狗的代号，而是一个叫得出口的姓氏。有人说流浪狗在万塔城不可能有未来，那只不过是他们嫉妒罢了。

    毕竟，他也已经是三级超脑者。虽然干的是事多钱少地位低的外勤岗位，终究也算得上是精英。只要再熬一熬，总有一天可以离开番外地，得到一个万塔城内部的岗位。约翰·安德森绝不是流浪狗，不是番外地众多垃圾人中的一个，而是光鲜亮丽的万塔城人！

    “行了。这次上面派我来支援你，两个三级超脑者一起出动，不管怎么样都能抓住亚尔薇特。”安娜一拍安德森的肩膀，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得先去吸几个‘羊羔’，这样到时候才能发挥出超脑能力的威力。”

    “还是小心为上，安娜。”安德森皱起眉头看着对方，“不要因为铁区现在不闹事救觉得他们好惹。”

    安娜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一大早，住在报社里的狸狸就忙碌了起来。

    这是她来到铁区中心区域的第四天。叶明把她带回来之后，先后问了拳馆和酒吧，当然都没有小女孩的一席之地。最后，叶明打听之下找到了报社，让狸狸成为了一名报童。

    铁区识字的人不多，但报纸总也有人看。上面的内容多是些花边新闻，但狸狸也看不懂。她只负责抱着报纸再街上叫卖，收钱卖报。

    虽然并不轻松，但报社提供一日三餐和住宿，比流浪生活好了不知道多少。

    早上的铁区总是忙碌。摊贩们售卖着早餐，从白粥煎饼到油糕肉饼不一而足。狸狸闻着街上的香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报社的早餐是一碗粥、小半碗鸡蛋羹还有几根咸菜。到了中午，就有米饭和咸肉片炒韭菜。虽然算不上多丰盛，但油水已经足够。

    铁区真是个好地方，狸狸想。

    许多番外地大区虽然不拒绝流浪狗，但也没谁会把流浪狗留下来。如果流浪狗偷了东西而被发现，打断两条腿也是常事。但是，之前她偷吃一块肥肠，也不过被驱赶。虽然很凶，却也并不实际伤害她。更别说还有那个叫叶明的人，居然给她找了一份工作。

    大家总说铁区是番外地的传奇，看来传奇果然名不虚传。爸爸当初决定徒步几百公里来铁区是对的。

    虽然死了爸爸，但狸狸现在过得很好。她想，爸爸在天上也会开心的。她要好好活下去，这样爸爸才不会白死。

    不过那个叫叶明的人似乎很忙。每天他都带着一群人在拳馆里“训练”，下午还要去一个叫做靶场的地方。别的报童说，叶明也是新来铁区的人。但他非常厉害，说不好以后也能成为铁区的一方大佬。

    狸狸不懂这些，但她知道叶明是个好人。好人肯定会有好报的。

    她打算当上两年报童，中间学一点别的手艺。附近有裁缝铺，那个老婆婆脾气很好，裁缝铺也生意兴隆。谁家结婚或者有了孩子，都找她做衣服。如果能学会织衣服，去给那个老太太打下手，自己就有谋生的手艺了；街对面的肉铺老板好像也有兴趣招个打下手的，说不定自己将来能在肉铺里找到一份工作。

    番外地不缺流浪狗，但番外地也不全是流浪狗。番外地会为每个人找到用处，只要想活下去，流浪狗也有流浪狗的春天。

    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成为叶明那样的好人，狸狸这样想着。他那么善良，听说还很厉害，如果成为他那样的人，将来番外地就能少一点流浪狗的人了吧。

    虽然过得很开心，但狸狸还是有点想念爸爸。成为叶明那样的人之后，就能少一点失去爸爸的人了吧。大家可以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狸狸想起自己的家，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她住在番外地另一头，塔城狗（狸狸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人会被叫做狗）在那里开着化工厂。周围经常有邻居得病，大家都说那是塔城狗破坏了水源。狸狸不懂那些，但她四岁那年，妈妈生病死了。爸爸一个人负担不起这个家，最后没了房子，成了流浪狗。

    到那天，狸狸才明白人为什么会被称作狗。但塔城狗和流浪狗，应该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她和爸爸一起流浪了两年，一开始是拾荒，但后来拾荒者也越来越多。日子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爸爸对她说：“我们去铁区”。

    现在，狸狸到了铁区。铁区确实是个好地方。

    狸狸想着这些事，险些没注意到眼前有人要买报纸。尽管这只是成为报童的第四天，但狸狸很聪明，已经可以娴熟地收钱卖报。卖出一份报纸让她有些激动，不过今天总共要卖两百多份。

    这不容易，但狸狸很聪明。她一定可以成功，不让报社老板失望。

    转眼间到了中午。狸狸负责的报纸早已兜售一空，于是她提前回了报社。这时候，午饭已经一碗碗盛好。颗粒分明的米饭上覆了一勺咸肉片炒韭菜，肉香味让狸狸感到饥饿。

    “今天又提早卖完了？”老板娘吴梅惊喜地看着狸狸，这是个留着短发，手臂粗壮的中年女人。她不是很高，看上去还有点老气，但狸狸总是看见她在笑。

    “卖完了！”狸狸站在门口一点头，吴梅就笑吟吟地迎她进门。

    “真能干，这孩子。”吴梅拍了拍狸狸的背，让她坐下吃饭。老板此时在书桌后翘着二郎腿看书，他上了年纪，需要老花镜。平常不怎么说话，看着有点凶，但其实对大家很好。

    报社里几个报童，每天都能吃饱饭，这都是老板的功劳。

    老板姓陆名朋，平常经常穿着工装。年轻时是炼钢工人，后来出来开报社。作为铁区唯一报社的老板，陆朋虽然称不上一方大佬，却也小有名气。当年结婚时，炼钢厂的首领郑北都出席了他的婚礼。两人至今还有联系。

    作为铁区为数不多的文化人，他还兼职教师。在报社工作的报童可以免费学识字，算是一项福利。陆朋始终觉得，就算是番外地，也应该多点识字人。

    当然，识字人多了，买报纸的自然也会增多。这算是双赢生意。

    “狸狸，你这身衣服也穿了好几天了。”狸狸吃饭时，陆朋突然说道，“虽然之前洗过，连穿几天也脏了。下午让阿梅带你去买件新的吧，也有个换洗。”

    阿梅指的当然是老板娘吴梅。

    狸狸光顾着吃饭，没来及应答，吴梅替她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其余报童涌入报社。他们大部分都卖完了报纸，只有少数没能完成指标。这些孩子落座时，狸狸已经吃完了饭，在报童们羡慕的眼光中由吴梅带出了门。

    狸狸不知道裁缝铺的老婆婆叫什么，她也看不懂裁缝铺的招牌，只能通过一些图画和他人的描述明白这是裁缝铺。

    老婆婆很慈祥，就是眼神不太好，总是需要戴着眼镜，头低得很低，因此还有点驼背。走进裁缝铺大门的时候，老婆婆就是这样垂着脑袋，几乎被桌子遮住了整个身形。

    “阿婆。”吴梅笑着喊了一声。老婆婆似乎有些耳背，没有回应。

    “阿婆，我是吴梅，来做衣服！”吴梅倒也习以为常，走近两步又喊了一次。然而，老婆婆仍旧一言不发。

    狸狸乖乖跟在吴梅身后，没有出声。她环视着裁缝铺，许多漂亮衣服挂在墙上，让狸狸有些激动。

    她看见一件红色棉袄。这不是这个季节的衣服，但狸狸想起上一个冬天，她差点冻死在那个冬天。

    然而，那件红色棉袄似乎有些奇怪。明明裁缝铺里亮着数盏大灯，棉袄看上去却暗于其它地方。

    狸狸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棉袄果然发现了变化。那地方不再是一件棉袄，而站着一个女人。

    是店里的帮手吧，狸狸这样想着。这时，吴梅突然尖叫起来。

    “阿婆，阿婆死了！”

    狸狸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那个女人就出现在吴梅身后。她的速度很快，狸狸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运动轨迹。

    安娜·伍德。

    “蹲在这个裁缝铺果然能找到猎物。”安娜·伍德得意地笑着，同时伸手抓住吴梅的后脑勺。后者连尖叫都不及发出，凭空出现的灰雾就涌入她的口鼻。

    智者道途一级超脑，【人格提取】。

    这是一个充满攻击性的超脑能力。任何人，只要被这一超脑能力者接触，主人格稳定度都会迅速降低。降低的主人格稳定度，则会被吸收入超脑者的大脑，补充超脑者的主人格稳定度。

    这一能力的强大之处在于，即便超脑者的主人格稳定度已经达到100%，被吸收者的人格数据也可以用其它方式储存。搭配与其配套的二级和三级超脑能力，只要存贮足够多的人格数据，使用这类能力的超脑者就所向披靡。

    吴梅不是超脑者，否则她还能抵御安娜的人格提取。只用了半秒时间，安娜就吸干了吴梅的人格数据。人格解体之后，吴梅甚至没有变成疯子的机会。【人格提取】摧毁了她的大脑，她就这样倒毙。

    狸狸吓得怔在原地。她本想逃跑，双腿却已经发软。安娜的笑容更加张扬，她双手捧住狸狸的脑袋，灰雾钻入狸狸脑内。

    智者道途一级超脑，【人格提取】！

    这一瞬间，狸狸看到了病床上的母亲，看到了上一个冬天，看到了饿死的父亲，看到了在餐馆里救下自己的叶明。看到了白粥、米饭、咸肉片炒韭菜，还有长大之后的梦想。

    然后，她的眼前只剩下黑暗。

    主人格稳定度归零，狸狸的大脑停止运作，她像是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