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了，”王数字摆摆手，“你想多了。”

    李奥不说话，只是看着王数字。

    王数字苦笑道：“你们做律师的，也太小心眼了，我能骗你吗？上头定性了，这是失踪案，不是杀人案。我是来找你了解情况的。”

    李奥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话。

    “唉，大律师，你要想找到你兄弟，你最好配合点。”

    ……

    “得。”王数字摇摇头，回头冲身后的年轻队员说，“你先出去下，我跟我朋友聊点私事。”

    等年轻队员走出房间，王数字压低声音对李奥说道：“李子，你今儿有点怪啊。”

    李奥心头一凛，心想，我不说话你就不会发现更多破绽。

    ……

    王数字抬头看了眼烟雾警报器，确定是个摆设，接着从口袋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了根。

    “你这一大早的，就开始出现偏差值，差点扣分了你知道不？”王数字说道，“你可能不清楚天命局的警报系统，偏差值超过10%，系统就会给两个警报，一个是锁定人员警报，一个是偏差原因警报。”

    看来“沉默谈判法”是颠扑不灭的真理，李奥心想，都不用费心套话，您自己全交代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王数字对李奥是真没戒备。

    “锁定人员你好理解的啊，偏差原因警报分好几种，跟顺民有关的，基本就一种，叫‘异常行为偏差’。不过今天你的偏差原因，差点没把我吓尿了。”王数字狠狠吸了一口烟，瞪了一眼李奥，“你的偏差原因是：时空异常扰动。”

    “时空异常扰动？”李奥没忍住，重复道。

    王数字嘿嘿一笑，说：“吓人不，扰得你都开金口了。”

    说完，他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李子，你得跟我讲实话，你跟巴斯特是不是有接触，我知道你们律师活动圈子大，但巴斯特你可碰不得。”

    “巴斯特？”

    这么会儿功夫，俩新名词了。

    “你不知道最好，”王数字说，“一个恐怖组织，专门制造异常的时空扰动。你看这个小黑盒子，是督导队中队长以上级别的配发装备，主要用于现在这种临时的谈话上。

    “这玩意儿的原理我也不清楚，总之如果要安排《命数行程表》以外的行动，就得先用它制造一个什么熵什么增的环境，再在门外支一个立场中和器，效果就是这儿相当于开了个时间静止的副本，那挂钟看到没，我们进来以后就没动过。

    “这东西使用时间不能太长，你别问我，我也不懂为啥，我就一干活儿的。总之每次使用不能超过20分钟，每天使用不能超过四次，而且不能对同一批人使用。

    “据说巴斯特组织偷了一些这种装置，在各个地方超限使用，引发异常的时空扰动，很多人就因此消失了。”

    “所以你们怀疑是巴斯特绑架了大力？”李奥问道。

    王数字摇摇头：“我不觉得一个顺民有什么被绑架的价值，抱歉，我知道他是你兄弟，但上头只是想通过张大力追踪到巴斯特的恐怖分子。”

    顺民，李奥再次听到这个名词，看来在这个新世界，像他和大力这样的普通人，就只是“顺民”而已，顺从《命数行程表》，就是最大的美德。

    “话说回来，你那个时空异常扰动的偏差，就出现在张大力消失不久以后，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异常发现？”

    “有。”

    “好！很好！你说说。”王数字兴奋起来了。

    “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来找许主任。”

    “滚犊子！”

    “那没了。”李奥撇撇嘴，他总不能把自己穿越的事儿说出去吧。

    “你再想想？”

    “真的没有。”

    王数字眯起眼睛，像是想跟他说些什么，不过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行吧，时间也快到了，你要是想起什么了，及时联系我。”

    说完，俩人起身，王数字低声对李奥说道：“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跟你多说一句，如果一个人死了，有关他的未来记忆，应该是彻底消失，而不是变成漆黑一团，旁边还有时间戳的标注。”

    李奥看着王数字，若有所思。

    “张大力现在的状况，比死亡更可怕。他可能陷入了一个时空陷阱里，也许他此刻就在我们身边向我们呼救，但我们却什么都听不到。”

    王数字的话让李奥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虚空中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

    “我想问一下，”李奥说道，“大力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偏差值是多少？”

    王数字拿起桌面上的小黑盒，墙上的挂钟开始逆时针旋转。

    “张大力的偏差值，从他失踪的那一刻，直到现在，”王数字把小黑盒放进腰间的装具带里，“一直是0。”

    “如果，我是说如果，”李奥试探道，“一个人完全不按照《命数行程表》行动，他的偏差值是多少？”

    王数字愣了一下，缓缓说道：“你说的这种情况，会被界定为‘重度偏差’，偏差值100%，立刻逮捕，移交上级处理。”

    一个诡异的画面出现在李奥的脑海里——

    张大力正在一板一眼地执行着他的《命数行程表》，只不过他的周围，一片虚无，他对着空气说着指定的台词、做着指定的动作，但他自己一无所知。

    这不对，一个声音在心里对李奥说道，一定有哪里不对。

    在他穿越前的记忆里，一直到2033年，他仍然和大力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李奥努力回忆着，在正序时间的宇宙里，2005年10月19日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段完全相反的记忆，如同两列疯狂行驶的列车，沿着李奥的思绪，飞快地冲向彼此，终于，在2005年10月19日7点59分，来自正序宇宙的记忆，与来自倒序宇宙的记忆，猛烈地撞击到一起。

    李奥的脑海中缓缓展开一个记忆画卷，大力正和他在电梯里相对站立，衣着、表情、动作，还有电梯里摄像头无法觉察的电流声……场景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思维如同一个旁观者，穿行在记忆画面中间，稍动念头，就能够去触碰并看清这个场景里的每个角度、每一面。

    这才是“记忆画卷”的正确使用方式？

    “你也别太担心了，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恍惚间，李奥听到王数字的声音，但他无暇理会。

    在海量的细节中，李奥注意到大力手上的手机，他调动思绪，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10月19日】

    【8：01】

    接着，记忆中的电梯门打开，一楼到了，他看到自己走出电梯……

    突然，画面褪色，变成一团漆黑。

    ……

    “等等！”李奥喊住了正要出门的王数字，后者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李奥一字一句地说：“张大力还在电梯里。”

    【初级课程启动倒计时：19分47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