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大坪中央有一颗树。

    净白树干，晶莹如白玉的叶片，偏偏树果是黑色，漆黑如墨，在一片雪白里分外的显眼。

    白烟孕育黑树、白果，黑雾生出白树黑果，白石坪、黑石坪，各蕴异物，蔚为奇观。

    在黑雾褪尽的那一刻，黑色树果纷纷掉落，还未落地就化作道道墨黑气流，涌入坪外的一个黑烟氤氲的半圆巨坑。

    待果子落尽后，那颗无暇白树自树梢起始开始缓慢消融。而石坪上则出现了些许五彩光华，随着树木消融，这光华渐浓郁璀璨。

    而与之相连的白石大坪旁侧的巨坑几乎在瞬息间把外溢的白雾尽数吸纳。坪中央的黑树也开始慢慢消融，也散发出五色华彩。

    明媚阳光下，整个山谷南端泛着五色华光，璀璨、瑰丽。

    足掌赤红的猿猴在白石大坪上跳脚大笑。

    ····

    任谷外酷暑严寒，峡谷内终年都只是清风游荡，不徐不疾，好似闲暇的风神在闲庭信步。

    午后的时光最适宜打盹，众生灵也大都会在此时小憩，鸟鸣兽吼不断的峡谷难得有短暂的静谧。

    有哭声，自南端随风而来，到达峡谷中段时已微不可闻。

    那只黑甲异兽匍匐河岸边的巨石顶端，在暖阳微风中正眯眼打盹。

    蓦地，它抖了抖双耳，抬首向南望去。

    晴空下，峡谷半空中的五彩光芒尤为绚丽。

    一道黑色影子向南而去，奔势如急电迅雷。

    它跃上那面视野开阔的那片崖壁。

    利爪下，坚硬岩石如同朽木，爪尖入石近寸。

    当瞧见那面突兀显现的巨大石坪，它欣喜若狂，不自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吼叫。

    “噜~！”

    吼声在峡谷内激荡回响。

    白石坪上也有一声吼叫回应。

    “嗬~！”

    黑甲异兽双瞳恢复了幽冷。跳落地面，直奔峡谷南端尽头。

    ····

    两只凶猛异兽再一次的白石大坪碰面，再一次大打出手。

    两颗色泽迥异的古树在此刻也已消散完毕。

    两面石坪突然间连续震动，数息之后，两坪相连的中央石缝中蓦然生出一颗树苗，通体灰色。

    两个深坑内的两色烟雾像是被撕扯一般，向灰色树苗汇聚。而这株奇异树苗在吸纳黑白雾霭后迅速增长。

    陡然生出的异象让李季不再伤怀，两只异兽也不再厮杀。

    不过数息，烟雾被吸纳殆尽，这树苗也长至五丈余。

    灰树灰叶，树干粗细一搂，分九枝，每根枝丫生出九片叶子，叶有九个边角，巴掌大小。

    灰色大树不再生长后，笼罩大坪的五色光华向光秃秃的树冠处凝聚。

    不多时，树冠开出一朵拳头大五色花朵。

    曜目华彩在被吸收殆尽时，结出鸡卵大小的五色树果，一道水桶粗细五彩光柱直冲天际。

    惊人异象千里可见。

    光柱穿透云层，持续数息后方才消散。

    灰树，五彩果。

    再无见识也晓得这果子的不凡。

    这应该就是三只异兽费尽心机向要获取之物吧？！

    五彩果子注定是异兽口中之食，李季只看了一眼，向旁侧望去。

    不远处的一抹黝黑在遍地惨白之色中尤为显眼。

    那是一柄剑，剑身漆黑如浓墨，且光泽暗淡，暗淡得好似蒙尘的墨玉。

    这柄颜色罕有的剑是当前大坪上所有遗留兵器中最完好的一件。

    剑的锋利毋庸置疑，大坪的地面是坚硬岩石，寻常的刀剑灌输气机后破开岩石，但绝无可能如黑剑这样剑尖刺石内而岩石毫无裂痕，就似嵌入一般。

    剑旁有一具骸骨，或是年岁不算太久，骨殖完整，就连死去时的身姿还保持原样。

    自粗壮的骨骼能判出是成年男子，呈跪坐姿态，身上衣物残破，剑柄抵胸口支撑着身骨不倒。

    李季走至近前，沉默片刻。

    剑非凡品，旧主已死。在这绝境相遇也是一桩天赐的缘分。

    他走至遗骨的正面，恭恭敬敬作了三个揖。

    抽出剑反身至树林挖出一个土坑，将旧剑主入土为安。

    你赠我宝剑，我葬你骸骨，两不相欠。

    至此方才打量手中剑。

    寻常刀剑不足四斤，而这柄剑还要略轻，约莫三斤出头。

    李季看着黑色剑身思索良久。前世也算用剑行家里手，却从未听过那种矿石能打造出纯黑色的兵刃，且毫无光华。

    随手一剑划过地面，黑色石板随剑锋裂为两半。切口平整光滑，好似刀切豆腐。

    他不禁惊诧这柄剑的锋利，蓦然看到剑鄂有字。凝目一看，两字古意盈然，幸好前世也曾翻看过古书识得两字。

    问冥

    剑名？

    不但剑奇异，连名字也不寻常。

    ····

    他望向大坪时，两只垂涎五彩果子许久的异兽终于按耐不住贪念，奔赴灰树。

    刚至树下，最低枝丫上的九片叶自行掉落。

    叶片掉离树枝的那一刻，树下陡然生出九道罡风。

    树叶在树下各携罡风，飞旋向树下异兽。

    风神怒号，飞沙走石。

    激荡飓风将坪上遗骨一扫而空，李季赶忙跑至石壁下躲避。

    而那株灰树却枝叶不动，完全不受风力影响。

    两兽在风中东倒西歪，黑甲兽沾了自身体重的光，尚能立于地面。猿猴则不时被风卷起，犹如无根枯草飘摇不定。也亏得它敏捷异常，以木棒击打树叶接力于空中腾挪，才不致于为飞叶割伤。

    叶片于风中旋舞不停、飘忽不定。

    黑甲兽以前爪硬刚一叶，刚击飞，就被其余叶片围绕切割。

    一个闪避不及，可抵挡刀剑的坚硬黑鳞在旋转树叶下如同无物，腰腹被割裂出尺许伤口，血落如雨。

    被击飞的树叶毫无伤损，盘旋而回。

    眼见不能硬取，黑甲兽也只得窜跳躲避。

    兔起鹘落。

    李季正在远远瞧热闹，当看到树叶割裂黑鳞一幕，神色蓦然一动。

    猛然记起前世的兵器榜，搜尽天下顶尖兵器罗列为榜，榜上兵器十五件，件件超凡脱俗。曾有铸造大宗师言称，虽然同列兵器榜，品相却有极大不同，前八后七判若云泥。前者可称作‘灵器’，其意就是蕴含灵性、灵韵的兵器。若能与灵器相互感应，不但武力增强，还更易破境进阶。此人还说这八件兵器不但铸者不详，连材质也不似人间之物，出处可疑为天外之物。他的前一半话为天下认可，而后面的言语有人嗤笑这是他醉酒后胡扯八道，不可当真。人们也认为他这话却是酒桌笑谈，他提的八件兵器上都镌刻有字，虽是远古文字可那也是这世上的字嘛。

    武夫喜欢兵器就如同文人爱好书籍字画，对天下名品了如指掌。他隐约记得这柄问冥剑就位列前八，具体第几却记不太清。

    而这八件兵器各有隐语。

    李季苦思良久，终于记起那四句隐语。

    问苍穹，何为天意。

    剑出鞘，魂归九冥。

    他手持长剑轻声问道：“你可是灵器‘问冥’？”

    墨剑冷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