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死了。”站在白雾中的魔法使如是说着。

    “你本来就已经死了。”酷若忌惮着赛德涅斯手中遗留物的能力，只让自己的影子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你应该是输给了他吧？输给了枯楼。”酷若话锋一转，语气也在原先的针对与警惕上加入了几分喜悦，“我想，你的本体并不在这个世界中，真正的你应该早就躺回了坟墓里。”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本来也没有人将我的遗体送入安眠之所。”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依靠龙之都的魔法阵复活，他对过去那位龙王也即他的神明的执念过于深切，那样的仇恨将他的灵魂锁在了龙族的城市中。

    而他留下的曲谱便是打开那把锁的钥匙，他为了杀死神明而被复活，又因为酝酿于他心间的仇恨而让渴望“第二世界”远离末日的钻石魔法使感到兴奋。

    原罪神们是带来“末日”的元凶，而赛德涅斯就好比是“纯白之神”派遣入世的使者，帮助神明的信徒们驱赶、甚至是排除所有异己的事物。

    “真是抱歉。”酷若脸上洋溢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这一次看来也没有人会帮你建立坟墓。”

    说着，他收却敛起了笑意：

    “输给他的这件事，你刚才默认了？”

    “你的本体应该又一次投向了死亡的怀抱，那么现在你出现在我面前的目的又是什么？”酷若一边警惕着赛德的动向，一边观察白茫茫的四周，“这个世界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的周围会变成这般状况？”

    “哈。”赛德涅斯不再接近酷若，“你可真关心他。”

    从酷若脚下蔓延、扩散出去的阴影在即将触碰到赛德双脚时猛地往回缩了一大截，其余徘徊在他周身的灵力线也无法彻底附着在他的身上。

    “我遇上的那个他死啦。”魔法使挤了下眼睛，“我遇上的他们，都前去了永恒的尽头——如果说不完整的灵魂也能去往彼端的话。”

    “那样的他，在里边还有多少个呢？”一幅幅画面以赛德为中心辐射状展开，很快便铺满了他们周围纯白的空间。

    酷若通过那些画面看见自己的挚友独自一人站在一条平坦的大道上，仅管地势平缓、路面上也没有其他的障碍物，然而枯楼依旧前进的十分艰难。

    笔直向前的道路忽地出现了岔道，从酷若的视角望去，很容易就能发觉这些新出现的道路并非没有终点——它们反而很快就能走到尽头，这意味着无论走上哪一条岔路，留给枯楼的时间都不多了。

    可是他的挚友并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像样的、至少是正常人会做的选择，枯楼有可能已经厌恶了去进行选择。

    在酷若眼中，一个挚友刹那间变成了好几个挚友，他们分别走进了离各自最近的路口，毫不迟疑地沿着道路继续往前走下去。

    “我在哪里见过像那样的路。”酷若清楚赛德涅斯让自己看见的并非是“正在进行”的画面，而是有关已成定局的事的简略分析。

    是在“第三世界”，他自问自答着心想，“第三世界”本身就是一条形似无尽的道路，它真正的尽头便是深处的崖壁以及种满梦醒草的无垠草地。

    有些岔道最后汇集成了一条路，走完它们依旧看上去无需花费过多的时间。

    有的枯楼在会合后双双奔向了终点，一人化为碎片和光点彻底消散于世，另一人则在机缘巧合之下跌进了另外一条路，那是一条最开始离所有的他都很远，所以没有一个他进入的路。

    逃过一劫的他却还是很快就走完了新的路，在道路的尽头自我封闭，直到其他的岔道渐渐延伸过来。

    最后，酷若眼中由笔直道路发展形成的复杂世界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枯楼仍在活动。

    “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酷若瞪着看上去越发欠收拾的赛德涅斯，“告诉我，他要去做什么？”

    “我怎么清楚？”赛德摊了下手，“也许是去寻找他的本体了吧，去挑战曾经身为他同伴的其他几位神明。”

    酷若转身就打算离开，他清楚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世界链接点”的位置。

    “有用吗？”身后的魔法使冷冷地说着，“你已经赶不上了。”

    像是B-4348，像是洛桑，他们早已经下定决心让自己也被牵扯进神明的关系网络中。

    可是自称是枯楼挚友的酷若却留在了“第四世界”中，和库劳德两个人间相互逃避，恨不得每次都能恰好错过彼此。

    “我——”

    酷若双手紧攥成拳，他自己也深知现在做的一切都将是无用功，却还是恶狠狠地回头冲着濒死之人嘶吼着，说的都是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话语。

    他本该将这些话当着好友的面宣告出来。

    “我、是第一个进入那座古堡的人，我帮助他离开那里，我帮他找到了属于他的身体，我带领他认识我们的世界！”

    “我们成为了朋友，我等待着他结束旅行，好履行我们之间的诺言，我们约好会改变当前两两极分立的世界……”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在践行承诺的第一天就分开了，枯楼恢复了些许记忆，以至于连性格都有所变化。

    “他是我的朋友……告诉我，我该怎么去帮助他？”他错过了太多事情，哪怕在当初的表面分离后他依旧暗中跟随了好友一路，“你说你就要死了，那你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为什么要去面对那些神明？就没有其他办法能让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噢，不，这里的他又怎么样了？现在这种情况是否与库劳德有关？”

    酷若脚下的阴影猛然膨胀开来，直接将赛德涅斯包裹在内，全然无视了魔法使设置在周围的防御措施。

    由各种相互重叠、相交、相融合的岔道组成的复杂世界中，代表着枯楼的小人忽明忽暗、它在不断闪烁着，随时让酷若产生一种“他将消失”的错觉。

    “你赶不上的……”

    黑暗盖没了酷若周身的迷蒙白雾，并逐渐将他送向头顶的建筑物。酷若盼望着自己这一次也能进入这座城堡，他总感觉事情还有挽回的机会。

    ___

    许多年前，他们举家移民到了这个国家，她成为了一名护工，在当时恶劣的环境中奢望能为病患们收拾出一片干净整洁的天地来。

    后来她的职位得到了升迁，她搬去了一所大医院中，专门照顾那些陷入沉睡的可怜人们。

    那些人的大脑工作受到抑制，生活无法自理，他们有的人受到家人的同情与坚持照顾，还有的人则全靠这所大医院的尽责才得以继续受到关照。

    卡珊德拉女士的弟弟就是这样一类可怜人。

    那值得怜悯的孩子在十五岁的时候遭遇了一场车祸，自此一睡不醒。他的父亲在这场灾难中脾脏功能完全报废，后来因病去世。他的母亲则在终于能改善生活的前夜停止了呼吸，兴许也是那场车祸的后遗症。

    沉睡已久的少年在不久前成年了，可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真可惜啊。”听完卡珊德拉女士的故事，护工小姐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您的弟弟明明能够有美好的未来……”

    “是上天在嫉妒他的优秀。”护工感觉自己应该说些好听的话，自三个星期前卡珊德拉女士将她的弟弟转进了他们医院，护工和她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他或许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要是正如您所言就好了。”半张脸被黑纱遮挡的女士感慨说道，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护工也在告别卡珊德拉女士后，准备前去自己负责的病房再做一次查房工作，住在那儿的病人实际上再次醒来的可能性低到令人发指，但她同一些负责人的家属一样，都坚信着他们能拥有美妙的未来。

    房间里的窗户是打开的？护工心里一惊，旋即看见了站在窗边的人。

    她心中的吃惊短时间内转变为了欣喜，沉睡多时的少年有着一头令女生羡慕的金色长发，漂亮无比，仿佛是由黄金点缀而成的一般。

    窗边的男人同样披散着一头如瀑的金发，瘦削的脸颊也和护工记忆里的病人如出一辙。

    原来他的眼睛是金色的，护工心想，但下一秒她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视线逐渐向下瞟去，目光投落在雪白的病床上。

    在那里，与窗边男人长相一模一样的病人双目紧闭，呼吸平缓地躺着，一切就如先前那次查房时护工所看见的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