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谁？”

    护工小姐过去在不少影视节目中看见过类似的画面，她也想象过若是在自己的工作生涯间也遇上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到那时候她又该如何想、如何做。

    可作为在职场上奔波里近十年成年人，她自诩一直都能分辨现实与科幻与幻想。当这种事情当真找上门来的时候，护工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猜测偏向更现实的一侧。

    “卡珊德拉女士……她还有其他的亲人吗？”她试探着询问道。

    也许是最近工作太操劳、压力太大，一时出现了幻觉也说不定呢？护工轻轻地关上病房的门，顺手从门后取出了一把扫帚。

    窗边的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下一刻数条看不清轮廓的曲折光线从他的手以及背后延伸出，纷纷拢向正小心接近他的护工。

    待到它们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时，护工才发觉这些是蒙上一层金辉的细长锁链。它们接触并附着上她的体表，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同时也将不应属于这个季节的寒冷输送进她的身体中。

    “他想杀了我……”当这样的想法浮现在护工的脑海中时，束缚着她的金色细锁毫无征兆地朝两旁散开，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朝周围望去，哪里还像是她工作的地方？她转瞬间从医院来到了户外，降落在了一个虽然陌生但还是能认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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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我，你对那个女孩的遭遇是否也产生了异样的情感？”

    枯楼侧坐在病床的床沿上，右手前伸让“封印之戒”上的十字架装饰恰好悬在另一个自己的头部正上方。但他的目光却投向病房的入口处，仿佛已经确定那里一定有人或其他生物隐藏着。

    “异样的情感……你认为它会是什么？”

    一支无形的笔刷似乎在以这整个世界为画纸作画，黑脸的女士也由此一点一点地被勾绘出来，她这时穿了一条淡黄色的鱼尾裙，宽大的绸带束扎在她的腰部，显现出她修长的双腿。

    “我不知道。”枯楼注视着对方，“那种情感十分复杂，早已经不能用一个词语来概括了。”

    不完整的意识海洋逐渐侵入了现实世界，它属于一片游离在外的灵魂碎片，所有的云朵都呈现出极为规则的图形，犹如被外力切割过一般。

    “真是奇迹。”枯楼看都没看自己显得简陋与残破的意识海洋，“我来到这里以后，身体的崩溃便停止了。”

    “两边的我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精灵小姐会突然发难。

    “这种平衡很快便会滑向其中一侧。”黑脸的女士幽幽开口说道。

    “可惜。”枯楼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而精灵也驻立在病房门口没有其他的动作，他感觉自己和精灵之间也存在一种古怪的平衡，“它最终会偏向那些我，他们正在迎来新生。”

    “但你重新接纳的那份力量源自人类。”也许是看出唯一找到自己的灵魂分身早已不成气候，精灵不再像以往那样与他兜兜转转不提重点，“你曾经在人类身边居住了十五年，而成百上千年的自我封闭与一次又一次的记忆重启……都无法洗清那十五年对你的影响。”

    “只要有一秒钟的记忆恢复了，你就会将所有选择遗忘的记忆都找寻回来。哪怕最后它们成为了一团杂烩，分不清时间与空间，遗失了人物与细节……”

    黑脸的女士大方地踩进了属于枯楼的意识海洋中，可随即她感受到了意识海洋主人对擅闯入者的压制，同时也感觉到了枯楼对她的排斥与拒绝。

    “你学会了将记忆与意识海洋中的云层分离保管，被你忘却的人也会不知不觉地回到这片云海中，而你从来不会留意这一切……”

    “所以？你是想帮我完成自己的愿望吗？”枯楼稍微俯下身，他的动作幅度很小，沉浸在自己复杂情绪中的精灵小姐很难注意到，更何况她的感知能力正受到残破意识海洋的限制。

    在他寻回记忆旅途的前期，他坚信自己本质上还是人类，既非游灵也非怪物，他会在遭遇身体异变果断舍弃一部分灵魂以变回人类的模样，也会与精灵小姐交易换取人类的红血、将自己体内流淌着的怪物之血隐藏起来，甚至再度做出了“遗忘”的选择，让身为“贪婪”的一面表面上远离自己。

    后来他意识到了那些记忆的重要性，借助“丑神之泪”的力量制止意识海洋内的寄居者的删改，却意外让过去的经历成为独立于自己记忆外的概念碎片。

    在不断的寻回和遗失记忆的过程中，枯楼也逐渐承认了自己自己其实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头缺乏人性的怪物。

    贪婪于人类友好的那一面完全是建立在“它从未获得过那些情感”的基础上，它渴望去拥有它们，也盼望着更多来源于下位者的尊重和敬佩。

    怪物的心才不会因为加入了人类的私欲而发生变化，它一直以来都在学习和模仿其他的生物们，想要将世间是一切——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都统揽为自己的收藏品。

    “很快，另外一边的我会转变为这次魔法中的本体。”苍白缥缈的雾气起到了眼睛和手的作用，它们压制住了精灵小姐，可以让枯楼不必再全神贯注地留意她的行动。

    “平衡会被打破，我也会消失吧。”

    就像另一个自己那样——那个他早就认识到自己只是整体中一小部分的事实，然而那样的清醒认识也没能改变这片灵魂碎片的命运，他连挣扎与反抗的机会都没没能取得，眨眼间裂解为了最纯粹的能量，融入逐渐成形的卵中。

    枯楼抬起头看了看他曾经的合作伙伴：

    “他也一样……也许有一个我能幸免于难，但是……”

    “我帮你离开了‘第二世界’。”黑脸的女士挣脱开云气的纠缠，却很快并另一波云层阻挡住，“我们过去有过一段合作关系，我帮了你，你也应该帮助我。”

    “你不应该奢望我会走上你设想的路。”枯楼将金色十字架抵在另一个自己的额头上。

    “我也许会帮助你——”

    “但你显然更恐惧我。”雾中传来精灵的声音，“你创造出了一个虚假的世界，为日后逃避为做足了准备！”

    “我也同样受到了你的欺骗，卡珊德拉，你的话语从来都不能为人信任，我的灵魂分裂成了十个碎片，并且追入了这里，难以逃离的里世界！”

    “我们扯平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位于郊外的本体已经开始完善它的新生，枯楼也无法持续维持人类的相貌，金色的裂纹如同记忆中穿衣镜上的裂痕般斜穿过他的脸庞与身躯，那张与火红战士和救济者有关的脸上也浮现出属于怪物的特征来。

    他们当然不可能“扯平”……枯楼金色的竖瞳微缩，眼眸中映现出精灵小姐的形象。

    黑脸的合作伙伴在他眼中分离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过去与“贪婪”相识的神明卡珊德拉，还有一个是他永远看不清面部的原罪神“嫉妒”。

    人类和『异时空』附加在她身上的诅咒令她面目全非，就连心性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你的情感流露在表面上。”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份歉意，“所以我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我不敢去帮助你。”

    伴随着记忆的恢复以及对怪物身份的承认，枯楼也认识到他过去认为精灵小姐带给他的一切，实际上都是“贪婪”本身就具有的能力。

    他无法忍受他们的这段合作关系，他认为精灵小姐没能帮上他任何事情。相反，他的这位合作伙伴与雷泽尔联合在一起，想让他留在“第三世界”、最终回归过去的伙伴身边。

    “我们的合作关系自始至终都建立在互不信任的前提条件上。”分裂成两个的精灵小姐同时摇了摇头，卡珊德拉认命一般朝着他露出月牙般的笑脸，而“嫉妒”则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鱼尾裙一甩直奔床边的枯楼而来。

    在这短暂的一刹那间，枯楼单手施力，将金色十字架捅入了另一个自己的体内。

    “悬顶之剑”落下了。

    存在于两个“灵魂分身”魔法本体间的平衡随之被打破，无数的缝隙出现在枯楼的体表上，披散在身后的暗金色长发也不再呈现出正常的连续状态，而变成了一片片玻璃般的凝聚物。

    躺在病床上的另一个枯楼也在刹那间裂解为了细小的碎片和金灿灿的光点，在身体还未崩溃的枯楼周边徘徊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掠过窗口，消失在了他和精灵的视野中。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

    枯楼的视野中依旧存在着两位精灵，佩戴着黑纱的卡珊德拉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而看不见脸部的黑脸“嫉妒”则再度让他看见了星空。

    “艾迪卡拉在那里，他会将我送回你们身边。”枯楼合上眼帘，“到那时候，你还有机会改变我的想法，让我为你所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