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之际，王城各处已是人声鼎沸。

    西南的集市上，这里更是人潮如织。各色商铺临街而立，贩夫走卒往来穿梭，一派富裕繁华的景象。

    人流中，一消瘦男子带着一群孩子穿行其中，正是沐望秋和一众沐家子弟。

    此刻街市上各具特色的店面，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一众从未出过小镇的孩子们感到目不暇接，大开眼界。

    路上，孩子们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唉唉，你们看那是什么!”队伍中一个小女孩指着前方问道。

    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口巨大的黑鼎伫立在前方，高度起码有丈许，隔着人群依然能看到其上半部分。

    “看样子像是个烤炉，没准是哪家餐馆的。”旁边的孩子拿不准道。

    “那是一口药鼎，不过此鼎应该只是装饰用的，上边并没有铭文，而且如此巨大的药鼎并不实用。”

    二人身后，一个面容清秀的孩子说道，正是沐辰。

    “辰哥，你怎么知道呀?”沐家的小女孩继续问道。

    “嗨呀，小萱儿，你辰哥是药罐子转世，一天到晚就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你一问他这种药草啊什么的，他能给你讲三天三夜。”

    不待沐辰回答，奇星便从其身后探出身来，先一步调侃道，说话间还一把搭住了沐辰的肩膀。

    沐辰对此早已习惯，也不理会奇星，只是对着那名叫萱儿的小女孩解释道：

    “别听他瞎说，我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而且我们家族也有药师，我曾看过他们炼制丹药。一般的药鼎……”

    “你还说我瞎说，你看看，你这就讲起来了，和师父一个样子。哈哈哈哈哈……”

    看到沐辰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奇星此刻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是，这怎么……呃……”

    沐辰正要给自己辩解，但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一阵脸红。

    “哈哈哈哈哈……”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融入了这街市之中。

    ……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前。

    店面处在街尾位置，两个档口相连通，宽共有两丈有余，中间立有原始的木柱，从其表面的斑驳痕迹来看，小店已历经多年了。

    不过，小店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却并不破败，门面与台阶依然是干净整洁。

    “到了，百药坊……这里便是我们家族的店面，也是我们在王城仅剩的产业了。”

    沐望秋望着门上的牌匾说道，眼神中尽是感慨。

    “好了，进去吧孩子们。”

    一众沐家子弟怀着好奇走进了店中。

    ……

    此时，店面里并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站在柜台后边。

    老人慈眉善目，留着山羊胡子，此刻正低头记着账，口中不自觉地念叨着：

    “回春堂，醒神丹一瓶……这李家怎么和我们买起丹药来了，怪事，怪事……”

    “哇，这就是咱们家族的店面呀……

    哇……你看你看……”

    一阵孩童的说笑声打断了老者手上的事情。

    他抬头望去，几个七八岁的孩子鱼贯而入。

    看到这群孩子好奇的打量着店里的一切，感觉不似走错，但也不像是来购买药材的。

    老人感到有些疑惑，正欲询问，便又见一清瘦男子从门外进来。

    那人刚一进门，便向着老者施了一礼，随后熟悉又和煦的问候声响起：

    “福伯，近来身体可好?”

    “啊……?”

    老人一愣，向着来人仔细看去。

    “哦哟，这是……

    这是望秋啊!你怎么来了?哎呦，赶紧进来。”

    待到看清来人是沐望秋后，老人顿时喜出望外。

    只见他快步从柜台后边走了出来，甚至都忘记了合上账簿。

    临近沐望秋面前，老人放慢了脚步，他仔细打量着面前消瘦的男子，眼神中满是感慨与心疼。

    “哎呦，瘦了……瘦多了。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啊?这怎么行啊!”

    “哈哈，也还好吧福伯，兴许只是吃的少了些，不碍事。”沐望秋笑着回答道。

    老人顿了顿，似是感应着什么，随后神情一阵落寞。

    “这……哎……

    望秋啊，我听望才和我说了。说是当年你的修为也出了问题……

    你……真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老者摇头叹息道。

    “哎！？不要傻站着了。快，快来坐下说吧。”

    老者说话间，便就要引着沐望秋到里面坐下。

    “没关系的福伯，那些事早已过去了。”沐望秋一边往里走，一边宽慰道。

    “我这次来王城是带着这群孩子来参加测试的，家中人手不够，不然其实也用不到我。”

    “测试?”老者先是一愣，随后看到一旁的孩子们，抬手拍着额头摇头苦笑道：

    “嗨哟，你看看我，老糊涂喽。刚刚还想问孩子们来店里干什么呢，这一转眼就忘了。

    我还想这谁家的娃娃们，跑到药铺里来玩了，原来是咱们自家的孩子们。”

    说着，老者又掐算起了日子。

    “如今已是三月……哎呦，马上就四月了，确实是到了测试的时候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坐下。

    “孩子们，过来见过你们福爷爷。”沐望秋对着孩子们招呼到。

    “见过福爷爷!”

    一众小不点对着老人躬身行礼道。

    “哎呦哟，好好！快起来吧孩子们。”

    老人看着一众沐家的孩子，心情也是好了不少。

    简单的寒暄过后，小孩子们被安排到了后院的厢房里住下。

    一夜的颠簸加上起个大早，此时的他们就算精力再旺盛，也已经熬不住了。

    ……

    店里，香茗氤氲，茶盏交错……

    “福伯，我来之前听说，如今这店里生意并不好做啊？”

    沐望秋轻啜了一口茶水，随后放下杯子说道。

    “哎，是啊。自从七年前这青国……

    不……这离国变了天之后，我们这生意也是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啦。

    老人摇头轻叹着说道。

    “嗯……当年之事，影响甚广。

    那……我们现在是连药材品质也保证不了了吗?”

    沐望秋略微沉吟，手轻抚下巴问道。

    “嗨，如若药材品质不及别家，只怕是我们都撑不到现在。

    如你当年开这家店时要求的一样，我们药材和丹药的品质，从始至终都要高于别的店面。

    虽说别的家族这些年对我们多有打压，但我们宁可不卖，也绝不会以次充好。

    不过这时间久了，好的药材愈发难收到了，甚至有的药农拒绝再给我们药材了……

    单靠我们自家种的药材，根本是杯水车薪呐……所以只好去更远的地方收，这价格自然就更高了……”

    说到这里，福伯停下喝了一口茶，随即继续说：

    “药材不全，高阶的丹药也是无法炼制，那些外聘的药师也都纷纷离开了。

    如今就是靠着老四和几个家族药师，承接些丹药的炼制，勉强能维持日常的运转。”

    说罢，福伯看向沐望秋，二人相视无言，苦笑摇头。

    “福伯，小明呢?他如今也大了吧。”

    一时无话，看到福伯一脸愁容，沐望秋只能转移了话题，问起了福伯的孙子。

    “是啊，他今年已经16岁了，那孩子并不爱练武，倒是喜欢围着这药坊转。

    这不，一早就跑出去给人家送药了，应该快回来了。”

    提到沐明，福伯满是愁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就在二人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争吵之声。

    “你给我进去，让那老家伙赔钱!”

    吵闹间，一个年轻人被推搡着进了店门。

    此人大概十五六岁，个头不高，看起来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正是福伯的孙子沐明。

    此时的沐明，衣衫有些凌乱，脸上满是怒意与委屈之色。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三人，皆是身穿灰衣，在衣服胸口的位置绣着“回春堂”三字。

    “老头，我是回春堂的领班。你们今天送来的药都是残次品，赶快赔钱！”为首的人一边摇晃着手中的药瓶，一边叫嚷道。

    “爷爷，他撒谎!咱们的药被他们掉包了!”

    一旁的沐明疾呼。

    看着许多不明真相的行人聚集到门口，沐明更加着急了，他对着人群大声解释道：

    “他们回春堂与我们素来是竞争关系。

    但前几日他们突然来定了一些丹药，说是药师人手不够，要我们帮个忙。

    我就怕他们会使绊子，所以这次给回春堂丹药，是我亲自去安排的。

    今日我又把丹药送过去，还与他们现场一同查验过，没有任何问题。

    但一出门他们就揪住我，满大街嚷嚷说我们百药坊卖给他们假药。

    这就是存心要诬陷我们!”

    “哼，还在狡辩。查验?谁查验了?我怎么不知道?

    为首灰衣人轻蔑反问，后又转头故作疑惑状，对着另外的同伴问道：

    “你们查验了吗？”

    “我们可没有，哈哈哈。”余下二人果断摇头，语气中也是充斥着戏耍之意。

    “你们撒谎!”沐明大急。

    “哼哼，我看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罢，那为首之人将手中的药瓶掷在地上，药瓶碎裂，丹药滚落一地。

    这些丹药表面粗糙，黯淡无光，隐隐还能看到未能剔除的杂质，显然从外表来看是品质极差。

    但这些劣质药丸上赫然带着百草坊的纹样。

    此时门口的围观者看到这些丹药，皆是对着百草坊指指点点。

    “这是你们提前伪造的!”

    沐明此刻气得咬牙切齿，再也忍耐不住。大叫着扑向了那为首的灰衣人，似要揪住其衣领与他理论。

    为首的灰衣人也不慌张，稍一侧身，躲过了沐明，而后顺势推了明后背一把，后者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灰衣人此刻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只见其佯装惊讶道：

    “大伙儿快来看啊，这百草坊卖假药被我们拆穿，现在编不下去居然要打人!

    哎呀，这公道啊，自在人心!我劝你们赶紧认错道歉，不然我们便去药师协会告你们！

    到时候在场的各位都可以给我回春堂做证！”

    此刻沐明跪在地上，面对灰衣人的讥讽，胸中似有千言万语，但一时却又感觉百口莫辩。

    看着滚落满地的药瓶碎片还有劣质药丸，沐明内心悲愤交加。

    虽然其牙关紧咬，但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无奈，他只能默默拾捡着地上的药丸，心中的委屈让其双手都在颤抖。

    这时，一个消瘦男子在其面前俯身蹲下，与其一同收拾起地面的丹药。

    “秋……秋叔!”

    沐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进来开始他还未曾注意到沐望秋也在药坊中。

    沐望秋给予沐明肯定的目光，随后微笑着说道：

    “没关系，你做得很好了，交给我吧。”

    看着地上的沐明和沐望秋，再看灰衣人嚣张的嘴脸，福伯此刻不禁闭上了眼睛，摇头叹息，看起来似乎更加苍老了。

    随后，其缓缓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艰难道：

    “今日之事，错在我……错在我百……”

    “错在你回春堂!”

    温润清朗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时间也仿佛静止在这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