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司

处理

    纪荒赶来时,医院已经被警方封控起来,他们对讲机里多数都在讨论最近这种怪异的事情,各地都有发生。张恒顺的尸块也被收纳起来以作研究。纪澜被拉到了医院里进行抢救,而伤势算轻的张纸鸢身体上绑着绷带,一只手吊在胸前,眼神里充斥着迷茫。

    “老弟,没事儿的,这不是你的错,干咱们这一行,总会带来不幸的。”纪荒坐到他旁边,从盒子里掏出一根烟给他,在自己看来如果喝酒搞不好的事情,抽烟就是自己最佳的选择了,所以衣兜里也总会放上四五包备着。

    张纸鸢的神情并没有一点变化,纪荒倒是不再说什么,这种事情还得看自己能不能想通,死人这种事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本意但发都发生了,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不如接受了它,或者让自己变得麻木一些或是没心没肺一些。

    简单的做了笔录,听见医生说纪澜除去断了一只手外生命体征正常还有纪荒照顾,张纸鸢也就有些浑浑噩噩的离开了。

    这回他没有打车,而是徒步走完了八公里,步子又慢,走到时天已经亮了。

    拿着蒲扇的大爷出门遛弯,看见站在进入地下室阶梯上的张纸鸢,先是被他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可回想起他平时也是个好孩子,于是热情的喊:“小风筝!小风筝!今天儿起这么早啊?怎么样,老李家的油条今天炸得好吗?”

    张纸鸢没有答应,大爷扇着扇子走到他旁边一瞧,不知何时他已经站着睡着了。

    “也是个苦命娃娃.......”

    大爷从他放在墙角的一个花瓶下拿出锈迹斑驳的钥匙打开门,扶着他躺到沙发上。

    手机的振动声吵醒了熟睡的张纸鸢,手摸索着接通了,是那个熟悉的不流利的中文口音。

    “我已经放学了,怎么,没有看到你啊?你在哪里呀?”伊织背着挎包站在校门口左看看右看看,车水马龙的车流里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遭了!现在居然已经七点了!张纸鸢有些慌张的,弹起来,打算穿衣服的,但意识到自己还绑着绷带,那件西装披着,身上还有血迹。

    到底要不要去呢?张纸鸢在心里画了个问号。

    但最终他还是出门了,穿着带血的衣服因为其他的又脏又臭。在路上跑着,显眼的着装和那血腥味儿,从旁经过的路人多数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气喘吁吁的跑到华衡大学门口时已经八点过十五了。

    伊织仍然站在校门口,一开始柔软的脸蛋儿还气鼓鼓的,可看见了他的伤势让她打消了怒意。

    “你这是.......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卖保险被打了。”他给出一个看似还算合理的解释。

    “走吧,好不容易能这么早放学。”

    张纸鸢缓和了一下呼吸说道,坐在出租车上,他时不时的咳嗽,并用纸包着咳出来的脏东西。

    “你感冒了吗?”

    “有点儿,应该是那天淋了雨的原因吧。”

    伊织看见他把那一团团纸塞到离自己较远一侧的衣服兜里,从他紧握的手的夹缝里,她看见那些纸团上带着血,而且很多。

    那次爆炸把他的肺震破了,肋骨也断裂了,让他感到呼吸总是有刺激的针扎感。

    走到烟火气十足的小吃街,伊织想要高兴却始终无法将视线从他虚弱的身体上移开,分明就是一个晚上的事情,怎么变化这么大?伊织猜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被车撞了?被人打了?最终她联想到在商场时的遭遇。

    一切都可能和那个给自己钱的陌生人有着莫名的关系。

    坐在一张反着油光的餐桌旁,张纸鸢失神的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点点印在他眼睛里。

    忽然,一阵警笛声伴随着红蓝相间的光,一个五大三粗的警官从停在二人正前方的警车上面走了下来,径直靠近那个身上带着血迹的男人。

    他没有任何逃跑的打算,警官也没有放松警惕,一只手摸在腰间。

    “这位先生?您还好吗?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儿。”最近有太多怪事,遇到了那些能凭空释放“魔法”的人,他不敢轻举妄动。

    警察接近,张纸鸢抬头瞥了一眼,准备从兜里拿令牌。

    “停下!”警察紧张的喊到。

    “我是.......”准备坦白身份的张纸鸢看了一眼旁边的伊织,她正神色紧张的打量两个人。

    “我把手放在身后,你自己来看吧。”

    警察扔过去一个手铐。

    “那先生,麻烦你把脚和桌脚锁在一起可以吗?我现在也是没有办法。”

    注视着他完成指令,警察的疑虑已经被打消得差不多了,和和气气的从他衣兜里拿出那块黑色令牌。

    “对不住了,”他心领神会的赔个不是,笑呵呵的解释道:“这阵子从南边来了个枪击犯已经杀了很多人了,现在你又浑身带血的,人们恐慌也正常。”

    围观的群众散去。

    “警察同志,方便问个问题吗?”

    “可以啊。”

    “欸,我.......”伊织想要说什么,但是一想到既然他一路都没有和自己说,反而遇到一个陌生警察能聊,那大概率自己也解决不了。

    “我就在这等你。”

    “嗯,好。”张纸鸢脸上轻松的微笑。

    走到栏杆边上,风和背后的光影一阵一阵的落到他们身上。

    “同志,如果你们警察不小心害死了一个人,那该怎么办?那个人是萍水相逢,但是一个好人。”

    这警察一听就知道,这小子犯事儿了。可没有立刻逮捕的打算。

    “那我要先去自首做笔录,看事情该怎么判定。”

    “那如果判定没有错呢?你会因为害死那个人而难受吗?”

    “老弟啊我说,这人的命有时候还真是天注定的,没准那人的命数真就到那里了,既然不是你的本意,那也没有必要纠结,倘若真的做错,就去自首,但既然别人都说你没错,那就不要给自己这么重的心里负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无意的举动,就害死了别人。”

    “你啊,心智太脆弱了,如果说你做我们刑警这块儿你肯定做不来,怕是做交警给一个穷人开罚单你都要难受很久吧?”他笑道。

    “哈哈,也许吧,但还有人夸我心智强大。”张纸鸢也不太能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可是每当想起那张全家福,在想着自己就是因为家庭原因才变成现在的模样,心里就纠结得要命。

    “心智也是要分场合的嘛,依我看你现在这样就是心里太善良。”

    “有错吗?”

    “没错,可是,分场合,怎么都要分场合......”

    “大松,有新消息了,你快回来。”这时,警察胸前的对讲机里传来人声。

    “明白,马上到。”

    “小兄弟,我叫马松,叫我大松就行,这我的联系方式,我看你那牌子没准咋俩以后还会遇上吧,”张纸鸢脸上的愁容依旧为改,他又说:“这方面我也不在行,但我也做过那样的事情,后来我就告诉自己,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错,是那个坏人的错,我没有要害她的打算,只是因为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刚好让坏人有机可乘,如果你觉得有用,你也试试。”

    大松小跑着开着警车离开了,他说的话,张纸鸢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不过他开始每想到那个出租车司机来找自己时就像大松那样告诉自己。

    脸色有些好转的张纸鸢回到餐桌旁边。

    “怎么样?处理完了吗?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吗?”伊织试探性的问道。

    “嗯,好多了,”他想想,把事情换了换,“昨晚上遭遇了车祸,一个人冒险救了我但是他自己死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不会表达,但你也不要为了照顾我的情绪硬拖着身体来赴约。”伊织心领神会,有些责怪的说。她起身拉起张纸鸢,“走吧,担心你一路了。”

    “去哪儿?”

    “医院,你看看你兜里那些带血的纸团!”她担忧的脸被光线一下又一下的扫过,张纸鸢感觉时间似乎变慢了,这种感觉比张恒顺的全打脚踢,比狐朋狗友的恶意玩笑,比招零时工克扣工钱的老板,还有桥洞下的流浪汉都不一样。是温暖的感觉。

    他也不想强装掩饰出一副不疼不痒,坚强的男子汉,只是跟着她的脚步走。

    “先披着这件吧,你看你身上的血,也难怪有警察来。”脱下带着温热的外套盖到张纸鸢身上,可自己又有些冷的哆嗦一下,双手交叉在胳膊上摩擦。

    “你.......”还是行动来得实在,张纸鸢把外套还给她,然后把披在身上的西装换了一面,虽然还是看得出有血,但至少这样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也好在内衬有包着的手挡着。

    “那好吧这样也行。”

    等拿到光片结果时伊织还是吓了一跳,他断了五根肋骨,一根还把他的肺给扎穿了些。

    “你看你!”

    “车祸嘛,很政策,但好消息就是这段时间不用去卖保险了。”

    “医生说你现在需要静养,你之前还跑什么。”她看着他显然是在另一家医院包好的手。

    “不会有下次了。”

    “纪澜,你这手真的要这样吗?”纪荒脸色难堪的,不知道怎么应对那只全是骨头却还能行动自如的手掌。手腕处被包着,看着有些突兀,就像是一个实心的木头突然凸出一些枝桠。

    “你也能从这伤看出来吧,又遇到强敌了,若不是张纸鸢那家伙,”

    他由衷的感谢那天他能在画里正确使用骨浪枪。

    “我说不定已经死在这里了,而且现在遇到的也越来越难对付,没准这次只是这只手没了皮肉,但如果截肢,可能下次全身都要没有皮肉了.......”纪澜看着白净的天花板,回味险象环生。

    “不过你强行靠着血丹也不是办法,回去的时候找玄烨帮帮忙吧。”

    这一提,纪澜忽然想起另外一个玄姓,提醒到纪荒:

    “注意点玄宫,今天的事情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

    “你话可别乱讲!”纪荒小心的走到门外,看了看空空的走廊才放心的回到病房里,小声的说:“那小子,我也明白,但他头上有个衡断大人,而且现在他可控制着司里大半,你有脾气也得压着。”他无奈的叹气。

    “呵,那镰刀被动过手脚,天知道是不是附着了什么灾害遗存,我能明显感觉到起初张恒顺的灵态很弱,但在触碰到镰刀后就异常起来......好在它还没有完全掌控体内的灵异能,不让我想,掌台大人来了也解决不了。”

    “唉,等吧,等一个能打破僵局的人。”

    时间已经来到了临近中午的时段,本应该忙碌的城市在这个时候却像是停住了一般,有些地方亮着绿灯也不见得有车辆通过。

    “妈!快来看!要开始了!”陈影山盘腿坐在电视机前,这时他同千千万万户人家一样,手机和电视几乎都把视线锁定到了前几日中央特供的一个频道。

    从那些领导的语言中人们能明显感觉到世界要变天了。

    十二点一到,荧幕里的画面出现了新的变化,在媒体的闪光灯和人们的拥护下,走出一队人马。

    为首老态龙钟的男人穿着酷似皇袍,但却有些收敛,上面的龙纹并非真龙,爪子是三指的,但神态看着异常的平和。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他手里拿着的一颗脑袋就这样“啪”的放在了桌子上,那异常扭曲的脑袋一登在上面,荧幕前有的孩子都被吓哭了。

    它满头的眼睛,舌头上布满尖刺,耳朵处向里面凹陷。

    “可以见得这个世界并不正常。”老者撑在桌上,和气的说。身旁的重甲士兵用刀割开那颗头颅,它竟然还能动弹,这似乎是在说:这是真的,而且是活的!

    “各位,既然你们看清楚了,那我也就明说了,这个世界一直存在鬼怪,而我们就是专门与它们斗争的阵营,可现在不同了,我们可能要输了。”他叹息道。

    人们心中一紧,目光里的担忧转移到整张脸和肢体上。

    “这说来遗憾,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但是我简单说明,这样的东西以后可能就是各位生活中的常客了。”

    坐在电视前的陈影山听了瞳孔缩得小极了,他看看四周,自己所处的楼层在四十楼。

    应该算安全吧?他心里喃喃自语。

    “妖邪来源非常简单,负面情绪,有时候一个人的负面情绪就会带来这种怪物,对付它们却需要能够穿行两界的人来处理,也就是我们,而不得不告诉各位一个悲伤的事实,偌大的中国,我们这样的人只有4326人。”

    “现在光是中国就有十几亿人.......”一个记者在台下小声的说。

    他目光如炬的看向镜头,“我相信你们当中有被我们挑选的人,也看着这场直播,我们不是老古董更不是唯心主义,现在大势所趋,我们需要新鲜的血液。”

    他也懒得废话了,具体的不需要他说明,最后说道:

    “各位,形式如此,想清楚,人类存亡在此一刻。”

    “最后是我的身份,我是鬼御南行的第三执掌人,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