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司

宋鹤清

    宋鹤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茫然的看着那颗死人头,国师身旁的护卫也在这个时候围住了他。

    “他不就是个死人头吗?我怎么可能害死他!”

    “嘘!安静,安静.......这种情况真是.......”国师平复心情,话锋一转问道:“你把那癔尸或者说癔鬼杀了吗?”

    宋鹤清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遭遇,难不成是这人头的祸?

    “杀了。”他忐忑的回答。

    国师听后双眼放光,像是惊喜的盯着他看,但很快眉头皱着,让围住他的卫兵立即去准备快马并且给他取盘缠,让他离开齐国而且不能再回来,除非他死了。

    宋鹤清带着伤势,稀里糊涂的被轰出城内,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但既然货物送到,自己也受了这么大的创伤也就打算从此解甲归田,安稳过日子。

    因为伤情的原因,途经一个小村子时他暂住下来休养身心,并写信告知韩遥。

    村里的人待他很好,虽然还在齐国境内,但对于这个封闭的而且没有文化小村子来说京城内的消息也没有那么的重要,自己安稳的耕田种地就是。

    修养了一段时间,身体的伤因为长生术也快恢复的差不多了,宋鹤清找到村长说:“这段时间真是有劳了,我明日便要启程,还望给刘老爷家的小儿子说一声,毕竟他之前找我让我教他练剑,这下怕是做不到了。”

    “没事儿,你放心走,小孩子的事情嘛,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把一些银子推给村长后,宋鹤清这一日便早早的睡去,可等到第二天中午醒来时一切都变了。

    他看见自己从门外开始就拖着一条血路,爬到他的刀上,走出去看,房屋已经被大火烧得焦黑了,泥路旁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面露惧色还有疑惑。

    宋鹤清慌了神的跑到刘老爷家,那个孩子,那个这段时间一直陪着自己的天真儿童是他现在最担心的。

    推开门时,焦黑的门哐当一声砸到地上摔的四分五裂,那小孩儿的尸体他寻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还好还好,他应该跑了!”宋鹤清略感宽慰的靠在水井边上。

    怎么会?是谁杀了他们?难不成是我吗?宋鹤清看见自己刀尖的血,不,不会是我,不会是我!

    想着,他便打算用冷水洗把脸,摇动水井上方的把手,那水桶好像一开始就是放下去的,他就开始向上拉,然而拉到一半,整个人像是被静止了时间。

    把手忽然被松开,水桶连带着里面的东西扑通一声落入水中,他看清楚了,那是孩子,是刘家的独苗,这是现在变成了块儿状,而且还因为一直被水浸泡变得铁青。

    宋鹤清慌张的跑出屋外,骑上快马向着家的方向狂奔,那马儿跑不动了,他就一刀刺入它的屁股,蓬头垢面的宋鹤清最后在三日的不休不眠下回到家门前。

    只是自己看到的想到的都是他如何屠杀那片祥和的村子。

    就在自己发愣时,妻子韩遥从屋内抱着韩凌语走出来,像是要去街上买东西。

    “鹤清!”她喊到,接着招呼屋里的下人过来抱着韩凌语回屋,自己则去搀扶宋鹤清。

    韩遥担忧的问着这个平时衣冠楚楚的人。往日,即使他工作再忙都不会把外面的血带到家里。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全然思考着为什么自己会杀害那些可怜人。

    他看了我一眼,就让我走......我们还说到了癔尸.......它咬了我一口.......对啊!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杀死它!

    宋鹤清恍然大悟,没准那怪物还活着!一直跟着自己,它要报仇!

    他坚定的看向韩遥准备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他害怕会牵连到家人,他不想再失去。

    开口时他又想到一种可能,那怪物真死了。思考着这种可能,但是眼前的韩遥怎么变得和那只癔尸如此相似?

    此时宋鹤清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韩遥伸过来的手就像是一张胡乱挥舞的利爪,飘飘然的对着自己的脸过来。

    “你不是韩遥!”说罢他抽出长刀对着她。

    韩遥茫然的看看四周,“鹤清!我就是韩遥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可这话传到宋鹤清耳朵里却变成了癔尸的古怪低语,它嬉笑着:“你终于发现了!你终于发现了!嘻嘻嘻!”

    宋鹤清顿时怒火中烧,长刀跟着他一个瞬身刺入韩遥的心脏。

    她错愕的看着这位目露凶光的男人,随后他又把刀抽出接连又挥砍下去,韩遥再也发不出声音了,眼睛里含着泪光倒在了侵染血沫的木地板上。

    宋鹤清看见躺在地上的癔尸没了动静咧嘴笑起来,这下终于彻底解决了!我可以去找韩遥和凌语了!我也不用担心会害了他们!

    就在这时,抱着韩凌语的下人从走廊里过来,宋鹤清听见脚步声,一回首,“妈的!怎么会还有两个癔尸!”

    他踏着鹅卵石和房梁飞速接近,下人看见倒在血泊里的韩遥和杀气腾腾的宋鹤清拼命的大喊着:“姥爷!为什么要杀我们!”可这阵阵哀求在他耳中都成了讥讽。

    下人死死护住韩凌语,很快便被快刀斩首,血淋淋的一幕吓傻了韩凌语,哇哇的哭声顿时从那小小的襁褓里传出,这,宋鹤清听到了。他对着那直哭喊的小癔尸就要刺下去,脑子像是被钟声震荡了一般:

    对啊,我这不是回家了吗?韩遥还来接我来着。

    癔尸的外壳开始从韩凌语和下人已经韩遥的身上剥落,溶于他们的血液里。

    “我这是.......”

    现在正直秋天,太阳还没有收走自己的温度,可分明被它照着,宋鹤清却感到,下雪了,下红色的雪。

    院子外,其他听见响动的下人也都纷纷赶来,看见这惊悚的一幕,全都一溜烟的跑出这个刑场,报官去了。

    宋鹤清手里的刀砸到地上与鹅卵石撞在一起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俯下身子,他跪在地上,抱起正在大哭的韩凌语向着韩遥的尸体拖行着腿脚走去。

    眼下像是个傻子一般一手抱着韩遥一手搂着韩凌语,哽咽着哭出声来,他拼命的把韩遥的手往襁褓上放,希望她能抱住他,但,没有用,他放一次,那手就垂下去一次。

    “遥遥,你抱他一下,我有些累了.......”

    “我没有在撒娇.......只是.......”

    “你看,咱们的儿子多可爱啊.......”

    “你抱一下他吧.......求你了!你抱一下吧!”

    没有过多久,官兵就带着一众人马赶来,强行拉走了宋鹤清,一路上,他只是痴傻的笑着,眼睛红肿,泪腺里流出血液。

    父亲安插在自己这边一个下人,也因此得知了这样的事,当即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把宋鹤清给强行保释,韩凌语也在这时被那个家接纳,他回去了,回到了逃离了很久的家。

    虽然后面拜托朝廷里的人彻底去除了身上的癔尸残留但一切不可挽回。

    他变得暴戾,对韩凌语终日不管不顾,无论他是好是坏,有时候韩凌语只要做错一件小事,甚至没有做错都会换来一顿毒打。

    最终,一天夜里酗酒成性的宋鹤清很晚归来,被爷爷叫去送醒酒茶的韩凌语敲响了大门。

    父亲又在说胡话,可是那胡话听着是多么的刺耳。

    “韩凌语!给我站在那儿!老子,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宋鹤清拿起一根藤条,韩凌语惊恐的缩成一团。

    “你说,你怎么这么废物?当初为什么不保护你母亲?啊?”

    一鞭子挥到韩凌语的手臂上,打出深深的伤口,对宋鹤清来说,手都能是刀,就不用讲别的了。

    “可,父亲,你不是说母亲是被山贼在外面杀死的吗?而且我那个时候还很小.......”韩凌语委屈的抱着头。

    “哈?老子杀她的时候你不是在的吗?而且你根本不小啊!”他想到癔尸模样的韩凌语,那样子的他确实有个七八岁小孩儿的高度。

    韩凌语听了这话忽然不哭了,他颤抖着站了起来也不再躲避宋鹤清的藤条。

    “母亲,是你杀的?”

    “是啊!我还很后悔呢.......”宋鹤清痴笑着,眼睛里又流出泪。

    韩凌咬牙切齿,就准备去抢宋鹤清手里带血的鞭子。

    然而这一举动让宋鹤清也是气得怒发冲冠,直接一脚踢到韩凌语肚子上,把他瘦弱的身体踹到门柱上,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他想站起身,但怎么也站不起来,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腹部。

    醉酒当中的宋鹤清这时忽然醒过来,跪倒在地,爬过去。

    “凌语!凌语!爹不是故意的!爹不是故意的!”

    韩凌语依旧咬牙切齿的盯着自己,然后用尽力气一口咬到宋鹤清手上。然而当他松口后,那血红的牙印处已经开始了愈合。

    “你.......你真该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韩凌语死了,又是宋鹤清亲手杀死的,他死前还一直用伤痕累累的手捶打宋鹤清。

    站在妻儿的墓前,宋鹤清双眼无神的,拔出刀抹自己的脖子,但他死不掉,学得长生除去能让人魂俱灭的剖除根心以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最终他没有那样做,他害怕见到妻儿。

    后来也就远离了家乡,来到云涧,想要用修道的方式来屏除杂念,不过张纸鸢来了。

    这孩子太像韩凌语,宋鹤清不想再对第二个儿子不管不顾,痛下杀手了。

    “所以你明白了吧,为什么他对你这么好。”

    张纸鸢难以置信的点头。

    “所以我不敢想他为了你会做到什么地步,你知道吧?根心是可以抢的!”

    “想清楚,想不清楚也要清楚。”

    谈话结束了,张纸鸢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决定就此离开。

    可就当二人走到岸边正好撞上已经回来的宋鹤清,他也许根本就没有走。他看陈庆言的眼神冷漠的。

    “小风筝,别理这人,我们继续训练。”

    宋鹤清从陈庆言身旁走过,拉走了张纸鸢。可是陈庆言鼻子嗅察到有些异样。

    “老宋,少做傻事,你现在我不管,将来可别到我不得不管的地步。”

    “哦,不会的,如果有.......”

    “我很可能不得不杀了你。”陈庆言侧着脸,无情的说着。

    “我也是。”宋鹤清根本不看他,已经与张纸鸢越走越远。

    张纸鸢想要说什么可是宋鹤清就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先开口。

    “你再随我练习一段时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到时候你还是没有长进,那你想去那里就去那里。”

    宋鹤清说着,白发苍苍的容颜突然变得年轻。

    “这幅模样,你就不用担心我是把你当儿子来看了吧?现在叫我师兄就行。”话是这样说,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伸手摸摸张纸鸢的头,即使现在的自己比他矮了一些。

    张纸鸢答应了他,这天他们也没在训练,宋鹤清煮了一锅牛心汤,还有一锅粥,一锅黑糊糊的,完全不像是食物的粥。

    宋鹤清自己没有吃反而是让张纸鸢一人,完完全全一点不剩的吃干净。

    “吃得惯吗?”

    “嗯!”张纸鸢强行咽下去。

    “有感觉不舒服吗?”

    “没有,除了饱以为没有别的感觉。”

    “好!很好!明天我教你最后一个,刀法!”

    这一晚上,张纸鸢睡得不好,有些亢奋,但自己完全想不到原因。

    宋鹤清这一夜又没有睡,在洞窟里研磨着一些圆形的珍珠,一些珍珠亮着光,一些则是毫无光泽,一些硬的要命,一些一碰就碎。

    都磨成了粉末,把装进一个红色葫芦里,然后起身走到洞窟前面,大手一挥,洞窟变成了一条向上走的路径,是通向山顶的。

    走上去,宋鹤清跪在地上,对着前方的十几个坟包磕头。

    如此的改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太阳升起来,宋鹤清也在这个时候下山了,这时张纸鸢也因为寻找他而正在向山上走。

    他从容的与之碰面。

    “老鹤,这山上是?”

    “是我押镖的时候的朋友,还有我妻儿的坟墓。”宋鹤清神伤的回答,但实际上那上面他能叫出名字的也就是韩遥和韩凌语了。

    张纸鸢听了也就没有准备上去。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训练?”

    “现在,取你的刀来,再拿四把木刀。”

    跟着宋鹤清来到湖面上,听他说是因为刀法威力巨大,伤及花草,修复还是要花费不少精力。

    行云刀法重在对于周遭环境变化留存的灵异能的控制,即使是木刀,只要控制好了,也能轻易斩断山丘,这算是宋鹤清琢磨这么多年来的独家绝技,可以说是自成一派,而且很少出手的缘故,对阵他人时也能打个措手不及。

    “看好。”

    宋鹤清随意的从张纸鸢手中拿出一把木刀。轻易抬手间,平静的湖面被斩出一道坑,似乎是速度太快,它们还没有愈合。

    接连又是右脚向右前方上步弓腿,身体随之前移,成右弓步;同时两手持刀向右前上方淮刺,右臂内旋,左臂外旋,刀刃朝右,刀尖斜朝前,上体稍向前倾,目视刀尖。由于张纸鸢使用的是苗刀,他也不得不花上几分钟把苗刀熟悉一下再融合入行云刀法。

    随后又是一全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原本应该看得眼花缭乱的张纸鸢却莫名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而且很好领悟。

    “怎么样?看得懂吗?”宋鹤清尝试着问。

    “嗯,看得懂,我想试试。”

    “别急,只是初步呢。”宋鹤清满意的笑,看来自己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

    宋鹤清也在说完后认真起来,木刀的刀柄被捏得有些变形,形成自己手指的轮廓。

    仅仅是瞬息之间,他的动作变化幅度大了很多,而且速度快得出奇,一阵阵水花被气浪卷起来,像是雾气蒸腾,扑到张纸鸢脸上。

    宋鹤清一下慢下来,弓腿前踏,双臂曲肘握紧木刀,瞬身一斩,手里的木刀寸裂。而背后已然乍起令人目不暇接的刀光。

    “看得清吗?”

    “看不清了,实在是太快了。”

    宋鹤清叹气,从他手中御来两把木刀,这时候需要设身处地的着想。

    两把苗刀真是一般人难以掌握的,刀身以及刀柄太长,对腕力,以及全身的协调联系非常紧密。

    宋鹤清试着,两手再次曲肘,一手持刀朝前在上,一手持刀朝前在下,放低下盘,眼中像是在塑造一个对手。

    这回他放慢很多,每个动作张纸鸢都能记得了也都能理解了,苗刀的运用要是想要流畅进行,腿也要跟上。

    就看宋鹤清时刺时斩之间,腿也在变化的攻击,那力道完全不输刀上。

    撩,截,点,拨,挂,再有缠,削,崩,窝,推。

    最后一手正常持一手反拿,顺劈上勾,结束战斗。

    可就在这时,张纸鸢手上剩余的一把木刀被腰间的黑无常佩刀振飞,它颤动着,从刀柄被包裹处生长出两颗眼睛,和嘴巴,兴奋的对着宋鹤清和张纸鸢说。

    “让我和你打一场!让我和他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