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司

回顾

    因为一切都很顺利,这边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在等待纪荒的这段时间,因为陈影山的病服实在是太显眼,陈岚就带着伊织与自己一起去给他买衣服。

    说是买,但实际上,这方圆百米真是一个人都找不到,被鬼御南行吸纳的人们现在也大多对原本的物质丧失了兴趣,他们三人去到商场时,除去店铺里还有一些被洗劫的痕迹以外就没有了人来过的迹象。

    换做以往,陈岚或许会非常的开心,因为这样可以“买”很多衣服,爸爸妈妈工作辛苦,背着的贷款如果不是因为灾难,足够他们姐弟还一辈子,所以每当她与陈影山穿着新衣而父母穿着缝缝补补的工作服时心里不是滋味儿。

    陈影山年纪尚小,挑的衣服还些许幼稚,放到几位穿着西装拿着枪的人里比较显眼独特。由于季节倒置,他们也拿了些厚衣服套在西装外。

    天边的太阳逐渐爬升,可气温感觉更低了些,远远的就看见纪澜接过纪荒递出的烟若无其事的吐出烟雾,好像一切都只是工作后的闲暇,直到纪荒扭过头来跟他们打招呼,这平静的氛围又重新回到了末日的肃杀。

    他的半边脸都被烧得不成样子,一半的头发已经没有了,看着就好像那一半没有长皮一样。

    “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还能有那些怪物可怕?”纪荒不以为然,然后把纪澜的手套摘下,“瞧瞧,只剩骨头了都。”

    伊织看着,现在非常的平静了,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一上车,因为多了一个人所以这辆吉普也变得有些拥挤,纪荒把手伸到窗外,拧开一壶酒撒出一半然后身体探出去,并让纪澜开得再快一点儿。

    “芜~活着的感觉真好啊!现在整个街区都是老子的啦!芜~”

    伊织他们不明白,只是把这迷惑的行为当做是他在耍酒疯。纪澜沉默着,配合纪荒,他明白,纪湘死了,那个平日里看上去可以用温柔来说的少年在真正的朋友面前就会表现出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纪荒拿起酒壶洒泪痛饮。

    也许是感觉到了寒冷,也许是没有了力气,他退回车里,关上车窗,窝在副驾驶,闭眼睡着了。

    在小女孩儿的指引下,张纸鸢在人海里找到了另外一个大哥哥,对她而言确实是大哥哥,但在自己看来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儿。

    此刻,他在舞龙的队伍里,拿着龙珠在前方指引,有意无意的向着张纸鸢这边靠过来,然后把龙珠摘下丢向他,身后的龙也芳若真龙,脱离了人们的掌控瞬间冲来。张纸鸢本能的一把抱住小女孩儿用后背去迎接敌袭。

    “大哥哥,你快看,蝴蝶!”小女孩儿穿过他的身体,指着周围四散的发光的火色蝴蝶。

    假的?

    “很好,你没有我爹那样混蛋。”舞龙少年叉腰说道。

    “你爹?”

    “我是韩凌语。”

    张纸鸢猛然向后撤一步。

    “怎么会?”

    “你吃了我的丹心,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他高举双手扬眉闭眼,轻轻转动身体,好像置身于一场梦幻,“很感谢你,吃了那么多人,让这地方这么热闹,甚至青楼都有呢。”

    以此类推,张纸鸢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能看到这么多的幻觉,全是丹心惹的祸。

    “不对,既然如此,我怎么可能吃了你的丹心?你早就死了而且根本就没有根心!”张纸鸢笃定眼前的这位韩凌语在撒谎,手指毫不客气的指着他。

    “你在尸体里挖了我的心脏和修丹几个时辰,居然不知道吗?而且你不会举一反三?你都能有丹心,那么为什么宋鹤清不会同样做这样的事呢?”

    韩凌语本同张纸鸢一样,但他们区别在于一颗心脏。而且本就是死身修行,再又吃下太多的人,变成怪物宋鹤清也是早就有准备。

    “难道.......”他收回手指摸向下巴,“好吧,你是不是有话要说?你告诉他们我是被迫的真相,那应该没有恶意吧?”他不敢肯定,可还是先问问,如果没有才错误,那么也许可以从他这里寻得摆脱幻觉的办法。

    “我们现在可是我和你一道的,你要死了我们自然讨不到好处啊。”

    “我也明白你想问什么,如果你想摆脱我们,就想尽办法再吃我们一遍,这是宋鹤清教给我的法子,但是我没来得及,也没找到方法。”

    张纸鸢对这个解释云里雾里,转念一想不如直接问问宋鹤清,自己可是亲口吞掉了他的根心,如今韩凌语都能见到,何愁看见他呢?

    “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保证如果我能找到他......”韩凌语面露歹意,阴沉的脸在初升的太阳下看着十分阴暗。

    虽然宋鹤清的丹心被自己吃干抹净,但他不同于常人,他的记忆已经死了,在临走前忘记了自己。张纸鸢的寻找注定是无果的。

    没有下一个提问,韩凌语已经消失在了人海当中,在无数丁达尔效应的光路下,他们也变得模糊许多,张纸鸢回到竹屋,思索韩凌语的言行。

    是否还有其他的目的呢?

    突发奇想,躺在卧铺的张纸鸢坐了起来,闭上眼睛喊道:“老鹤?老宋?师傅?”没有得到回答不说,在书案那卖肉的屠夫对他很是布满,“大早上的,发什么病?

    他无言以对,毕竟想打他也碰不到,骂也缓和不了心里的烦躁,没准儿他还要多和自己拌嘴,得不偿失。

    闭上眼睛,他决定休息了,可是周遭因为幻觉们都会说话了,这真是很恼火,以往只要闭上眼还能屏蔽,而如今,在哪里都像是睡在了闹市。

    “宋鹤清啊宋鹤清,你为什么给我吃的人都这么吵啊!”他还是头一次抱怨宋鹤清。

    拿纸团堵住耳朵以后,他才意识到这些幻觉都是直接用意念力的超人,一字一句直达大脑。张纸鸢就此决定要找个机会试一试韩凌语的办法,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越来越差了。

    短暂的车程显然是不能提供一个好的睡眠,纪荒睡眼惺忪,眼眶里的血丝多得吓人。

    本来温暖的阳光,现在只有其他人能感受到了,自从与张纸鸢一道经历了奇怪的神殿,伊织和纪澜也是一道对太阳有了不同的看法。

    好在金婪金醉摆摊不会摆到奇怪的位置,按照原路返回时时间也才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再从他们手中又拿到一块儿具有传送功效的钱币就要返程了。

    法阵正在徐徐展开,可是从眼前忽然走过去的一队人马在叶咒停下脚步后也留在了他们前面。

    虽然现在人手多,但这些高层知道能真正算得上战力的还是屈指可数,不得不亲自出征。

    他带着两个徒弟,走到近前,背着手冷漠的说道:“按照律法,现在禁止来往往来界。”

    一时间,被幻术扩张的空间里,人们的视线都被一股从叶咒身上传来的煞气吸引。

    他的瞳仁转向伊织,然后走了上去。纪澜他们虽然明白完全敌不过,可手上已经捏紧了拳头,把枪械强行转化为可以不受攻击限制的骨浪枪。

    “伞呢?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情景.......”他的手向自己的脊椎摸去,纪澜和纪荒顷刻间警惕拉到顶点,一人持枪一人张弓搭箭直指叶咒,随后,四周的人也当即抬起枪械瞄准他们。

    嗯?枪不是都有保险吗?纪澜向周围一瞟。

    “放轻松,我只是挠挠痒。”

    “叶大人,您上次不分青红皂白抓了我,我也是不得不防,还请谅解。”

    “哼,”他那张好似面瘫的脸终于笑了,然后就命后方的衡昼拿上几块儿新的令牌一并交给他们,“这样你们就不用处处小心了,就当是我的疏忽,忘了律令对你们也有影响。”

    叶咒走了,每一步都走得让他们心惊肉跳。尤其是那令牌特别,伊织当即看出不合于张纸鸢的一面。“鬼司”二字,不同于张纸鸢那一块儿,这几个全是魅蓝色的牌身。叶咒给的是玄字辈之上衡字辈之下的通行证。

    可是这谁敢用?尽管纪澜他们能看出来这都是货真价实的货色,可还是选择了用通宝金蟾的玩意儿。

    “有惊无险,还以为要死了.......”纪荒长舒一口气,又点燃一根香烟,临走时着急忙慌的把手机丢了出去一枪打成了碎片。

    后续还真就有惊无险,本以为回到往来界后就会遭遇埋伏,迎来的只是街上又充满了人间烟火。

    现在,城墙上的士兵也因为战争变得更多了,远远的就能看见有黑影在上方移动巡逻,其余的都像是并排的松柏,或者说机器人,站立于阳光之下。

    大夏天的,光是穿着长衣就已经够热了,陈影山满头的汗水,也是不由得惊讶于那些被铁甲包裹的人。

    纪澜当时并没有全把金子给完,剩了些,他们也就在山下随便找了个菜馆吃。

    “纪澜,你那儿还剩多少银子?”伊织问道,已经放下碗筷良久。

    “也还多,大概二十八两,怎么了?”

    “我想要去买些衣服,分我一些吧。”

    纪澜想想也是,在那边买的衣服到这里时已经被隔开了,估计又是鬼御南行弄的奇怪律法。再说这大夏天的穿的布料不透风也是一件难受的事儿。

    因为马上要回云涧,她要得也就比较多,分了二十两出去。询问街上的路人,来到了南祁都一家有名的裁缝铺,拿十两采购了一些比较薄的纱衣后又用剩下的单独买了一件淡蓝色的,心满意足的踏上归路。

    城中心的火还是没有燃尽,滚滚烟尘都有些要把太阳挡住的错觉。和纪澜一样,她返程时也看到了些被抓走的“无辜”人,无一例外的脸皮被掀起一部分。

    源源不断的柴薪,不知大雨是否能熄灭焚烧的火焰。

    回到山上,张纸鸢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回来得这么快,加上本来脑子里就有很多声音,等到纪澜一行人喊破了喉咙等到伊织都赶回来时他才从梦里惊醒。

    看来这个结界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到他们进入逍遥竹林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感到震惊,地上横七竖八满是尸体,张纸鸢却毫不在意,反而喜笑颜开。

    就在昨晚,他被这些幻觉吵的睡不着,然后转念一想,幻觉幻觉,那么和虚构应该扯的上关系,然后想到了张江离在对战那六翼怪物时的一招,便把宋鹤清以及他的妻子以外的尸骨挖了出来。

    “灵移魂迁,索命夺魄,实之为具,阴之为假,合之同为。”撕下额头的符箓贴在腐烂的尸体上,这样做还真的把一个幻觉彻底从脑中消除了,之后又如法炮制,在清晨上演着一出复活尸体,又杀死尸体的戏码。但是尸体不能够重复使用,人又太多,消耗也比较大。

    解释了一番,他们也就弄清了,张纸鸢没有嗜杀的癖好,也没有恋尸癖。

    合力又在山上点燃了一堆尸体,白天仍然绽放的高耸火焰让纪澜联想到山下的焚尸坑。

    “张兄,既然你能用尸体不用杀人这样的邪招,没准儿城里的你也可以利用。”

    他们三人坐在一起喝茶说事,伊织悄悄的等待着一个机会,手里拿着那件十两银子买来的衣服。可是他们聊的又多又杂,完全找不到机会。

    “焚尸坑?嗯,确实可以用。”茶杯停在嘴前,他沉思了片刻又道:“可是我这样奇怪的行为肯定会被关注的吧?”

    聊到这里,纪澜也想起来一件正事,山下活跃的木偶假人还有他们现在完全感受不到的战事。

    “木偶这事我知道,”沉默良久的纪荒开口说道:“那是衡断弄的,那天我和.......和纪湘看见他带着几万个人,跟他妈死人一样。”

    “没想到啊,全是木偶。”

    “不错,而且今天我们回来时也看见了很多人偶被拖走,不知道他们是有什么打算。”

    张纸鸢一开始没有去怎么关注,可是细想,改变这个诡异的世道,那么从脚下出发也不失为一个选择,而且还能同时去除自己疯魔的可能。

    “那我们到时候去看看吧。”

    纪荒因为开始插不上话一直在喝茶,前去如厕,而纪澜也说要拿什么东西也暂时离开了,伊织抓住这个机会拿着衣裳穿越竹林上前。

    “纸鸢,这个是给你买的,你那件衣服都破了......”她的眼睛看向张纸鸢背后的六个窟窿。

    “虽然还是用你的钱买的,但是我以后会赚钱给你买新的!”

    “怎么像个小孩儿一样?这本质上也不算是我的钱,没事儿,我现在都有把宋鹤清的遗产分了的打算,免得大家都觉得吃我的用我的,欠我人情,像你现在一样拘谨。”张纸鸢笑着回答,并为她倒了一杯茶。

    “话说你们回来得这么快,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她眉眼沉下去,然后摸摸自己的头发。

    “嗯,兄长他们已经逃到了这边,一个叫琉璃的国家。”

    “平安就好。”他察觉到她的哀伤,可也不想做一个揭开伤疤的人。

    说着,他脱下破旧的修衣,换上这件轻薄的,确实凉快,但是也透的彻底,广从外面都能看见他内部的穿搭,可也还是洋溢笑容,有朋友的关心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啊!怎么会这么......在店里看着没有这么薄的......”

    此时纪澜也已经拿着那块儿鬼司令牌走了回来,看见张纸鸢穿着如此的洒脱,也是表达理解。

    “张兄,这件外衣,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恐怕里面要穿件深色的。”他微笑坐下,把令牌拿给他看。

    “这是叶咒给我们的,但和你的不太一样,我想没准儿是和你有关系就没有丢。”

    平白无故送一个身份牌,说是疏忽,可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怪异。本就在鬼御南行待的少的张纸鸢肯定更是一头雾水。

    纪荒上完厕所也回来了,同三人说道自己的看法。

    远隔夜国的琉璃国同现世的日本一样,是在一座岛屿上的国家,可不同于夜国以及其余国家,它并不属于一个由鬼御司为了应对外界而成立,而是琉璃的第三代帝王在权衡利弊后主动与他们建立了联系。

    也因此,在这个国家,武学灵学占有很大的比重,人民也对鬼神之事颇为了解。

    花野江岛作为长子,自幼的学习环境与花野伊织有很大的区别,他从出生开始就在这座岛屿上学习,直到他十一岁时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

    此次,日本最先沦为地狱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惆怅着,孤身一人坐到礁石上饮酒。

    两个世界的差别很大,现世已经沉默,而这边的人们活得很精彩。

    村上三浅在酒楼上对着他大喊,来时恰好赶上了琉璃国三公主的生辰,作为王最宠爱的孩子,今日的一切不愉快都被扫平了,这很荒诞,所以江岛也就没有回应,自顾自的提着酒壶向人更少的地方走。

    海面的潮水正在上涌,哗啦哗啦拍到他脚上。他将自己脖子上的一条三片瓣茶花组成的项链拽下一瓣投入海中。

    在落点慢慢的浮现出一个人影,她的头发呈现渐变的白色,身体被一些红色的线条包裹,闭目不语。

    江岛将太刀平静的放在地上,然后向海里走,拥抱那个女人,也许是咸涩的海风,他的眼角渐渐湿润。

    “母亲,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