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从振兴东北开始

0015.荼众生何以为天

    公元169年1月,深冬。

    白浩这边的“拉帮结派”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东汉朝廷内的党政也没闲着,更是有第三方团体正在悄然壮大。

    “大贤良师,二娃子他......”

    “莫急,不多会儿娃子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这冰凉瓦块,大贤良师莫在这外头地儿说话儿,进里头儿坐。”

    张角稍作推辞,道:“明个儿蒙亮,俺再来瞧个儿。”

    说完他也不待妇人再开口便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又回头对还在目送他的妇人问道:“娃子还有米糊食儿吃不?”

    妇人笑着大声答道:“有得,娃子吃的有得,上回儿的粟壳儿壳儿籽儿还剩喽。”

    张角也是点点头,对妇人挥挥手让她回屋。可是妇人就那么站着,微笑着,驻目着。张角见状笑了笑就继续走他的,嘀咕道:“明个儿还是拿点米吧。也不知家里个儿还剩几把喽。”

    翌日,天蒙蒙亮,张角已经走到妇人家附近。他没有见到有炊烟升起,可能是没得粮喽,他心想。垫了垫手里的布袋,袋子里装了一把米,发出簌簌的响声,差不多够四五日吧。

    脚下踩着吱吱叫唤的积雪,妇人家的小门已经近在眼前,每次这会儿妇人都会出来迎接自己。这次倒是没等来这家的妇人,旁边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张角叹了口气。

    “赵且,这家人儿上哪儿了?”

    “哎,她娃子殁喽,去刨土喽。”

    “昨儿前晌还好着的娃子,咋殁咧?”

    “她男人昨儿在牢里死了,来人让她去赎尸首。她哪来得铢子儿嘛,那厮......小吏把她那点壳儿壳儿抢走了,哎!”

    赵且说到这里也说不下去了。

    之前的大人因为受党锢之争的牵连被下狱,新上任的这位是攀附阉党之辈。上任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强征欠税,没粮的用钱补,没钱的就拿命赔。这户人家,大娃子殁在瘟疫里,男人交不起欠税进去没两天就赔了性命,二娃子跟着阿娘去寻官染了寒气也这么去了。

    “嘿,你说这世道,两眼一闭,俩腿儿一蹬儿的不是最惨的,活着的才是最惨的。”

    “还是那林子?我去瞧一下。”

    “哎......得,我跟你去吧。”

    没一会俩人就走到了林子边,离得老远就能看到一件松垮的套袍挂在枯枝上,随着北风微微飘浮。

    张角赶紧冲了过去,果然是那妇人。前头还有着用破布裹着的娃子和一把折了的木锄头,妇人手上清晰可见的创口,凝固发黑的血痂哭诉着在这冬日冻土上一幕幕的凄凄惨惨戚戚。

    “叫我弟弟带着铁头的来吧。都叫上。”

    赵且应了一声,飞快的去了。

    不顾双眼被这刀刮子风吹的干涩,张角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二人。良久,张角发出了疑问:“这老天爷......还活着吗?”

    去年河北大旱,疫情频发。今年到现在只下了一场雪,如果老天真的还活着,他不应该可怜可怜这天下间的苦命人吗?

    为了给予乡老希望,让众位乡老能够怀抱着期待坚强的生活下去,他创建了“太平道”。太平道的教义宣称在天上有鬼神监视人们的行为,并根据人们行为的善恶来增加或减少他们的寿命,要求人们多行善事,少做坏事。

    可是,现实却让他颜面无存,让他满心愧疚,让他心怀激愤。大娃,二娃做错了什么?这妇人又做错了什么?她男人交不起强征的粮食就该死吗?

    以前的张角,他怀疑过老天爷,但是他不敢质疑,他害怕会有天道的惩罚。现在,他质疑苍天的仁善;他耻笑苍天的慷慨;他否认苍天的万能;他唾弃苍天的存在。

    如果,苍天是仁善的,那他为何会纵容于奸贼当政而至朝纲惑乱?如果,苍天是慷慨的,那他为何会吝啬于冬雪漫飞而至旱魃为虐?如果,苍天是万能的,那他为何会冷眼于大疫肆虐而至悲声载道?如果,苍天是存在的,那他为何会坐视于黎民惨死而至哀鸿遍野?

    张角掩面匍匐在这对母子身边,哀嚎不止,几近泣血。

    待到赵且带着张宝,张梁赶到时,哭晕在地的张角已经被冻的面无血色,嘴唇发紫,周身抖如筛糠。赵且又赶紧把张角背回了自家照看,留下张家兄弟安葬苦命的母子二人。那袋粮食跟二娃子裹在一起,张角希望娃子投胎转世时带着粮食,让他下辈子丰衣足食。

    发了两天高烧,张角还是挺了过来。只是这病根,也就这么烙下了。赵且这粗汉倒是也会照顾人,回来立刻就给张角烧水喝了,还用雪给张角擦手擦脚。要不然,这张角以后就得叫“七、八、九指天师”之类的。

    再次睁眼的张角已经没了以往的平淡儒雅,却多了涛涛怨气。尚且虚弱的他躺在床上喃喃道:“苍天已死!苍天已死!”

    张宝没听清,凑过近前,俯首细听,“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怪矣。”

    张宝瞅瞅张梁,张梁道:“大兄说什么就是什么。何怪之有?”

    张角康复后,待人处事一如既往,读医书、治病患、济贫苦、修善果。张角还去把那妇人家的男人尸首赎了回来。好在是冬日,还算完整,看那男遍体伤痕和嶙峋瘦骨,生前也是遭了罪,能和家人安葬在一起也算得上是圆满。

    张角回到家中,叫来两位兄弟商议道:“多留意吏员家中,不能等医者那边了,太慢。在他们家宅周围布道,我要让他们家眷信教。”

    张宝闻之面色微变,他心有所虑也属正常。在民间传教布道,府衙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在168年太平道传道之初,朝廷就是默许的。而堵在官吏家门口传教,张宝自觉甚为不妥。但是,向来是大兄说一不二,他也不多言,目光扫向张梁。

    张梁一直都是张角最坚定的支持者,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妥,张角也就退让了一步。

    “可先设一摊位,以卜卦谋之。”

    张梁和张宝都表示,此计可行,遂从之。

    太平教从此就多了一个招揽教众的门路,也为将来打入基层官吏铺平了道路。但是,更上层阶级的人群依然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这个阶级的人,视太平教教众和与路边乞儿无异。

    南皮张氏、蓨县高氏、安平崔氏、南深泽程氏、安平国刘氏都是明确拒绝太平道传教布道的,这也让整个太平教根基虚浮。若无世家大族以为根基,教众皆为贫苦百姓终归是难有作为。

    张角自然是对世家深恶痛绝,但是为了实现目标理想,卑躬屈膝算不得什么。然而,在知晓了世家的真实态度后,张角再不抱有希望。

    “彼辈当尽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