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始终记得那一次，他差点被活活淹死。楚楚和另外几个孩子找小龙玩“躲猫猫”。楚楚把小龙骗进黑漆漆的地下仓库，让他躲在大货架的黑影里。楚楚悄悄地从外面反锁上门，然后开开心心地找朋友们玩去了。那天恰逢临山百年一遇的暴雨，雨水汹涌地从门缝和窗户倒灌进地下室。小龙拍打着房门，大声呼救，无奈风雨声狂，无人听到。楚楚突然想起了地下室中的小龙，支支吾吾地告诉香姐。香姐带人去救，水已没过了胸脯。小龙伏在一个货架的顶层，浑身颤抖。那天，香姐狠狠地揍了楚楚，罚她跪了半宿。因此，楚楚更加痛恨小龙。她辱骂小龙是个娘娘腔，是一个来骗她妈妈的爱的爱哭鬼。

    等他们长大，楚楚出国读书，而他也进入大学。几年来，小龙从未再想起过楚楚。再见面时，她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势利眼，而他变成了一个潇洒的纨绔男。青春的寂寞，本性的轻浮，加上小龙身份的诱惑，楚楚主动为这个交了好运的昔日眼中钉创造条件，大开门户，过上滋润富足的生活。而小龙则乐得花小钱，轻松享受昔日肉中刺的情色奉献。不过，他也必须忍受这个妖精的刻薄和任性。小龙有小龙的手段：闹急了，晾她几天。没钱花了，自然就回来了。屡试不爽。

    楚楚看他吃完一碗麻辣鸡丝面，一份鲜虾煎饺，一张黑椒牛肉馅饼，外加一碗海鲜蔬菜汤。毫不掩饰嘲讽地说：“哎呦！当了大哥就是不一样！饭量都见涨！”

    小龙不加掩饰地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说：“管他大哥不大哥！我现在更加确信一个真理！”

    香姐坐在桌子对面抽着烟，笑吟吟地望着他。

    “哼！真理？你懂什么真理？”楚楚鼻子里嗤了一下，。

    “吃饱了就不饿呀！真理！”小龙假装一本正经地说。

    “废话！你这臭小子！”香香走过来，亲热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骂道。

    楚楚看在眼里，瞪着小龙，翻了一下白眼说：“你是快要混到吃不上饭了吧！”

    小龙不理他。对于她的刻薄和无情，他见多不怪。他不爱她楚楚，只爱她动人的身体。他花钱买的是她的身体，不是她的感情。对于这点，他很清醒。

    “干妈，我有个事情想麻烦你！”小龙搂着香姐的腰，做出一个夸张的为难表情说。

    楚楚再次撇撇嘴说：“有事找你爸去呀！你爸是这里的皇帝，求谁也不如求他！”

    “我看求谁也不如求我干妈！”小龙抬头看着香姐说。

    “哈哈！你这张小嘴还真甜！说吧，想让你干妈做什么？”香姐疼爱地问。

    “我想在你这里要一间房。”小龙放开了揽着香姐的胳膊，有些低落地说。

    楚楚脸色一变，轻蔑地说：“你这么快就丢盔卸甲啦？你要是就这么搬出来，那不便宜了希希那个狐狸精了？”

    看到楚楚触碰了地下城的禁忌话题，香姐有些恼怒地瞪了女儿一眼。

    “算我看走了眼！”楚楚丢下一句话，赌气走出门，去街上找乐子去了。

    香姐心里很复杂。其实楚楚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小龙最近遭遇的那些事情早就有人跑来跟她说了。她心疼这个孩子。如果他不是处在他现在的处境，只是个一般的小乞丐，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请求。但是对于小龙，那样做只能事与愿违。他是一棵在温室中长大的树，现在却要被移植到沙漠里。如果它不努力去发展自己的根系，枯萎死亡是必然的事情。她太清楚地下城的生存法则。孬种连讨饭的份儿都捞不着。他们这些被红蟹抓在手心里的人，就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这里就是他的归宿。他必须学会成为强者！

    想到这里。她笑着说：“龙儿，干妈这里有的是房间。你想住哪间，随时过来住！”

    小龙愣住了。他听出来香姐的言下之意，满怀期待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香香依然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吸着烟。按照之前的做法，他会拉着干妈撒个娇，而干妈马上就会答应。但是今天这件事情关系到他一个男人的自尊，香姐和楚楚都已经表表明了态度，那么他就不会坚持，而且永远不会再提。他一直以为香姨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现在他不确定了。看来，这里也不再是他的避难所。

    他若有所思地对香姐说：“我知道了，干妈！”

    “龙哥！龙哥！”二猴子在门外喊他。

    小龙刚好借机跟香姐告辞，走了出来。

    “龙哥！小豹子又跟咱们较上劲了，在乌鸦巷！估计这会两边都打起来了”

    小龙心中郁闷。听到这话，一股无名火冲上胸口：“这小子他妈的铁了心要跟我作对！在我的地盘上也敢胡来！你去多叫些人来！”

    乌鸦巷，人称黑巷，是麻雀路上的一条最宽的胡同。这里分布着不下二十家游戏厅。这个片区和与它平行的喜鹊胡同之间的区域是老爸在他加入帮会之初，公开宣布分给他管理的。最近，小豹子的人不但在他的地盘上销售产品，引起了不少争端。现在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找麻烦。真是把他当成脚下的烂泥踩了。今天要是镇不住他，明天就别想在兄弟们眼前混了！

    他奋力冲进巷子，却差点撞在一群人的后背上。七八个青少年背对着他，显然寡不敌众，已经节节败退到巷子口。最后面的两个男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惊惧地猛然转身，一眼瞟见小龙，顿时兴奋地大叫：“龙哥！龙哥来了！”

    兄弟们向两边一闪，让他走到前面。

    听到叫喊，小豹子手一挥，身后立刻十几个人原地站定。小豹子笑眯眯地看着走过来的小龙，明显嘲讽地说：“啊哟！这么点事，怎么把咱王子都惊动了？”

    小龙望着小豹子得意的笑容，咀嚼着他话中的滋味，几秒钟之前气冲斗牛的怒火突然被理智熄灭。他意识到动粗斗狠不是他的强项，而且只能拉低他的水平。如果他被这个小子牵着鼻子走，显然就落入了某个圈套。虽然他还不能确定这个圈套是什么，目的为何。然而根据他的观察和思考，这个小乞丐的有恃无恐很可能得到了老爸的授意和撑腰。

    他心中冷笑一声，下定决心：“好吧！想玩咱们就玩到底！不过得按照我的玩法来！”

    小龙学着香港电影里帮派老大那样哈哈一笑，大度地说：“都是自家弟兄，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豹哥，今天这是为啥呀？”

    小豹子是个直来直去的棒槌。他显然没有料到小龙这样的反应，一时语塞，瞪着他的圆眼睛，疑惑地看着小龙。倒是他最忠实的小头目小四马上接了上去：“这几个城里人肯定是谁派来探听消息的奸细！我们的人跟了他们半天。他们跑遍了朱雀大街的所有游戏厅，最后跑到这里。”

    小豹子他们身后站着三个人。从穿着打扮来看，不像是地下城的人。

    一个高个子戴眼镜的三十岁左右的人很酷地说：“我们不是奸细。我们是来找人的。”

    小豹子的一个叫土狼的手下很粗俗地说：“他妈的！你们来这里，你们通知我们老大了吗？不管你们来干什么，跟我们走！”

    小龙手下快人快语的萝卜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哼！土狼，你们他妈的又想讹人家钱吧！这可是龙哥的地盘。龙哥说了算！”

    小龙看不是大事，一挥手，示意萝卜不要再说。他笑着对小豹子说：“没问题！既然是豹哥的朋友，我们就不追问了。以后这样的事情，只要派人过来解释一下就行了，何必闹得沸反盈天的。”

    说完，他朝手下的小弟兄们一摆头，转身离去。小弟兄们一脸诧异地望着小龙。胸中郁闷没有化解，但是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嘴里嘀咕地跟着去了。

    小豹子虽然不聪明，但是小龙刚才那两句话听起来似乎哪里不对味。又是小四点明了缘由。他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口骂道：“他妈的！自己不过也是个小要饭的！还装得跟老大似的！跟你解释？解释个屁！秋后的蚂蚱。哼！老子看你还能得蹦达几天！”

    那三个陌生的年轻人中有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戴着眼镜，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他伸着脖子朝小龙望着，低声问身边的小四：“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龙少爷？看起来不像是地下城的人。”

    小四不屑地说：“狗蛋少爷！不就是个老板娘收养的小乞丐。不上学或许还能有点用。上了几年大学，简直变成了个废物！”

    胖男孩身边的一个矮个子男孩轻轻地拉了他一把，朝小豹子他们撇了撇嘴。站在矮个子男生身边那个戴眼镜的男青年望着眼前这群举止粗俗的乌合之众，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小豹子和身边的弟兄们都哈哈笑起来。那个高个子的戴眼镜男青年微微皱起眉头。

    小豹子感觉到了现场有些尴尬的氛围。他继续做出不可一世的样子，问三个人：“你们来找什么人？想让我们帮忙找吗？”

    “啊，大哥！我们是来找他弟弟的。”那个胖男孩指着那个矮个子男生，讨好地笑着说。然后他指着那个高个子青年说：“他是我表哥！陪我们一起来的。”

    那个看起来很文雅的矮个子男孩用急切地说：“我们希望豹哥能帮我们找到我弟弟。”

    小四眼睛一亮，笑着说：“这个容易！我马上可以派弟兄去找！但是费用可不低！”

    矮个子男生直截了当地问：“可以！多少钱？”

    小四眼睛一转，咂了咂嘴说：“如果是陌生人，估计要十万八万的。既然你们是朋友介绍来的，就收五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