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陶想起过去这几个小时自己只是坐在燕子的身边，乱七八糟地猜测着燕子和小龙的关系，以及自己的机会，对于表哥他们的商量的事情竟然毫不在意，心里感到愧疚。

    “你们查到我玩的那种潜意识游戏机里藏着什么秘密吗？”甘霖关切地问。

    “那种游戏机跟黑暗力量一定存在某种联系，但是具体是什么关系，这个我还说不清楚！但是我了解到，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游戏机生产厂家是金涛电子公司，也就是周博陶他爸爸的公司。”史崇说着，平静地看着周博陶。

    周博陶如梦初醒般惊愕地望着史崇问：“我爸爸......的公司吗？他的产品跟黑暗力量有关系？这不可能！”

    他朝燕子，甘霖和小龙瞥了一眼，但是随即把目光转回史崇。他表情复杂，浑身局促，如坐针毡。史崇知道周博陶不希望自己再说下去。看来周博陶是个生活面狭窄的人，确实对事情不太了解。这个小伙子内心敏感，自尊又脆弱，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哪怕是朋友面前遭到指责。但是他相信凭着他了解到的周博陶的品格和素质，一定会尽他应尽的职责。而他们也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因此他不再提出证据来支持自己的断言，就保持沉默。

    周博陶白皙细嫩的圆脸上毫无血色，如同刚刚从心脏梗塞中被抢救回来一般，虚弱地几乎在椅子上坐不稳。宋春风轻轻地拍了怕他的肩膀。周博陶低着头，痛苦地思索着。从小到大，在他的印象里，爸爸经营的就是个生产时尚电子玩具的工厂。他和春风都是玩着爸爸长的玩具长大的。自然，自从他们不再需要儿童电子玩具，他们也就不再关心爸爸的玩具厂。事实上，他现在完全不知道爸爸的公司具体生产什么。爸爸从不带他去厂里。他也没兴趣了解。最近，爸爸的公司再一次引起他的注意，却是在一种控诉般的情况下。突然，爸爸成了黑暗力量的帮凶，最起码也是剥夺人们生命时光的参与者。从小到大，爸爸是个笑眯眯的好男人，虽然在妈妈面前有点懦弱。他是个没啥出息的商人，一直也没挣过大钱。但是爸爸绝对不是坏人。他还经常捐款给需要帮助的人。大家嘴里的爸爸与他印象里的爸爸完全挂不上勾。

    然而，他又不能不信。那些网络上的议论提名道姓地指向爸爸和他的公司。这些日子，他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当面指出爸爸恶行的人之中有他的朋友，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亲人。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爸爸公司产品的一个受害者竟然是他心爱的姑娘的弟弟！这是多么令人尴尬又痛心的局面。坐在大家中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谋财害命的坏蛋，人赃俱获地面对受害者，羞愤交加，却哑口无言。

    小龙望着周博陶说：“我们计划找你爸爸谈谈，说服他停止生产游戏机。但是作为朋友，我们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情，听听你的意见。”

    燕子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走到周博陶身边，轻声说：“老周，别太自责了！公司是你爸爸的......”

    周博陶猛地站起身，走到甘霖面前，铁青着脸，声音颤抖着说：“橘猫，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然后他环视着大家，努力克制着激动得情绪，慢慢说：“你们不用去找他谈，我会找他谈的。我......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然而，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明显地颤抖着。

    春风惊讶地发现他这个养尊处优，闭目塞听的表弟突然间长大了。他的红润的圆脸似乎突然有了一种坚定的轮廓。那双从来都是带着笑意的，眯缝着的眼睛现在闪着严肃的光芒。而他柔和松弛的声音听起来嘶哑沉重。他把一向稍稍前倾的腰肢挺起来，短脖子决然地梗着，眼睛望着微微泛白的天空，似乎自言自语说：“我也一直认为跟我没有关系，但是......”

    他没有说完，却突然转过头朝着燕子看去，眼中竟然泛起一丝泪花，想要说什么却又突然想定决心把它憋了回去，低下头再次望着地面，狠狠地点点头，用哽咽的声音说了声：“我走了！”就转头朝楼梯走去。春风追过去，叫他：“小陶！”周博陶果断地伸出手制止说：“别管我！我没事！我知道该做什么！”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周博陶走出巴别塔，眼泪奔涌而出。他走到那座金字塔黑黢黢的水泥墙边时，忍不住停下脚步，朝着塔顶望去。他看见一个人正站在开放的走廊上朝他这边望着，然后他听到燕子的声音：“老周，我们等你回来！”。这声音顿时吹走了他心中的阴霾惨雾，一个秤砣般的东西沉重地掉在地下，眼泪随即掉了下来。他朝着塔上的燕子承诺般地重重地点点头，转头快步离去。

    小龙慢慢地走到燕子的身后，望着周博陶远去的背影，轻轻地说：“燕子，天快亮了！去睡一会吧！”

    燕子转过身，抬头望着他说：“今天跟我一起回家吧！我们带橘猫回去！”

    小龙点点头。他理解燕子的决定。在穿越过几次死亡的暗黑潮流之后，她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弟弟失去青春固然不幸，但是家人能够依然拥有他的陪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燕子邀请他一起前去，就是确定了他们的关系。望着燕子疲惫的脸上一双闪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欣喜的爱的渴望，他慢慢地伸手把她搂紧自己的怀里，低下头，将自己颤抖的双唇盖在燕子柔软的唇上，痴迷地吻着。他的双臂用力地搂着她，似乎想要把她搂紧自己的身体里。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沉醉被轻轻的哼声打断了。

    “嘿嘿！”

    他们依然拥抱着，朝着声音望去，看见甘霖站在门边，抱着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他们也笑眯眯地相拥着朝他走去。

    甘霖望着小龙，朝他伸出一只手说：“姐夫，欢迎加入罗家！”

    小龙自信而热情地望着他说：“谢谢你，橘猫！准备好了吗？我们回家！”

    甘霖看看小龙，又看看姐姐，他明白了，郑重地点点头说：“好！我们回家！”

    小龙的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三个人充满仪式感地朝楼梯走去。

    即将破晓，屋里被金红的朝霞染红。一夜未眠，兄弟们都累坏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躺在地板上，靠着墙壁上睡着了。有人发出沉重的鼾声。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小龙循着声音望去，看到春风坐在靠门的墙边。春风站起身，朝他们走来。小龙跟春风不太熟，这只算第二次见面。但是长在地下城，他饱经风雨，因此洒脱豁达，并不感意外。他微笑着朝春风点点头，算是邀请。燕子跟春风已经很熟。前一阵，春风和周博陶跟燕子四处寻找甘霖，出力不少，因此也朝他微笑点头。于是四个人一起悄悄下楼。

    其实他们三个并不知道春风此行的真正原因。他的心里记挂着一个人，罗家大姐丹枫。春风只见过丹枫一次，并不熟悉，然而对她已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他的丹枫的最初了解来自于表弟的描述。博陶一直认为自己是燕子男朋友的不二人选。燕子虽然没有对他明确表示过爱意，但是他们相处无间，如同家人般亲密。在他跟表哥说起燕子的时候，总是把她称作我女朋友。其实春风早就看出燕子无意，只是表弟一厢情愿，但是看他甘心做爱情傻瓜，也不便点破。这一年来，他对表弟口中的罗家大姐越是了解，对她就越有好感。在表弟的口中，大姐丹枫是个脾气急躁，颐指气使的“弟妹控”，变态老处女。大姐当家规矩多，比如，小妹大学期间不能谈恋爱，跟别人出去吃饭游玩不能超过晚九点。弟弟在家不能读闲书，不能上网娱乐玩游戏，在校不能结交社会人员。因为不愿再忍受大姐的规矩，大妹自结婚后就很少回家。但是在春风的心里已经把丹枫看成是非伊不娶的结婚对象。他深深地敬爱这个比他长四岁的女人。为了帮助残疾的父亲和辛劳的母亲支撑这个家，她从少年时就殚精竭虑，无私奉献。为了家人的幸福，她先亲手扼杀了自己少女的爱之梦，再牺牲了成家立业的机会。这是个多么伟大的女人。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她是一头狮子，春风也要做他温柔的伴侣。更何况她是那么知性美好，大气雍容。她宠辱不惊的面庞和沉静坚定的眼神，以及朴素而又品味的衣着，无一不让他着迷。

    然而，当春风走进罗家，还是被这个简陋的家庭释放出的坚强自尊的气息震撼了。罗爸的那条残腿和他满足豁达的表情首先传递了这家人相互关爱扶持，生生不息的生命之力。他感觉到，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这家人都能用强大的爱把它化解。